第27章

第27章

陰冷黑暗的過道中,每一處縫隙都斑駁著潮濕腐朽的味道,腳鏈聲從遠遠的地方傳來,正在熟睡的夏知寒煩躁的抬起頭,他知道,有新人來了。

憑着敏銳的聽力,他知道這次來的新人有兩個。其中一個輕功很好,行走之間,手鏈腳鏈幾不可聞。另一個練的是硬功,每一步踏出,在他耳朵里都猶如風雷做響。

這兩個新人,每個都可以在這裏排進前十。

過道不長,兩人很快的就出現在夏知寒面前,但更令他差異的是,那個輕功很好的新人,看起來好像還很稚嫩,甚至可能比自己還要小好幾歲——而年紀小,往往就代表着武功不怎麼樣。但能來到這裏,其實又已經是對他的某種肯定了,真有意思,在聽雪閣和錦衣夜使外的江湖,竟然也有這麼優秀的少年郎嗎?夏知寒這樣想。

於是他翻出了兩塊張自己珍藏許久的木牌,丟到眼前,對那個年輕新人說道:「從今天起,你的代號是相思子。」

至於站在那個新人旁邊,是一個猶如黑鐵鑄造的壯漢,代號「斷腸草」。

他沒有問那個兩人的名字,因為只要來到這裏,無論在外頭多麼顯赫的名字都已經不再重要——無論是監牢內的,還是監牢外的。

但高從誨並沒有撿起屬於自己的那個「相思子」代號,反而拿起了屬於另一個人的「斷腸草」木牌。

斷腸草並不是任何一種草藥的名字,準確的說,它是一種草藥統稱,既能當救死回生的靈藥,也能當摧腸爛肚的奇毒。在歸來谷就長著一種奇異的斷腸草,亦正亦邪,一株斷腸草可以在回春堂換一兩銀子。

高從誨清楚的記得年幼時聽到回春堂的燕掌柜曾嘆息過:「行人腸斷草凄迷,出門腸斷草萋萋」,那是他第一次對那種奇異的白色小草有了除一兩銀子外的不同的認知。當時年幼張夢溪對燕掌柜的說,自己再也不會去找斷腸草了。

因為那一年,張夢溪的母親不告而別,離開了石止村。

旁邊的壯漢冷冷道:「放下。」

高從誨歪著腦袋,斜眼看着壯漢道:「你說什麼?」

夏知寒用手背支起下巴,眼神興緻勃勃。

他見過很多新人,每個在外頭都是有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實際上名氣不夠大的惡徒都是沒資格進來這裏的。

但這也代表其實這些犯人很難管教,他們每一個都是江湖中臭名昭著的綠林巨盜,有些甚至還是名門正派的長老或者掌門人。

夏知寒是不能隨意殺死這些犯人的,因為這些囚犯都是宜蘭園的財產。欣賞犯人們自相殘殺是他在這裏為數不多的取樂之道。但更令他覺得有趣的是,身後負責押送他們的四名宮裝少女卻只對高從誨全神戒備,這不得不令他對少年的身份起了興趣。

壯漢很明顯的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是為數不多長江兩岸卻不在江河盟控制下的黑龍寨寨主,之所以會來這裏原因很簡單,黑龍寨以打劫水上船隻為生,而他那次很不巧的截了江河盟送到北平燕王府的貨船。

——也不能說不巧,他就是故意的。只是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盡量高估了江河盟,沒想到還是低估了。

不過無論如何,畢竟是一寨之主,眼力十分了得,看到身後的小姑娘僅僅因為高從誨的一句話就全神戒備,就已經明白了點子扎手。能來這裏的就沒有正常人,哪個不是殺伐果決,何況是殺人越貨的黑龍寨一寨之主?只需要清楚有人對自己抱有敵意,

那麼接下來的事就很簡單了。

——那便是先下手為強。

動輒之間,壯漢毫無預警的抬手以手為刀,橫斬高從誨咽喉,夏知寒眼眸微眯,嘴角掛笑。因為高從誨依舊保持着那副斜眼看人的表情,而身後的四個宮裝少女卻依舊保持着戒備的拔劍姿勢。他不清楚高從誨有多厲害,但他知道那些宮裝少女的身手跟她們的容貌一樣漂亮。

尤其是她們組成劍陣的時候。

所以夏知寒十分好奇高從誨會如何應對黑龍寨主這個突如其來的手刀。

高從誨的應對很簡單,他只是拿起了面前那塊「相思子」的木牌,在手刀到達自己咽喉之前,先將那塊木牌插入了黑龍寨主的胸口。

只是因為動作太快,在夏知寒和四名宮裝少女的眼中,變成了原本躺在桌上的那塊木牌莫名其妙的出現插進了黑龍寨主的胸口。

夏知寒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驚出一身冷汗,假如沒有那個寒鐵鏈限制着他的手腳,自己能不能擋住這一擊?

想了很久,夏知寒覺得應該可以,但如果高從誨手上拿着的是一把十分華麗的短劍,那就不一定了。

黑龍寨主原本是靈隱寺的護寺金剛之一,只因動了凡心,被驅逐出寺。但二十年來,他的一身功夫卻並沒有落下,一身金鐘罩早已爐火純青。當時與江河盟大戰,三四個寨主圍着他打,依舊破不掉他的護身功力,最後只好用陣法圍住,耗到精疲力竭才被生擒。

所以那塊毫無鋒芒的木牌破了自己的金鐘罩后又插進自己胸口,他有些難以置信的低下頭,看了看胸前的木牌,又看了看笑眯眯的高從誨,問道:「你是誰?」

高從誨笑眯眯的回答:「我是斷腸草。」

黑龍寨主就這樣倒了下去。

他突然想起那年自己還是個看門的小和尚,在寺門前看到的那個秀麗的青衣少女,還有她身邊那個笑容很儒雅的白衣青年。一股怨毒的嫉妒突然就湧現了出來,隨後而來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凄涼。恍惚之間,他好像看到那個青衣少女對自己笑了一下,黑龍寨主溫柔呢喃道:「弱水,弱水,你還好嗎?」

「刷刷刷刷」四把長劍同時出鞘,架在了高從誨的脖子上。高從誨沒有在意,嘆息道:「行人腸斷草凄迷,出門腸斷草萋萋。」

夏知寒一拍大腿說道:「好詩啊好詩。」

高從誨歪著腦袋對夏知寒道:「弱水,是誰啊?」

夏知寒聳了聳肩,表示不清楚。他不僅是宜蘭園男性年輕一輩的翹楚,而且註定是會進入蒼茫嶺的人物,怎麼可能會對這樣的柔弱名字上心?

而且他也太年輕了,而江湖中被時間塵封的名字又何止千百,哪能一一去記?實際上,就連很多江湖老人都已經忘了「辜弱水」這個名字。

辜弱水,就是如今的江河盟盟主,十三夫人的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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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錦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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