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道歉

易楚辭給柯郁重新發了信息，讓他過來把其他三個人給接回去。

手機在掌心裡慢騰騰轉了圈，易楚辭想了想，給夏星發了一條信息：[你現在在哪？]

屏幕快滅下去時，那邊回復：[學校附近的麻辣燙店。]

沒過一秒，對方又迅速撤回，像是剛剛才看清發來信息的人是誰。

易楚撿起衣服從座位上起身，說：[我現在過去找你。]

......

舒玥昨天報名了校學生會的學習部，晚上六點在大廈臨時有個面試。

易楚辭趕到麻辣燙店時，夏星正獨自推門從裡面出來。

店門口老舊的風鈴隨著推門動作嘩啦作響，兩人隔著幾層台階沉默對望。

幾秒后，夏星走下台階。

看著男生舉著傘，姿態挺拔地立在雨幕中，夏星問：「不是說喝醉了？」

從川菜館里出來的路上下起了細雨，這季節的雨絲細密綿長，落在身上清涼舒適。

但易楚辭還是去隔壁便利店裡買了把傘。

學校周圍的便利店裡沒有賣黑色商務傘，只有塑料質地的透明傘。

好在雨絲細小。

看著姑娘關了門往台階下走，易楚辭上前幾步，把手中擎著的傘落到她頭頂上方。

想了想，他開口，實話實說道：「我酒量很好。」

剛剛在餐廳里除了苟鵬敬的那幾杯之外他沒再多喝，有意控制著量，怕四個人都醉了麻煩。喝下去的那幾杯加起來一共沒到兩瓶的量，這對他來說不足一提。

也因此，他現在無比清醒。

夏星點點頭，沒問他既然沒醉，剛剛為什麼要給她發了那樣兩條莫名其妙的信息。

像是對此絲毫不感興趣。

又或者，只是把它當成了一個無足輕重，帶有惡作劇性質的小插曲。

易楚辭追過來的目的就是想要道個歉。真見到人了，又發現這話不是那麼好開口。

他很少有覺得棘手的時刻。

但那樣語氣的兩條信息，有意或是無心之舉，對於一個剛認識不到兩天的姑娘來說，都有些輕佻地過了分。

易楚辭低低嘆了口氣，突然覺得沒轍。

兩人撐著傘往學校方向走。

不算長的一段路程里，一路無話。

直到兩人走到學校門口，夏星停住腳步，忽然叫了聲：「學長。」

看著她停下，易楚辭也跟著收了步伐，應了聲：「嗯？」

「學長。」

夏星側過頭，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看向他，語氣里難得帶了絲認真。

她說：「我對你真沒有其他想法。」

易楚辭一愣。

北方夜裡黑得早，夏季一過，五點之後的天空已經裹上了層朦朧暗色。

這場雨來的猝不及防，周圍人人腳步聲音急促。

他們站在一旁，周圍像是自動被人群隔出了一道屏障。

雨外人來人往。

傘內他們四目相對，無聲對峙。

「其他想法？」

易楚辭聲音緩慢而散淡地重複了一遍夏星剛剛說過的話語，逐漸理清繞了兩天的思緒。

難怪每次和他一說話，渾身都像豎滿了尖細的刺。

她以為他覺得她喜歡他。

聽起來挺繞。

但確實是這麼個道理。

莫名的，易楚辭因為這個認知感到了點兒愉悅。

男生半垂著長睫，因為眼裡蘊著笑意，身上沒了平日里的疏淡感，整個人看起來乾淨又溫柔。

三秒鐘后，夏星率先挪開視線。

距離太近了......夏星覺得自己此時的呼吸都是秉著的，心臟開始一蹦一蹦。

她發誓，在此刻、在她剛剛說出那些話之前，她從未有過如此感受。

這感覺很奇怪。

夏星把這歸罪於兩人這一分鐘的近距離接觸。

這麼想著，她微微後退一步，拉開了點距離，不想再被這副皮相誘惑。

易楚辭伸手拽住她胳膊：「別動。」

「......」

他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語氣漫不經心：「只有一把傘，再退一步就濕了。」

「......」

視線落在她臉上，易楚辭點了點頭，意味不明道：「知道了。」

夏星正看著他擎傘的那截清瘦手臂，聞言下意識問：「知道了什麼？」

「知道了你對我，」他故意放慢了話速，語氣溫吞道，「沒有其他任何想法。」

夏星：「......」

明明是中規中矩的一句話，被他這麼一重複，莫名就添上了層曖昧。

細雨落在透明傘面碰撞出微弱的聲響，夏星聽見身前男生再次開了口。

「你今天要是不說，我都不知道你對我還有這麼多美好的，」易楚辭頓了下，繼續道：「誤會？」

「......」

「沒覺得你對我有其他想法。」他說。

夏星狐疑：「真的？」

易楚辭點點頭。

之前他的那些心思沒辦法和她解釋，易楚辭擇了最近的說：「今天晚上的信息是我發錯了。」

夏星：「......哦」

原來是這樣。

易楚辭屈起食指輕彈了下她額頭：「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他聲音里染了幾分散漫，為自己正名：「學長不是那麼自作多情的人。」

-

第二天，夏星她們專業有個參觀影視基地的活動。

影視基地和S大一同坐落在沈城的正東區。

早上九點一過，一群攝影專業的新生們浩浩蕩蕩地開始步行前往。

夏星和舒玥走在一班排里的最末尾。沒被前面人落下太大段的距離，但速度也實在稱不上多快。

看著夏星一路上都興緻不高地垂著個眼皮，舒玥問：「昨天晚上沒睡好？」

夏星捏著鼻尖輕聲打了個噴嚏，聲音里染上了點鼻音：「一般。」

舒玥伸手貼了下她的額頭，有些微燙，但好在不是發燒：「可能感冒了。」

「嗯。」夏星語氣含糊地應了聲，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好像是有點頭暈。」

「昨天我走後你淋雨了？」

秋天的雨來得急去得也快。

兩人從寢室里出來時還是個大晴天，結果她人剛到大廈，就看見外面下起了雨。她估計著那個時候夏星應該是剛從麻辣燙店裡出來。

夏星「嗯」了一聲。

也不算淋，易楚辭昨天把一大半的傘都落在了她身上。反倒是他自己，分開時整個T恤都濕的差不多。

舒玥：「回來後去趟藥店。」

夏星：「好。」

......

攝影一班的末尾連著攝影二班的排首。大一剛開學，所有的活動都是由本班助導帶領著參加。

易楚辭和林澤一人騎著一抬腳踏車慢悠悠地跟在兩個班隊伍中間的最外側。騎兩步停一下，速度比前排那些行走的男生還要慢。

看著前面易楚辭的腳踏車突然停下，林澤「woc」了一聲，拉住車閘，把車鈴按地叮噹響，語氣誇張：「停下說一聲啊哥，幸虧我車技好，要不然肯定追尾。」

沒搭理他，易楚辭掏出手機點開導航，找了家附近最近的藥店。

初秋的太陽曬在人身上發懶，一段路程行走過半，隊伍里開始逐漸傳來說話聊天聲。

聽著前面女生的小聲議論，夏星視線隨著她們一起掠過排外。

陽光太刺，夏星手搭在額頭上眯起眼。

不遠處的前方男生停住了腳踏車，長腿支在地面，垂首擺弄著手機。

外側擋了層人，從夏星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挺直的脊背和握著黑色機身的好看手骨。

思緒發散著，夏星想到了昨天他在雨中擎傘的模樣。

他握傘的樣子很好看。

猝不及防間，易楚辭回過了頭。

夏星及時收回視線。

手機收回去，易楚辭把車頭拐了個彎，轉頭對林澤說了句：「你一起照顧一下我們班。」

林澤：「......？」

林澤：「你去哪？」

腳踏車往另一個方向騎行，易楚辭沒多說：「有點事。」

-

到了影視基地后每十名同學被分成了一個組，由基地的專業工作人員帶領進去參觀介紹。

易楚辭和林澤等在附近的商場里。

溫鋅淼先到商場四樓吃了個飯，等她吃完飯過去找人匯合時，發現兩個大男生正和商場一樓裡面的娃娃機較著勁。

身高腿長，各方面氣質都優越的兩個男生站在少女心十足的娃娃機面前。

怎麼看都只有兩個字能來形容——

養眼。

溫鋅秒背著手走到兩人身後，探出頭道：「幹什麼呢！？」

林澤猝不及防被她嚇了一跳，直起身看了她一眼：「你嚇我一跳。」

「幹什麼虧心事了？」溫鋅淼眯著眼，盯著林澤的臉半真半假道：「你倆一起行動從來不帶我。」

林澤指了指易楚辭示意：「抓娃娃。」

「再說，」林澤攤起手，無辜道，「是你自己說餓了要先上四樓吃個餐的。」

那你們也沒說和我一起，溫鋅淼嘀咕。

她沒再和林澤一般見識，看著易楚辭面色嚴肅地操作面前的娃娃機，她抽了抽嘴角，問林澤：「你強迫他了？」

林澤：「......」

「請你注意你的措辭，」林澤不太高興，「是他，是易楚辭拉著我過來的。」

溫鋅淼：「......不信。」

林澤：「真的，我都說了我不想玩不想玩，他非要拉著我過來。」

確實是易楚辭先要過來的，但他也沒強迫他。

剛剛兩人坐在旁邊的咖啡廳里，易楚辭看見了外面的娃娃機，想過來玩兩把。剩他一個人坐在那兒也沒什麼意思，乾脆跟著一起過來了。

「......」

溫鋅淼還是不太相信，她轉過去問易楚辭：「真的？」

「你倆，」易楚辭不太耐煩道：「能不能安靜點？」

「......」

商場一樓的娃娃機一共有四台機器，裡面的玩偶種類很多，每一個卡通形象都和其他的不同。

和電玩城裡面那些機器的爪子不同，這四台機器的爪子較為鬆懈，易楚辭想抓的那個玩偶又是頭大身子小，重量不輕。每次爪子剛一把玩偶夾起，沒動兩下，就直接摔了回去。

這麼反反覆復地耗了大半個小時，饒是易楚辭再淡定，心裡也開始有些急躁。

手中的幣子快要用完，易楚辭把剩下的兩個扔給林澤：「我去再換點幣。」

等到易楚辭兌完幣回來，就看到林澤用他僅剩下的那兩個遊戲幣抓了個玩偶出來。

易楚辭：「......」

「要不，」林澤看了眼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把剛抓起的玩偶往他面前舉了一下，試探道，「我把我的這個送給你？」

易楚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拒絕的直白：「不要。」

林澤：「......」

溫鋅淼看著他又站到娃娃機面前，沒忍住問道：「你什麼時候還有這愛好了？想要玩偶直接去二樓店裡買一個不就得了。」

易楚辭手頓了一下。

什麼樣的都能買到。

但還是想要能親手抓一個。

他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心思。

同為男生，林澤覺得是這機器一直抓不到，挑起了易楚辭的勝負欲。

「你不懂，」他解釋：「男人，享受的都是這個過程。」

溫鋅淼：「......」

看著易楚辭從頭到尾都只抓那一個玩偶，林澤站在旁邊提醒：「你挑距離出口處近，和那種姿勢立起來的小玩偶會更容易些。」

他剛剛的那個就是這麼抓到的。

易楚辭沒聽。

他只想要那一個。

剛剛林澤抓起來的那次他悟出了些規律，這次幣子放里，沒用多久就把他想要的那個輕鬆抓了上來。

林澤把他手裡的那個直接遞給了溫鋅淼。

溫鋅淼接過，又看了眼易楚辭手裡的那個，半開玩笑道：「這個也能一起送給我？」

林澤以為易楚辭真就是單純享受挑戰的這個過程，主動接話道：「這裡就你一個女生，不給你給誰？咱們兩個大男生留著個玩偶也沒用，再說易狗又沒有女朋友。」

易楚辭沒說話，垂頭給夏星發了條信息：[在哪？]

夏星：[剛到商場，準備吃個午飯。]

夏星：[怎麼了？]

易楚辭：[午餐吃什麼？]

夏星：[......吃漢堡。]

易楚辭：[等會過去找你。]

「誰說我沒用？」

收了手機，易楚辭把娃娃和手機捏在同一隻手裡。單手插著褲袋，他挑起眉，聲音不咸不淡道：「有用。」

-

夏星她們從基地里出來時還有一些同學沒參觀結束。回去的路程可以自行乘坐交通工具，但需要等三個班級全部參觀結束才能回去。

夏星和舒玥想了下，決定先到商場里吃個午飯。

時間不算寬裕，她和舒玥決定隨便吃個快餐。

收到易楚辭消息時，夏星剛取完餐坐到位置上。看到他發過來的「找你」兩個字還沒來得及回復，桌面就被人輕敲了一下。

一個黃色的牛皮紙袋被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夏星下意識的側頭看過去。

易楚辭沒說話，把紙袋放到桌面上后，直接轉身推門離開。

牛皮紙袋被撐得有些滿。

夏星伸手拆開，拿出裡面的東西。

是一個胖胖的橘色貓咪小玩偶。

胸前的爪子上捧了盒感冒藥。

感冒藥拿掉，它身上的背帶褲口袋裡露出了白色便簽一角。

夏星把折好的便簽紙打開，上面露出一行簡短的話語，字跡骨力遒勁——

昨天的事情，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