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歲的開年 。

二十八歲的開年 。

乾清宮的書房,有時候是皇帝密召臣子的所在,四周伺候的人口風緊起來的時候很緊,談什麼都方便。但有時候,皇帝也會召集不少人在這裏開小朝會。

而在三貝勒舉報直郡王鎮魘廢太子的這天,乾清宮裏的人還真不少。至少,八爺和四爺都在現場看了直播。直郡王當場就跪下了,直呼「冤枉」。「兒臣雖與太子不睦,但也對天地有敬畏之心,怎會採取這等大逆不道的方法?」

老三這時候也已經把自己擺上了棋盤,退無可退,當即站起來朝着直郡王大跨兩步,喝道:「我逮著的那名蒙古喇嘛,巴漢格隆,自十年前就出入你的府上,難道是假的不成?」

老大也不甘示弱地喊回去:「你只說他十年前來我府上,何時走的怎麼不說?七年前老……我就將他趕走了。」

「那他一個專司陰損害人招數的邪僧,出入你府上達三年之久,又是幹了什麼?」三貝勒步步緊逼,「他親口供認的,替你鎮魘廢太子,得了太子的生辰八字,刻成偶人……」

「人在你手上,不聲不響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自個兒養出來的。這供詞可信嗎?」直郡王大呼,「既說偶人,可有物證?」

「直郡王啊直郡王,你不會以為偶人已經燒了,就沒有物證了吧。」三貝勒臉上露出勝券在握、大義凜然的表情,「那巴漢格隆說了,他為了替自己留後路,每次替權貴人家做私活,就會將偶人復刻一枚,交由徒弟帶往草原,埋在大召寺南邊一百步的一顆老樹下。皇上親自派人去取,今日已到。」

直郡王似乎是沒有站穩,「撲通」一聲再次跪下了。他垂著頭,牙關緊咬,聲音沙啞地說:「兒臣未曾做過,請皇阿瑪明鑒。」他額頭上有豆大的汗珠,然而在如此的作態之下,竟讓人一時分不清他是心虛的汗水,還是被人誣陷的緊張的汗水了。

只有直郡王心裏知道,約莫十年前,他年少輕狂,又恰逢幾次隨軍征討葛爾丹,有機會接觸到了神神叨叨的蒙古喇嘛,確實動了採用鬼神之術的念頭。然而整場儀式還沒有做完,就被人勸阻了。那人說:「從來厭勝之術是皇家最忌諱的,漢武帝太子便因此而死,大阿哥怎敢?」於是直郡王懸崖勒馬,將東西都燒掉了。

哪知道當年那喇嘛私底下竟還留了一手,這可真真害死人。直郡王跪在乾清宮燒了地龍的地板上,卻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冰冷的。他悔得腸子都青了,怎麼就沒將那喇嘛滅口呢?生生留下了這麼個禍害。但轉念又想即便將喇嘛滅口,他徒子徒孫還在,東西也早就埋下了,還是會有今天這一遭。

說到底還是老三有意害他啊!怎麼就將這麼久遠的陳年往事都挖了出來?他都已經不記得當年勸阻自己的人是誰了,這都能被挖,他怎麼不去當摸金校尉啊!

自打那年在宴席上拿到了太子送的毒湯后,直郡王再次直面生命危險,刀子來自他從前沒想過提防的老三。真是一個太子倒下去,千千萬萬個太子站起來。

這一刻,直郡王的腦子裏千頭萬緒。這一刻,直郡王的腦子裏空白一片。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應該是沒有多久,畢竟,只是幾個灰撲撲的匣子被人呈上來,然後被打開檢閱的時間罷了。然後——

「皇上,這其中沒有廢太子的生辰八字。」大學士們戰戰兢兢的聲音說。

老大猛地抬起頭,直視三貝勒,目光中又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不可置信。

三貝勒胤祉已經懵了,也不顧御前失儀,幾步衝上去翻看那些小人偶。「不可能,那喇嘛說他一共刻了三個,除了廢太子,還有已故的毓慶宮大阿哥和弘皙的生辰八字,足足三個,怎麼可能一個都找不到?」

然而匣子裏的木偶數量有限,統共也就十一個。三貝勒翻來覆去翻了兩遍,真的沒有太子和他的兩個兒子。三貝勒眼神都有些無光了,手上隨便抓的一個木偶滑落在地。「是你們一路護送過來的嗎?中間有沒有擅自離開匣子,被人動了手腳?」三貝勒逮著送匣子的人問,直問得那幾名侍衛冷汗涔涔,連聲發誓三個匣子從土裏挖出來后就一直有人盯着,封條都是剛開的。

「夠了,老三。」坐在上首的康熙發話,阻止了三貝勒繼續朝着「皇帝的親衛中有叛徒」發散。

三貝勒意識到了自己棋差一招,但他依舊相信自己查出來的事情是真的。畢竟,當年的老大是真的毫不掩飾他對太子的嫉恨,而直郡王詛咒太子這件事,從喇嘛出入直王府開始,就已經是他們這些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了。他抓到了人,老大也不像是會提前消除痕迹的樣子,那匣子裏的木偶,怎麼會不翼而飛呢?

「若我說的有假,為何直郡王方才一臉訝異的樣子?他也覺得盒子裏沒有廢太子父子的生辰八字他很驚訝,這說明什麼,還請皇上明察!」三貝勒也跟着跪下,「直王賭咒發誓,兒臣也可賭咒發誓,若此為兒臣有意構陷直郡王,人神共棄……」

「皇上,三貝勒所言不似有假……」

「夠了!」康熙一聲怒吼,讓殿中諸多竊竊私語為止一靜。老皇帝站起來,乾瘦的身材在雄偉的大殿中緩緩踱步。他彷彿一頭只剩骨架但依舊恐怖的猛虎,巡視着他的領地。「朕說夠了,你們聽不見嗎?」

眾人齊齊低頭,不敢再言語。

「這些日子,朕收到了不少的摺子啊。說老大冤枉了太子的,說老大貪污的,」康熙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最後定格在三貝勒身上,「還有說老大玩巫蠱之術的。」

三貝勒差點直接癱倒在地上。

康熙將目光移開,似笑非笑地看向在場這些紅色的帽頂。「既然這麼多人都說,是老大陷害太子才讓他行為失常,那太子就是受害之人,當好好醫治,為他翻案,眾卿覺得對嗎?」

橋……橋豆麻袋,什麼很多人都說是老大施法害的太子失心瘋,哪有很多人啊?明明只有老三這個棒槌這麼說的哦!

無論皇子也好,大臣也罷,眾人心裏齊齊閃過一句「卧槽」,如果他們會日語,也許不光是驚出「橋豆麻袋」,還會在「草」字後面加「中日雙語」。

他們想把老大拉下馬,可是建立在太子已經倒台的基礎上啊。要是拉下來老大又把太子給送了上去,感情之前這麼多年白忙活了,之前幾個月白開心了。擱這兒玩回檔呢!

大家心裏都快把老三給罵死了。誰不知道直郡王做事不謹慎還迷信啊?!誰不知道厭勝之術是個大罪名啊?!旁人不舉報是因為他們不喜歡嗎?還不是怕衝過了頭給太子翻了案,這才拿小舅子大姑子的事情彈劾直郡王。

老九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八爺連忙瞪了弟弟一眼,讓他把表情收斂一下。然而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就連八爺都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位三哥了,這一看就是三貝勒那群沉迷歷史典故的文人清客給他出的餿主意,但凡有佟家的人參與其中,也不至於讓他如此犯傻。

皇帝還在那兒說呢。「沒想到啊,只有老三你還惦記這那逆子,想要撈他出來。哈,你也不看看他值不值。」

好好一個三號種子,硬生生被打成太子一派最後的忠臣了。

三貝勒再憋屈也只能順着康熙的話往下接,同時開啟他最擅長的表孝心環節。「兒臣許是受了小人蒙蔽,只是一想到皇阿瑪與二哥一向父子情深,卻可能因為旁人作祟,以至於如今傷心憔悴,兒臣就義憤難當。兒臣若是有心陷害,又怎會出如此疏漏?兒臣行事草率,又連累皇阿瑪生氣,兒臣羞愧難當,還請皇阿瑪責罰。」

旁的不說,老三這拍馬屁和說軟話的本事,八爺一直是服氣的。只見康熙方才盛怒的臉色,有了明顯的好轉。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老大肯定是和喇嘛做了虧心事的,不然剛才的表情不會這麼詫異。老三舉報老大固然是存了奪嫡的私心,但以三爺一向的膽子,肯定不敢造假的。他是真心覺得板上釘釘,才衝過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的。

唉,怎麼就不等等,等到證物到手再公開呢?看看,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被當場打臉了吧。只能說權勢動人心,連三貝勒這樣的膽子,都被周圍人攛掇得心浮氣躁了。

沒有證物,這樁人人心知肚明的公案就成了不可說的懸案。雖然皇帝沒有明著處罰老大,也沒有明著處罰老三,但大家的心裏依舊非常沉重。皇帝竟然主動說出了「給太子翻案」這樣的話,難道是真有這樣的心思?這麼一來,再攻擊直郡王就不合適了,萬一按下葫蘆浮起瓢,又牽扯出太子冤枉該如何是好?

胤礽到底當了多年太子,即便他一朝被廢,但只要有一絲再起的可能,他對底下弟弟們的威脅依舊高於一個行事不密的直郡王。

不能太攻擊直郡王,那就只有辛苦些,吹捧自家投資的潛龍了。

於是乎,這個春節,大家有意避開了廢太子和直郡王,過得很是歌舞昇平。尤其是按照京中最新吹起來的風聲,萬歲爺在教導兒子上那叫一個英明神武,三貝勒文武雙全,四貝勒勤奮清廉,八貝勒才華斐然,十二阿哥辦事務實……總之,各有各的好。再沒有比這一屆皇子更出色的皇室了,上數漢唐,下數宋元,都要羨慕得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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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嫡不如當神醫[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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