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二十七歲的夏天

第341章 二十七歲的夏天

就在八貝勒與新幕僚試探磨合的同時,木蘭圍場中也在發生著種種試探。只是相比帶有誠意的主公和謀士的故事,顯然北邊的故事要驚心動魄得多。

這次跟出來北巡的皇子不多,有重量的只有老大、太子、十三、十四,剩下的那個小透明,則是十一阿哥胤禌。不過十一阿哥在這次北巡中受到的關注可不低,太醫一天三頓地候着,就怕這位先天性心臟病的皇阿哥有個不好。

胤禌是自己堅持着要出來的。他最近又得了次子,膝下兩個兒子都是健康的。可見他的心臟病跟父母的基因沒有關係,純粹是在額娘肚子裏的時候遭遇了**。兩個健康的兒子讓胤禌對自己能戰勝病魔的信心大增,於是跟康熙爺請求要去塞外。

「兒子也是巴圖魯的後人,卻一次都沒去過草原。不趁著還體健的時候去,難道要等到纏綿病榻的時候嗎?那即便是到了地下見到老祖宗,也沒有顏面啊?」

一向病弱的十一阿哥這次是下了大決心的了,無論福晉也好,額娘也罷,誰勸都不管用。他一番苦心打動了康熙,兼之這次走的路線都是走熟了的,沿途都有行宮,並非缺醫少葯的荒野,所以一開始的路程還走得挺順利的,十一阿哥甚至還在幾個兄弟的看護下騎了一會兒馬。

頭一次看到京城外的天空,十一阿哥很是快活,他專門寫了旅行日記,在他筆下,北出京城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別緻著生命的活力。「這許是我唯一一次離京,必得記錄下來,留給後世子孫。好讓他們知道先祖也曾翱翔天空,不是躲在京中的嬌生慣養的寵物鳥。」

這份單純的欣喜也很讓康熙感慨。自他親政以來,北巡、避暑、秋圍、會見蒙古王公等,幾乎每年都要發生。這條北上的路他走了太多遍,連前方多少里會有棵枯死的老楊樹都能說出來,早就沒有了驚喜。如今身邊有個十一阿哥,才發覺自個兒以為是尋常的東西,放在這個體弱多病的兒子眼裏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貴之物。這麼一想,老皇帝對十一阿哥更加憐惜,每天都至少有一個時辰讓十一阿哥伴駕。

等到了圍場,遇上了前來接駕的內蒙王公,康熙還特意把十一阿哥胤禌介紹給他們。老十一因為長年調養不見陽光,皮膚白皙,加上來自宜妃娘娘的好基因,長得頗為秀氣。蒙古的王爺們還不覺得有什麼美的,那群太太、福晉們可就討論開了。

「真是漂亮的皇阿哥啊。」

「瞧瞧那皮膚,比我們家的小女兒都要好。」

……

十一阿哥讀書一向是用功的,只是苦於沒有展示的機會。第一次站上政治舞台,就是跟蒙古王爺們掰扯蒙古語的英雄故事傳說。他很努力地表現自己,於是沒幾天他就在蒙古人心裏留了印象:體力弱了些,卻是個淵博的文化人,不愧是皇家出品。

故事到這裏都很美滿,直到草原上下起了雨。

這場雨水帶來了一波明顯的降溫,濕氣和寒冷侵染了帳篷,即便十一阿哥第一時間門被轉移到了行宮的床上,他還是病倒了。就彷彿那青石鋪成的地面和被冰雨打濕的草葉是一模一樣的,並沒有給皇阿哥羸弱的身體帶來什麼正向的作用。

上到康熙,下到行宮的宮人都被驚動了。好幾個御醫圍着十一阿哥轉,將各種稀奇古怪的藥方拿了出來。而八貝勒一直給十一阿哥配的藥丸子,更是被翻過來翻過去地研究,生生碾碎了好幾丸。最後太醫們對照了十一阿哥貼身太監翻出來的,八貝勒半年前開的醫囑,得出這藥丸不能在高燒時使用的結論。

那就只能重新熬藥。太醫們各顯神通,當然其中也走了不少彎路,最後終於在三天後讓十一阿哥的體溫降了下來。

在行宮守了兒子三天的康熙爺把心放到肚子裏,洗乾淨臉,修剪了一下變得凌亂的鬍鬚,打起精神出門去跟蒙古王公們比賽打獵。打獵的地點在半日車程外的一條山澗附近,據說能獵到體型不小的鹿和野豬。

誰都沒有想到,一天前還能笑着跟康熙說「皇阿瑪快去吧,兒臣已經大好了。耽誤了皇阿瑪這麼長時間門,兒臣實在過意不去」的十一阿哥,在一天後病情再次惡化,燒得開始說胡話了,連脈搏都變得時快時慢。

留守的太醫擔不起責任,連忙給康熙爺去信。康熙收到了急信,連忙帶着大部隊往回趕,可惜已經晚了。等他們趕到行宮,十一阿哥胤禌,已在三個小時前咽了氣。這是第一次有成年的兒子死在康熙的面前,老父親當即淚灑衣襟。等到收殮起十一阿哥的遺物,再次發現了那本旅行日記,字裏行間門的希望與勃勃生機,與生死相隔的慘淡現實形成了殘酷對比。皇帝像是被打開了眼淚閘一樣,眼眶紅了一整夜。第二天不得不讓太醫用了明目的湯藥,又用剝了殼的熱雞蛋滾眼皮,才微微舒服了一些。

出門在外,一切的喪葬儀式都沒有準備,得去信給京中,讓禮部和內務府來拉屍身。不過,皇帝身邊還是有能量的,緊急從行宮附近的一戶退休文官家中徵用了一口還算過得去的壽材,暫時存放十一阿哥的遺體,只可惜行宮的冰塊是不夠用了,至少不夠在陰濕的夏季保存屍體用,只能擺個意思。

且不說京中的八貝勒收到消息會如何地震驚,小十九確實不會因為腮腺炎小小年紀死在北巡途中了,這死亡人選換成了老十一。就彷彿冥冥之中有什麼力量,一定要把一廢太子的導火索做成「弟弟去世,面無悲色」。只說在木蘭行宮裏,康熙朝第一等的□□爆發了。

十一阿哥壯年去世,與他年齡相近的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哭得稀里嘩啦,大千歲直郡王雖然跟這個弟弟不大來往,但直郡王跟十一阿哥一母同胞的親哥哥老五是早年的同學,到如今也有幾分面子情,所以老大也哭了。

「臨行前,老五一直拉着我的手求我好好照顧老十一,如今人沒了,我要怎麼跟老五交代啊?明明離開前他都能下地走路、自己吃飯了。」

聽聞此言,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哭得更大聲了。「離京時我們信誓旦旦地跟九哥保證沒問題的,結果……怎麼就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呢?早知道就該留在行宮陪着十一哥的!」

於是唯一哭不出來的就只剩下太子了。作為第一茬從上書房畢業的學生,他與第二茬的小透明老十一全無交集。甚至在太子看來,老十一唯一值得說道的地方,就是他是宜妃的兒子,宜妃很受康熙寵愛。然後,沒了。是了,在太子眼中,一個病怏怏隨時會死的庶子,其價值還不如他作為寵妃的額娘。

而另一方面,太子跟老五、老九,都不是那種可以交付親弟弟的交情。因為對老五或者老九的內疚而掉眼淚?抱歉,太子他掉不出來。老五,一個唯唯諾諾漢語說不利索早早娶了蒙古福晉被踢出儲位競爭序列的路人。老九,一個跟他搶奪皇阿瑪注意力恃寵而驕不服管教還跟老大、老八走得近的討厭鬼。

他真的哭不出來啊。死了一個燒錢而沒用的宗室,他作為家族將來的繼承人,沒有笑出來就已經是很給面子地表達了悲傷好吧。

結果康熙爺爆發了。「康熙二十九年,朕病在北征途中,太子到行宮探病,就是這副漠不關心的冷血模樣!朕優容感化他十八年,然而他依舊毫無長進,面對兄弟之死毫無孝悌感傷之意。可以想像等到了朕駕崩之日,他亦是如此!甚至還會拍手成快也說不定!」

這麼誅心的一番話,直接說得太子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認錯,表示自己是一時被弟弟過世的變故弄懵了,才沒第一時間門反應過來。

老大哪裏會放過這麼好的打擊報復太子的機會啊,當即陰惻惻地說:「內侍來報老十一不好,可是兩個時辰前,我們還沒到行宮的時候。太子爺這反應真的好慢啊,你從小就被誇思維敏捷,如今這樣,除了喝了酒,當哥哥的也想不出旁的可以為你開脫的理由了。」

直郡王話語里的惡意太明顯了,明著說什麼「為你開脫」,其實不是在暗示太子說謊,就是要將飲酒作樂的黑鍋扣在太子頭上。好傢夥,你弟弟病得快死了,你老爹為此急上了火,你卻還有閑心去喝酒?是想要慶祝什麼?這番指控可比「弟弟死了沒哭」更加嚴重。

如果目光能殺人,直郡王現在已經被太子給千刀萬剮了。

「老大!」太子的聲音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你陰陽怪氣地安的什麼心?!老十一重病,對我有什麼好處?我有什麼可飲酒作樂的?前幾日大家天天陪着皇阿瑪,喝沒喝酒一目了然。你再說小心孤治你一個污衊之罪。」

許是直接對上了死對頭,太子的音量越提越高。直郡王不甘示弱,又將他福晉被毒殺的事情翻了出來,痛罵太子蛇蠍心腸,使用下毒的鬼蜮技倆,恨不得兄弟死完了才好。

太子的回答已經重複了無數次,他自己都已經厭煩無比:「罪人索額圖擅作主張所為,與孤何干?孤願以太子之位發誓,從未陰謀殘害過兄弟!」

太子沒有注意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康熙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和羞恥。

不說久遠的事情,就拿最近來說。逼退一位頗有才幹的皇子的五台山喇嘛拐帶皇子事件,皇帝自然是細細盤查了蛛絲馬跡的:一切證據指向,那兩名喇嘛與太子門人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又有毓慶宮眼線回報,太子對於部分宮禁侍衛交由八爺統領甚為不滿,隨後那兩名喇嘛就跟十五阿哥搭上了線。

若說是巧合,哪有這麼巧的巧合?

太子對兄弟、宗室的輕蔑和厭惡,幾乎是擺在明面上的,只有在他這個君父跟前,還試圖用謊言掩飾,發下如此可笑的誓言。

康熙心裏突然升起了一股中邪般的衝動,要讓太子的誓言成真,方不負他作為聖明燭照、洞察一切的天之子的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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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嫡不如當神醫[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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