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從容肆體
張忠兩世人生，頭一次看到有人生有重瞳的。
傳說舜就是重瞳，司馬遷寫史記，就以此認為。項羽可能是舜的後人。
雖說從醫學的角度上看，這可能是基因突變，或是項羽生了什麼病。但是在這個愚昧的時代，項羽天生重瞳，便是自帶領袖光環。
加上項羽驍勇，難怪能誅秦成功，幾乎有天下。
「哈哈哈。可是張先生？」不等張忠行禮，項羽先哈哈大笑著從坐上起身，很是客氣的對張忠拱手行禮，口稱先生。
「張忠見過大王。」張忠不敢失禮，拱手一禮回答道。
季布身披甲胄，行動不便，只是朝著項羽一抱拳。
「先生坐。」項羽朝著季布點了點頭，彎腰伸出右手，請張忠坐下。
張忠見項羽禮節很好，便也沒客氣，掀起衣襟先坐了下來。項羽、季布隨之坐下。
殿內沒有侍者，項羽親自端起了酒瓮，給張忠、季布倒酒。放下酒瓮之後，他還解釋道：「寡人從劉邦侍者的口中，得知先生大名。但是寡人詢問近臣，卻沒有人認得先生。所以派遣了季布去請先生，請先生不要責怪。」
張忠心中嘆了一口氣。這就是差距啊。項羽禮賢下士，禮節周到。而劉邦是個流氓，喜歡罵人。
但反過來來說，項羽喜歡聽好話。
張忠笑著拱手說道：「大王言重了。我不過是暴秦餘孽，隱居在下邑的鄉野小人。大王派人請我來吃酒，是我的榮幸。我怎麼會責怪大王呢？」
項羽對張忠的態度很是滿意。
眾所周知。秦人只知道法律，而不知道禮節，說不客氣的就是蠻夷。
而張忠是秦朝餘孽。
項羽要不是聽說了張忠與劉邦的對話，才懶得去請張忠呢。
「先生謙虛了。劉季數十萬大軍圍攻彭城，氣勢無匹。天下十之八九的人認為，劉季贏定了。但是先生卻認為寡人能贏。先生的遠見，讓寡人佩服。」
項羽也很客氣的說了一句，然後端起青銅酒杯，向張忠敬酒道：「先生請。」
「多謝大王。」張忠依舊不失禮數，端起酒杯從容喝了一口。味道微酸，度數有點低。
這個時代的酒，也就這樣了。
季布是個湊數的，沒有人理會他。不過他得配合，見二人舉杯飲酒，他也舉杯。
三個人把酒杯放在了案几上，項羽又說道：「先生啊。現在寡人雖然在彭城滅漢軍數十萬，但是劉季跑了，而且殘部回去了關中。先生認為，寡人該怎麼對付他？」
要是當年。項羽是絕對不會這麼謙虛問人的，他有什麼事情，完全可以乾綱獨斷，勇敢向前。
就像是遇到章邯的時候，他莽了一波，贏了。
從此威震天下。
但是這段時間。劉邦用欺騙、離間、分化，讓天下的諸侯都背叛他。而這些諸侯，都是當年他親自分封的。
項羽在怨恨之餘，也意識到了自身有些不足。
這也在張忠預料之內了，項羽請他來，不會只是喝酒的。但是怎麼回答，卻是一個學問。
張忠想了一下后，對項羽拱手一禮道：「請大王容我想一想。」
「先生請便。」項羽抬起右手，聲音輕緩。
隨即。
張忠便微微低頭沉思，而項羽、季布都是正襟危坐，把自己的手放在膝蓋上。他們都沒有動筷子，怕驚擾到張忠。
他們也都是期待，不知道張忠會想出什麼樣的辦法。
張忠想的是，怎麼搪塞過去。
別看現在項羽禮賢下士，內心是猛虎。
他與劉邦的對話，傳入項羽的耳中，在項羽的心中立了一個人設。
智者！
如果不說出點乾貨，指點一下項羽。項羽可能會覺得他輕慢自己。別看現在好酒好菜招待，沒準下一刻就給扔進鼎中，烹了。
項羽善於烹飪人。
就像朱元璋說的。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伴君如伴虎啊。
但是說出的乾貨，又不能傷害劉邦。
他真的不看好項羽。
項羽殺人太多，屠城、坑殺降兵，天下都怨恨。
就算沒有劉邦，還有王邦、趙邦。
就像是秦國已經病入膏肓，沒有陳勝也有王勝。
況且，他對劉邦有救命之恩，救駕有功，而且現在手頭還有劉盈、劉姬，可以保數十年富貴。
幫項羽沒好處。
有了。我就對項羽說將來會發生的事情，但又不給解決辦法。想到這裡，張忠眼睛微微一亮。等他抬起頭來的時候，眸光已經恢復了正常。拱手對項羽說道：「大王雖然問我。但我料定大王心中有對策了。」
「請恕我斗膽猜測，大王可是想直接出兵進攻滎陽，攻入關中？」
項羽並不驚訝，眼前這個人是個智者嘛。
「是。」
項羽沒有隱瞞，斬釘截鐵道。他一雙重瞳之中，閃爍著滔天的火焰。區區劉季，也敢攻打我的都城？
先破滎陽，洛陽，再攻破關中，滅漢。
這事情他又不是沒有干過，當年他就是這樣推翻秦國的。而現在他的實力，比當年強大太多了。
當然，他也想聽聽別人的意見，比如張忠。
張忠笑著說道：「大王剛剛攻破漢軍，勢如破竹，天下無敵。趁勢攻打關中，是正確的抉擇。但是。」
說到這裡，張忠故意停頓了下來。
「但是什麼？」項羽露出了嚴肅之色。季布也豎起了耳朵聽著。
張忠伸出右手，輕輕的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十七歲的身子，已經長出了絨毛，觸感十分柔軟。過了片刻，他抬起頭對項羽道：「大王想滅漢，漢王當然想保漢。」
「而現在漢王剛剛兵敗，兵力、物資窮困。他得想辦法從關中調動兵馬錢糧到滎陽做守備。這起碼需要幾個月的時間。」
說到這裡，張忠把自己的雙手放在了膝蓋上，語氣篤定道：「我聽說漢王圍攻彭城的時候。大王您急呼九江王英布救援彭城。」
「但是英布作壁上觀，首鼠兩端。現在大王攻破漢軍，英布必然驚恐。若我是漢王，就派人請英布發兵，襲擾大王的後方，拖他幾個月。」
項羽、季布的瞳孔都是微微一縮，然後倒吸了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