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救世女神

一切都變得明亮清晰，剛才的恐懼和憂傷都消失不見了，真明塔下面的戰爭殺戮、火海毀滅都消失不見，阿茹娜吉公主感覺輕盈和平靜，仰頭看上方這些重重疊疊、複雜交織在一起的光線，宏偉高大，看到不到它最高處的盡頭，而她就置身在這光之中，在這座用光構成的建築當中，她再四仔細看，自己是在這建築的正下方，它的最底部是在真明塔塔剎的上方，也就是在自己的頭頂。

這座光塔就像一隻巨大的蠟燭，照亮了整個城市，城市宛如處於柔和的朝陽當中。鐘鼓之聲停止，天地之間卻響起了另一種高亢明亮的聲音，聲音婉轉而持久，讓人心神振奮。阿茹娜吉公主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從城市上空的東南方向，飄來一朵彩雲，那雲朵熠熠閃亮，散發著五彩的光芒，從東南而來，越來越近，在城市的上空盤旋許久，從它不停變幻的形態，阿茹娜吉辨認出那朵彩雲竟然是一隻大鳥！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之大的鳥類，家鄉草原上的雄鷹也不及它的半隻翅膀大，而且五彩的羽毛還發著光，巨大的鳴叫聲——阿茹娜吉想起一個傳說中的動物：鳳凰——

金色的鳳凰在天空飛舞，巨大的身形上灑落下細密如雨般的金色霰沫，使得原本正在火光衝天熊熊燃燒的城市變得黯淡下來，火勢漸微，最終只剩下一片灰黑色的天際，然而未被大火燒毀的街市宮殿，被這種金色霰沫染出金邊，大雁塔和小雁塔，未央宮，城門，都被勾勒出明顯的輪廓，還有城中的一座大殿，巍峨雄偉，還有大殿更遠方的兩座樓宇，分佈在城市西南和東南兩側，巨大的鐘鼓聲就是從那兩座樓宇中傳來。阿茹娜吉上半身探出塔身，向城市方向眺望，此時的長安城呈現出一種奇特的景色，彷彿是另外一座城市，或是城市的靈魂顯露出來，她驚詫不已……天空中的鳳凰鳥在城市上空逡巡了許久，終於注意到了半空中發光的真明塔，它啼叫著飛了過來。

一片金光遮住了黑色的天空，阿茹娜吉感到了身上如同冰霰一般的金色碎末，這碎末從鳳凰身上掉落，一直灑進燃燒的真明塔內，塔內的火光稍暗，但沒有停止，濃煙還不斷的冒出塔頂，不斷的碎裂聲從塔內傳出，這座塔隨時都會崩塌，阿茹娜吉顧不上這些，她已經忘記了生死，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她的眼睛和心神，全被這隻金色的大鳥所佔據，只見那鳥兒在光明的塔內上下翻騰，身上羽毛上的金色霰沫紛紛洒洒，如冰如晶，隨之冰冷的寒氣俯衝而下，鳥兒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卻抓不住，最終它大如鐵斗的爪子，落在了真實的真明塔塔頂之上，兩隻爪子分別抓住了塔頂的磚石，磚石被捏碎四下飛落，鳥兒巨大的重量也隨之降落重壓在真明塔上，阿茹娜吉感到塔身一震，一股向下的力量把身邊的塔頂向下拉去，真明塔終於在內毀外壓下坍塌，她也隨著墜落，下落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一隻青灰色矯捷的身影，站立在鳳凰鳥兒的爪子之上，這正是剛才從塔內衝出的中年女子，她用手攬著鳥的爪子，口中發出一聲尖利的口哨，鳳凰大鳥騰空而起，飛向了天空，除了金色雲彩一般的鳥在天空盤旋，再看不到那女子的身影。

阿茹娜吉眼前一片漆黑，感到自己在墜落，隨後身子重重的一震，似乎是落在了地上，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渾身顫抖，滿身都是汗水，平躺在地上，眼前看到真明塔內部的塔芯和樓梯……她猛的從地上翻起站立，大喊道：「著火了！著火了！」然而身體無力酸軟，她又重新跌坐在地上，頭上的高冠已經跌落，裝飾的纓絡也散亂糾纏，頭髮也散開了，華麗的絲綢袍了褶皺還沾著灰塵和土，她真是的從塔頂掉下來的嗎？

「公主你醒醒！這裡沒有著火。」蒼老的聲音響起。是真明塔原來的守僧，他從門外快步趕到阿茹娜吉面前跪倒，滿是皺紋的臉上也是密密的汗珠：「公主你在真明塔頂祈禱的時候暈倒了。陽光太熱了吧，大概是中暑，我已經讓門口的守衛去抬轎子，抬公主回宮，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看到戰爭發生，成千上萬的軍士陣亡，長安城裡著著火，真明塔也燒著，燒塌了！」阿茹娜吉驚魂未定，顧不上禮節體面，一把拉住和尚的胳膊：「我從塔頂上摔下來，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公主你沒死。那是你暈倒后做的夢吧。」

「我從來就不做夢……何況那夢境太逼真……就像真的一樣。」

「幻境或許是真的，而眼前或許是虛無。公主不要執著於相，要內求於心。」和尚雙手合什，念了一聲佛號，用力將公主攙扶起來，向塔外走去。

公主身體虛弱走的很慢，還在發抖不停的冒著冷汗，她對和尚說：「如果我看到的是真實，真明塔被焚倒塌，那個時候方丈你會在哪裡？你一定要早些逃開，免得遭遇災難。」

「多謝公主費心，那場戰役是四十二年以後的事了，老納那個時候已經圓寂，歸西了。」和尚語中含著笑意，死亡他嚮往以久，能魂歸佛國讓他由衷的感到幸福。

公主怔住停下腳步。「你說四十二年後？戰役？你怎麼知道？」

「真明塔焚毀倒塌的景象，老納也曾看到過，看到過許多次。」

此時兩人已經到了真明塔的入口大門處，門外整齊的排列著侍女和衛兵數十人，還有十幾位趕來的親眷，都目光齊刷刷的盯著公主和方丈。一頂錦帳低垂的轎子停在台階下，公主貼身的兩位侍女急步上前，想要過來攙扶公主，被阿茹娜吉嚴厲叱退，所有的人距離公主和方丈均在五米以外。

「你快告訴我怎麼回事？你也看到那隻大鳥？還有那個女人？」阿茹娜吉擺脫了方丈的攙扶，用手扶住了門框。

「沒有。我剛說過那個時候我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我只看到四十二年後長安城內發生了戰爭，生靈塗炭，真明塔也被焚毀。因為我的墳墓就在真明塔的後面，我的靈魂也守著這座塔，四十二年後塔毀之後，我就徹底的離開此地，去往極樂西方，就再也看不到塔毀滅之後的時間了。」仟韆仦哾

「以後的時間？」阿茹娜吉有點暈，她聽不明白。「以後的……時間？」

「就是未來啊，公主。只要有機緣，人在真明塔里能看到有關自己的未來，只是有關自己的那一部分，所以，你看到的那個女人，就是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阿茹娜吉被驚的目瞪口呆，她的整個身體都倚在了門框上。

「所以說啊，公主，要早些離開，免得遭遇災難的那個人，是你，而不老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