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醉翁論政,誤失言語

第4章 醉翁論政,誤失言語

酒過三巡。

東方春生醉意漸濃,說話愈發高昂慷慨;

在座客官開懷暢飲,興緻愈發節節攀高。

當!東方春生手中鼓發出一聲翠響,老爺子又開始娓娓道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廟堂波瀾睥睨、江湖更是驚雷乍起。」

「黃初元年(220年),魏文帝曹子桓命尚書令陳群定九品中正制,選官分品,江湖俠客亦以功力長短分品,分為下下驅鳥、下中破風、下上撼樹、下巔倒馬、中下卸甲、中中推碑、中上破城、中巔致物、上下長生、上中天動、上上御術、上巔通玄,武人以力破境、文人以道破境。漢室復興后,丞相諸葛亮定五公十二卿,江湖分類定級仍沿襲三品十二階分定。」

簡單說完了文人武夫境界,東方春生一頓,繼續道:這近百年的江湖,百家爭鳴、群雄並起,斥虎、蝶蛹、拜虎山莊、落甲寺、解兵林、幻樂府、武當、賢達學宮、倚劍閣、天機閣、白馬寺、棲光道府等等,均是那虎踞龍盤一方、幫眾教徒近千的大陣仗,可使一地江湖潮湧。

「英才豪傑層出不窮,賢達學宮蕭凌宇、倚劍閣主劉安家,還有那剛剛做了武當掌教的謝允,無一不是少年老成、天資卓絕。但算起來,在一百四十年前經學集大成者鄭玄通玄羽化后,這江湖和廟堂已經近百年未出過那通玄羽化的風流人物嘍!」

看客們一眾唏噓,似在嘆息自己命運多舛,如果氣運上佳,說不定自己也定是那通玄聖人吶!

「各位看官,咱們重回廟堂,325年,神武帝既沒,太子劉彥登基,是為現帝,年號天元。」

「陛下繼位后,承繼舊業,以強漢一統為宗旨,設長水、司天、龍驤、穿山、射聲、護壘、胡騎、虎賁、屯騎、越騎、虎威、玄甲十二內衛,拱衛江山。」

「重劃九州,為鋒州、嗔州、薄州、儀州、柳州、曲州、滄州、牧州、明州,重定郡名縣界,提高官吏俸祿,於羌胡設學、於邊疆建驛,可謂一代賢君。」

這時,東方春生雙眉緊促、嗓門一振,呼喝道,「然,天下遠未太平,劉淵戰敗身死恨消,劉氏王庭聲望大減,太子年幼,大秦大賢良苻良代行君王之職,攝政三十餘年,與鮮卑上下酣戰百餘場,終一統漠北,其疆土民眾絲毫不遜我大漢。」

東方春生咽了口唾沫,「十二年前,苻良之子苻毅順天意、承民志,取代劉氏,繼大秦頭狼帝位,國號不變、年號天祥。近年來,苻毅治民有道、馭才有術,築城修路、教化百姓,國力漸強。傳言,北境色格河兩岸軍旗烈烈,早已呈劍拔弩張之勢,帝國西境鋒州、西南嗔州鄰國,十之八九隔岸觀火,態度曖昧不明,295年的那場大戰後,漢軍刀鋒四十五年從未出鞘,戰力相比已遠不如前,百年強半,高秋猶在,我輩當自強啊!」

台下群情激奮,慷慨激昂之詞不絕於耳!恨不能參軍報國、殺敵禦寇!

東方羽為爺爺倒上最後一杯酒,鳳眼一瞥,嬌嗔:爺爺,已經兩尊了,不可再飲了!再飲便糊塗啦!

東方春生低頭寵溺的看了這寶貝孫女一眼,掐了掐她的臉蛋,又摸了摸可愛的小虎頭,大笑着連聲說好!

東方春生低頭看着中台周圍散落的錢幣,旋即抬頭,又看到滿座歡喜,不自覺飄飄然,醉意上頭,清了清嗓子,道,「外有大秦虎視眈眈,內有憂患不可不察,嗔州波嘉貴族賊心不死,攜嗔州青、墨、柯、貢四大家族,

同鄰國眉眼相望,大有通敵之嫌疑。」

「江南柳州、中原明州和曲州,久未經大亂,文人浮躁、清談成風,百姓貪圖、嫖賭成性,荒廢農田者大有人在。」

「北疆牧州今年大旱,牛羊餓死七八,邊境不穩,百姓只敢遠遁牧馬,廝打爭搶肥美牧場者,數不勝數。」

「富家子弟攀比成風、作威作福,將民風民心撕扯的物慾橫流。」

「一些官吏慵懶散漫,效率低下,無所事事,整日鶯歌燕舞。」

「特別是那世族做大,最為惋惜!這些世族豪閥先祖本為賢臣良將,仰仗皇天浩蕩、先祖福昭,得以享受富貴榮華,這些人不思進取報國,反而為禍鄉里、橫行霸道、壟斷察舉、訓練私兵、收攏門客、挑釁官府,儼然地方皇帝,好比這凌源縣劉……」

東方春生話語驟停,全場畫面靜止,所有客官張大了嘴巴,都在吃驚的看着台上的東方春生。

在凌源的地界敢言劉家!!!

老爺子這是嫌命長了?

東方春生自知出言不遜,情急之下,話鋒一轉,「好比這凌源城裏的劉家老三,我就聽說他太不是個東西,不孝父母、不尊兄長、飲酒成性、胸無大志,着實可惡,虧得年輕時還號稱曲州三傑之首,老夫見到他,定要罵他個狗血淋頭不可。」

「嗨!老爺子酒勁上來了!喝多啦喝多啦,你看看你看看,都語無倫次了!」夏晴趕忙出來打圓場,將爺孫二人拉下了中台。

三人剛剛走到台下,一枚睚眥羊脂玉落入中台!

眾人尋跡轉目,最後,將畫面定格在二樓。

只見一位地閣方圓、眉清目秀、挺鼻如峰、青衫斜劍的俊朗青年,一邊把玩着手中玉杯,一邊面帶春風地看着東方爺孫,單就這一身皮囊和行頭來看,十銖值七。

夏晴見狀,神色緊張,匆忙上前,鞠一大躬,正欲言語,卻被那青年搶先一步,道,「酒盡興、杯莫停,何論他日功與名!來來來,喝酒!喝酒!莫談我那不成器的三弟,東方爺孫誦書精彩絕倫,瑞生無比欽佩,今日諸位的酒錢,由在下結清,諸位盡興!盡興!」

聽到瑞生二字,眾人幡然醒悟,酒意全無,紛紛起身揖禮,「在下王虎,拜見劉二公子」「劉二公子,今日得見尊顏,果然丰神俊朗!」「劉二公子,小女年芳二十,貌美如花,如不嫌棄,在下翌日奉上」......

這青年豪爽一笑,舉杯一飲而盡后,青衫拂袖,徑自走出望北樓,眾人均彎腰揖禮,莫敢抬頭!

......

東方春生口中的劉權生和瀟灑出樓的劉瑞生,是凌源劉氏的二公子和三公子,而凌源劉氏,便是東方春生在台上激烈痛斥的所謂世族。

凌源劉氏原本是普普通通的書香門第,在蜀漢三國時期,劉家的老祖宗劉縈依仗才華,曾做過孝仁帝劉禪的禮學經師,劉瑞生和劉權生的祖父劉藿,曾做過神武帝劉諶的大傅,劉諶登基后,劉藿進位丞相,凌源劉氏,從此平步青雲。特別是近年來,劉藿的兒子、劉氏家主劉興,通過依附威勢無匹的曲州江氏一族,在華興郡作威作福、欺行霸市,儼然一方諸侯。

可以說,他劉家的狗,吃的都要比普通市井百姓好得多!

劉家現有三子,老大劉德生,老二劉瑞生,老三劉權生,他們的關係,很微妙,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

送走劉瑞生后,看客興緻大減,紛紛結賬離場,沒有一人向劉瑞生留下結賬的僕人索要錢財,反倒是那僕人手中「莫名」多了些金銀!

劉瑞生懂事,結賬僕人懂事,今日的看客們,更懂事。

東方春生見此,心中不禁暗嘆:大戶家門狗,貧農難比肩。

申時剛過,望北樓終於安靜下來。

東方春生緊緊攥著東方羽的小手,滿臉歉意對夏晴說,「夏掌柜,承蒙款待,今日之事是我老東方出言不慎,夏掌柜莫怪莫怪,這酬勞,我老東方亦無臉再取,翌日我爺孫便離開凌源縣城,他日我那不孝子路經此地,定當厚禮相送,就此別過!」

不等夏晴回禮作答,東方春生便拉着東方羽大步走出望北樓。

東方羽回頭,未見劉懿,輕哼一聲,隨爺爺而去!

夏晴定在原地,心中嘆息不止:東方春生雖是名家大賢,但此時一無境界,二無護衛,冒失出城,恐要遭善妒的劉瑞生毒手啊!

夏晴心生善念,但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最終還是沒有挽留!

劉懿不知何時走到夏晴身邊,請扯夏晴袖角,小手一伸。

夏掌柜白眼相送,從中台地上數了四十銖錢,塞到劉懿手中道,「從后廚再拿兩壇黃酒、兩隻燒雞給你爹!」

劉懿沖夏晴咧嘴一笑,向後廚快速跑去,很怕夏晴反悔。

夏晴重新看向東方爺孫去路,欲言又止。

其實,你們爺孫應該立刻就走的!

......

稻麥街上,-一輛軺車緩緩南行,軺車氣派非常,車中坐着那華興郡第一大世族,劉家的二公子,劉瑞生。

望北樓的酒,並未醉了這富貴人,此刻他正拿着一本《詩經》發獃,在他身外,秋風意冷、暮色茫茫、落葉紛紛。

劉瑞生舉頭望黃葉,沉思:我那三弟雖已是家族棄子,但這東方老兒居然直呼劉家老三,以微知巨,看來我們劉家威嚴還是有些「缺斤少兩」啊!

隨後,他向緊緊跟在軺車後面步行的管家劉布招了招手,劉布碎步趕在軺車右側,低眉俯身,探耳待令。

「老劉,給這東方老爺子好好上一課,讓他知道,本爺的睚眥羊脂玉不是那麼好拿的。順路,把玉給我拿回來!」劉瑞生陰沉地道。

「諾!」劉布並未拖泥帶水,立即領命而去。

劉瑞生理了理被風吹得略顯散亂的頭髮,低頭翻出了他最喜歡的一句話,《詩·商頌·殷武》:昔有成湯,自彼氐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

在凌源,我劉家,就是王!

.......

與向南而行的劉瑞生相反,小劉懿左手拎着酒,右手拿着雞,哼著小調、一蹦一跳跑出瞭望北樓,向北跑去,那是他回家的路。

風吹落葉起,凌源秋日虹。

順着秋葉飄起的痕迹,劉懿將目光落回瞭望北樓,小嘴張的老大,「糟了,居然忘記關窗戶,樹葉肯定又要吹得滿樓都是,又要被夏老大揪耳朵、打屁股了。」

而後,劉懿低頭呢喃,「爹是酒鬼,曲州三傑之首,也是酒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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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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