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漫長的黑夜三

「艾佳，你這首歌是唱給誰的？」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問，完全的是憑直覺脫口而出.

也許他會嘲笑我說「都多大年紀了，還在想這種矯情的為什麼！」，也或者直接告訴我「就隨便選的，只會唱這個！」

「張城，你說為什麼一首歌在不同的年紀會唱出不同的感覺？」艾佳思索了一會兒告訴我了一個，我壓根不會想到的答案.

艾佳沒有在等我回答他，他接着說：「大學時，我覺得這首歌代表了我的一段最難割捨的感情，唱的就是我對那個人要說的話，是最苦澀的.前幾年唱時，還想我放下了，那些苦沒了，更多留下的是美好的回憶.只有那個年紀才會做出的傻事，我很幸運我做了，不後悔.今天，我覺得那些回憶都沒了，我覺得今天這首歌是唱給我自己的，如果不再唱一次，我都快忘了我還有過那樣的青春和那樣的愛情」.

他今天走心了.

「所以是因為以前太苦了，才永遠慢半拍找不到節奏吧！」我不想直接回復他的感情問題，就隨便說了點.但艾佳又陷入了深思.

艾佳其實大學時，還是個精神的帥小伙的，也曾是以潮男自居，每天追逐著網絡上明星最新的造型和服飾，當然他那時的頭髮是正常的疏密度，身材也是偏瘦的，臉上不止沒有油膩感，還有着一點韓國偶像的秀氣.在一個藝術類為主的綜合大學里，他也可以算的上是中上等的樣貌.

從何時起，他開始變成了今天的樣子？

也許是大學畢業那會兒吧！

那一年，他在畢業前夕，瘋狂的迷上了一部電視劇《蝸居》，他迷上了張嘉譯的角色，更多的是迷上了劇中的那個身份.所以他大學畢業時的未來規劃是要當一個男秘書，走仕途，走上人生巔峰！

他每天在跟我討論著男秘書的未來，我覺得那是個玩笑，沒想到他真的當真了，並一步步去實現了那個規劃.

當我們開始實習時，他獲得的第一份實習工作，就真的是給一個私企老闆當了男秘書！

並且成功的獲得了私企老闆小女朋友的青睞，遊走於曖昧的三角關係中.

那時候他回宿舍后，每天都在繪聲繪色的講着他的神奇經歷，彷彿自己已經活成了電視劇里的主角.

他的那段經歷卻是短暫的，很快就結束了，就像是電視劇中插廣告一樣，搞得很虛張聲勢，但是就是那樣卡著點的快速消失了.後面再問他為什麼不去那家公司了，他已經絕口不提了，之後的這些年也沒有再提起過.

那個公司是不去了，但是男秘書的這條路是印在了他的血脈里的.

畢業后的第一份正式工作，他去了偏遠區縣的電視台，本來是份偏技術的工作崗位，但是生生被他干出了男秘書的上升路線.

電視台的大領導，通常都是身兼宣傳部的領導職位.那些年他就靠着一己之力成了那位領導手下的第一紅人.

剛工作一年多，他就成了那個區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副科長.

曾經的他在那個區縣也算是風光一時，在各種飯局上，所有人都會向他示好，也願意多奉承他幾句.畢竟都知道這麼年輕的副科長以後絕對會前途無量.與他多建立幾分交情，絕不是壞事.

當然為了這份仕途，他也付出了很多，當我們還傻小子一般在公司里懟天懟地，沒事給領導一個下馬威時.他已經不知道多少次醉倒在桌子上，多少次被送到了醫院洗胃.

在我們還在可樂加冰時，他的車上就早早的放上了大號的保溫壺.

那幾年，他也一直做着一件反常的行為.那個偏遠的區縣離著市區單程要兩三個小時，可是他每一個周末都要開車回來.卻從來不回家，賴在班裏各個同學的家裏.

每次回到市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要做，就是在各個同學家裏，嘻哈打鬧懶散過個周末，或者是不斷的找各個同學喝酒，然後喝醉，然後再發瘋幾次.

我以前是以為他在偏遠區縣無聊憋壞了，直到有一次，我在他車的後座上看見了給領導準備的拖鞋和毛巾，後背箱裏也整齊的放着給領導的洗漱用品.

他對他的那份工作內容一直也是絕口不提的，也或是不願提起.

再後來，沒過兩年，他就費勁力氣調回來市裏，他做了一個選擇，放棄原有職位成了一個普通編製員工，入職了一個幾乎是沒什麼工作內容，20多歲就開始養老等退休的單位.

再往後的十年裏，一直就是等著退休.

中間我也問過他，為啥不再走走仕途，還年輕呢？

他告訴我：「我每天上班露個臉，然後就可以下班了，這樣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