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貓

一 白貓

楊年的整個房間黑壓壓的一片,好像從不屬於他而是屬於漆黑,凌晨五點的陽光越過地平線照不到他的家,零零散散、匯聚在一起的星悄悄的照亮世界。

平整的褥子被他弄得凌亂褶皺,一大半的褥子沒有鋪好,像是海浪聚在一堆,他的睡枕也掉到了地上。

緩過來的楊年打開燈,猛烈的窒息感已經好了很多,他狠狠的拍了下在床頭右側的鬧鐘,裏面的零件都快散架了。

準確來說應該是這個鬧鐘救了他一命,但楊年並不感激它,因為這不是他的鬧鐘。

「又走了嗎?」楊年唉聲嘆氣的說,不過這些他倒是習慣了。

這個鬧鐘其實是他表哥的,他和他表哥睡一個房間,每天表哥的鬧鐘都會在4:50準時「打鳴」,而表哥的理由是那時候他要起床,可每當鬧鐘響了吵醒的永遠就只有他一個人。

他們不在一個學校,表哥讀的是私立學校據說每年能考上清華北大的人不佔少數所以他很早就要去上學,可楊年只是一個普通高中,現在還沒到他起床的時間,不過對此他到是沒有多少怨言,只是每次把怒氣發泄在沒有痛覺的鬧鐘上。

如果是平時他該繼續躺下睡覺,可是今天他怎麼都睡不着了,他甚至擔心以後還能不能睡個安穩覺、能不能在上課時間打瞌睡,雖然從前的每天都不安穩但是經歷了今天的這場夢他真的有些畏懼睡眠了。

「希望上課打瞌睡的時候別做夢吧,我可不想在課堂上暴斃而亡……」他的聲音幾乎低沉到了塵埃里。

楊年穿上一件白色襯衣,關了燈,背起書包走到門口,他正準備開門走出去,突然客廳里傳來不爽、陰陽怪氣的聲音。

「哎,真是的……楊年那小子算是賴上我們家了,整整十二年白吃白喝還要給他交錢上學,交了錢要是有什麼用還好整天在學校里惹事,這不昨天班主任又打來電話說他在校外打架,自己爸媽死了卻要我們家收拾爛攤子」

那是楊年嬸嬸的聲音,楊年一聽就能聽出來,這些尖酸刻薄的話她每天幾乎要說上兩遍,不過也是……

原來這一切都已經十三年了啊。

躲在門后的天宮城轉身回到床上,他不是去睡覺只是他忘了把褥子給整理好了,褥子整理好后又去把被子疊好,做完這些他又無法適從了,他不敢去到門口,那些話像是一根根尖刺刺向他身體里最柔弱的地方。

他沒有理由去埋怨叔叔嬸嬸,因為是他們養了自己十二年,他深知這一點……

飯桌上傳來酒瓶不輕不重的磕碰聲「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這些話你都說了十二年了,當初孤兒院找上我們的時候,我就說過了……」

「十二年?十二年怎麼了,我說的這些有錯嗎?當初孤兒院找上我們說要動用法律手段,我能有什麼辦法……」嬸嬸暴虐的聲音如空中的巨雷突然響起掩蓋一切她不想聽到的嘈雜。

叔叔略微無奈的聲音也打斷了她「法律手段?那是你不懂法而已,沒有任何強制手段能讓你做他的監護人,是你被唬住了,簽下了那份合同」

或許是臉面掛不住嬸嬸一聲大吼,想要動用自己一家之主的威嚴「怎麼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都怪我了?這一輩子……」

猛然間又一道冷冷的聲音夾扎著碗筷輕微碰撞的聲音打斷他們。

「我吃飽了」

楊筱的聲音里傳來的更多的是不在意,這些年他早就習慣了,每三天他們就要吵一次架,

更多的時候他都當這些話語不存在。

兩人這才消停下來,時不時還在討論楊年或者一些家庭瑣事,至少現在他們話語沒有那麼多的尖酸刻薄。

客廳主燈的光透過門縫輕飄飄的照進來,沒有什麼光的救贖,只能讓人覺得為什麼自己待的地方這麼黑,而其他地方總是那麼亮。

楊年戴着沒有音樂的耳機坐在窗台上,這樣卻給他一種安全感,他很喜歡聽歌,可是這一刻音樂對他來說是嘈雜的,而門外的世界已經足夠嘈雜了。

他眺望着外面城市裏冉冉飄起的燈光,好亮好亮可是又好遠好遠,好像自己怎麼伸手都夠不到。

在人生終點處設想的目標很重要,那會伸出黑暗沒有任何光源的時候,成為你心裏唯一能照亮自己的一絲光,儘管微弱似螢火可依舊閃亮似明星,是自己無論如何也想要去完成的事,人們把那樣的東西稱為夢想。

夢想,不就是夢裏的想像嗎。

僅此而已吧,楊年一直這樣認為着,所以十七年過去了他從來沒有所謂的「夢想」,他只是一個連在夢裏都呆不下去的傢伙。

他在窗台上呆坐了很久,他看了一眼時間已經5:30了,他舒展身體略微傳來酸痛感讓他無比清醒。

門外的光已經消失了,陽光開始灑下,他靜悄悄的走到門口聽着門外的聲音,像是小偷一般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的逃離了這裏。

他沒選擇坐電梯,而是獨自走了18層的樓梯,有可以坐到學校的公交車停在他身邊時,他也如同一個聾啞人,只是孤零零的饒過,像是一隻找不到任何依靠的可憐敗狗。

凌晨五點的陽光還是冰冷的,刺在身上沒有任何痛覺,時間久了甚至還熱熱的,天宮城走在寬敞沒有多少人的大道上,空氣把他的路線擠成一團好像那一片小小的地方就是他的世界,而其他地方則屬於他們。

微風將一聲平靜尖銳的叫聲吹進他的耳膜,尖銳的叫聲穿過耳膜卻又變得柔軟,像是溫熱的絲綢在腦海中撫摸。

他從沒聽過如此平靜卻又無比尖銳的聲音,像是輕舞的刀劍產生猛烈的碰撞,又像是狂風對溪水的軟糯。

「貓嗎?」楊年輕聲說。

距離學校還有一半的距離,他深知時間已經經不起他這樣消耗了,可是他還是尋找起那聲音的源頭。

他想要找到那隻貓,他想要知道能發出那樣聲音的貓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他找了許久可是依舊沒有任何貓影的蹤跡,猛然間樹枝微動了一下,一隻貓緊接着跳了下來,緊緊的扒住他。

楊年轉過頭去,一對橘紅色的眼睛正緊盯着他,一身如雪的毛髮如柳絮被風吹得飄起,第一眼看下去就會讓人覺得可愛,讓人忍不住有想要擼她的衝動。

白貓坐在他的肩膀上,沒有任何恐懼急躁的動作,她甚至還在舔自己可愛貓爪的時候故意用頭微微蹭了一下楊年,像是誘人的少女。

「好漂亮的貓,都說貓咪是少女變的,果然是真的」楊年小聲說。

現在很少有這樣親近人的貓了,也不知道是哪家主人養出這麼漂亮的貓咪,不怕被壞人拐跑嗎?

楊年將手伸向她的頭,可是這隻貓卻閃開了,從他的身上跳了下來。

白貓在路邊緩步,可是眼神卻是緊盯着楊年,那雙眼像是有魔力般,被盯得讓人心慌,她的步伐婀娜,像是在台上走秀。

她圍着楊年走了幾圈,不離開又不敢靠近,像是在等待獵物漏出破綻的獵手。

在白貓的注視下,楊年蹲了下來,伸出一隻手對着她,想讓他爬上自己的手。

楊年像是締結契約般等待着白貓的決定,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像是下意識的呼吸一樣,身體沒有經過大腦的思考就已經做出了這個動作。

「跟我走怎麼樣,就算我沒飯吃,也會給你吃貓糧」楊年輕笑着。

白貓像是聽懂了一樣喵的叫了一聲,接着便沖向他的手,順着他的手爬到了楊年的書包上……

這是楊年人生中第一次「締結契約」,他從沒養過小動物,所有動物看到他就像是看到惡鬼般,先是齜牙咧嘴的沖他嗷叫然後再快速逃離。

可是今天這隻貓卻沒有,他像是命中注定該遇見她,之前的一切全都是在為她的出現鋪墊劇情,這會讓她成為陪伴他的寶物,儘管她們的一生對我們而言短暫但所有的東西不都是這樣,擁有保質期嗎?

如果只想着結局那結局就沒有意義。

楊年伸出手,白貓不再和從前一樣逃開而是主動蹭上他,像是兩個和好如初的小情侶。

一人一貓依舊孤零零的走在世界上,兩人比起世界是如此渺小,孤零零的路上,飄零的樹葉兩片兩片的落下,日光也溫暖起來,昏黃的燈下,飛蛾圍繞着自己的光打轉。

……

路邊的香樟樹下站着一個人,她正以空洞如死海的般的眼神盯着楊年。

剛才的一切她全都看在眼裏,好像一切都是她的安排,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空洞的眼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變為靈動,原本漆黑的眼也變得血紅,她的眼沒有一絲讓人感到恐怖只有單存的冰冷與些許微不足道的溫情。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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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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