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青山流水閣 院長帶逃課
青天白日，靈韻院的讀書聲漸漸停了。
詩人們結束了一上午的課程，呼朋引伴朝青山流水閣去，那是依山靠水的小塢。李太玄走着，手握兩顆小石頭慢慢磨，聽到熟悉的聲音便朝里望去。
大家簇在一起討論學到的知識，座間氣勢最高的要數乙角派的林九和狂放派的孟阿然，他們正在爭惑字的用法。
「惑字當然是用在乙角的節律最合適，隨便造詞蠱惑和疑惑，就能生出撲朔迷離的意境。」
「應該是不惑，解惑。」
「惑字有惑字的天性，你為什麼強求？」
「是你先說惑字不適合狂放派。」孟阿然抱臂，學着對方的語氣道，「你怎麼知道它不願意了？」
「你！」
「哈果然歪理就要用歪理對付。」
「那麼會說歪理，乾脆來乙角啊。」林九接着話口逗黑幫大少，「我可喜歡你了，跟柴堆似的，一點就著。」
孟阿然討厭沒正形的人，板着臉朝好兄弟走去。
「幹嘛呢？」
「磨石頭。」李太玄幹得認真，「原思師兄讓我們三個月之內磨一袋珠子。」
孟阿然探了一眼石頭的材質，是堅硬無比，再看好兄弟的手已經打出水泡了。他仔細留意，從花盆裏摸出兩顆，找好角度跟着做嘗試。
「你也感興趣啊？」
「當然了，靈韻院處處是學問，只怕吸收得少了。」孟阿然答得乾脆，「浪漫派大詩人原思擅長打點和遠射，製造的兵器和暗器更是有名，這些珠子磨好了以後定有大用處。」
「挺難的。」李太玄說着，兩手捉得石頭更緊，對照了好兄弟的手勢做調整，「你上手真快。」
「互相打磨一陣，再找點更硬的石頭來。「
「然哥，玄哥。」
兩人見着杜子夫便上前去，這時乘着菜肴和瓜果的盤子也一一飄進塢里了，霎時間香甜味四溢。他們走近了才發現，小白鼬手握毛筆正寫東西，身邊還放着一沓紙張。
「做筆記呢？」
「不是，寫信呢。」杜子夫臉紅了，撓撓頭遞上一沓，「你們幫我看看，行不行？」
兩人接過一看，上面板正的筆跡詳細記述著時間、天氣、事件，實實在在的流水賬。
「給誰寫的？」
「給杏子。」杜子夫微微笑着，「還可以吧？」
「咋說呢。」孟阿然拿着紙晃悠，是在幫忙晾乾，眼中卻難掩鄙視，「比我家賬本還詳細，冰冷，冗長。不像是給心上人寫的，也對，你是她老闆。」
「心上人，沒有哎呀，這是……」杜子夫漲紅了臉，忙收回信，「這是問候。」
「怎麼不見你問候其他人啊。」李太玄見着小白鼬可愛，也逗起來了，「你想收到回信嗎？想就多問問關於她的事。」
「對喔。」
「哈哈哈還不承認，你小子戀愛啦！」
「別說了別說了，吃東西啦。」
「害羞了還。」
李太玄說笑着，心裏生起一股暖，想到她的時候仍然是歡喜。他端來幾籠點心，沖了茶和兄弟們一起想用，望着良辰美景又覺得鼻尖酸酸的。
如果她在就好了。
「談戀愛有什麼好的。」孟阿然吃着糯米糕，揚起下巴，「我次不要瘋瘋癲癲的。」
飯畢后，詩人們接到指令到競技場匯合上大課，據說第一堂是由乙角大詩人任花授課。眾人很是興奮，分享著關於她的種種傳聞，不知不覺便圍着那四方台坐好了。
太陽當頭，大家盤腿而坐。
過了一陣，小茅公抱着一隻背陰陽符文的貓來到正中央。
「詩人們下午好，現在向大家宣佈一件事，乙角派大詩人任花接到重要任務已離開靈韻院。接下來的大課和乙角主課，由這隻靈貓做監督，它會實時轉授師長的意志。」
靈貓蹲坐下來釋放出強大的韻律，空氣竟變得無比清透，四下安靜肅穆起來。它的上方浮現出星宿般的光亮，對照標識的是每個學生，一閃一閃的光點是用來檢測呼吸吐納的。
強大的滲透力像是雨水般浸入詩人們的心田，使得那心智變得堅定，一個個的閉上雙眼入定了。
李太玄呼吸吐納了一陣，聽到由聲音在呼喚，睜開眼睛竟看到一隻背着陰陽符文的貓蹲在自己面前。它兩眼是清亮的藍，一線瞳孔顯得懶散，鬍鬚潔白輕輕顫抖。
「李太玄。」
這聲音很熟悉。
「大茅公師傅？」
少年驚覺自己在與靈貓神交，再左右張望，發現詩人們都逼着眼睛在深度冥想中。他心臟狂跳，意識前所未有地清楚，腳步不自覺跟着它去了。
「我們去哪裏啊？」
「出去逛逛。」大茅公的聲音樂呵呵的，「閉關太久了，特別饞若安城的美食，一起去吃啊。」
靈貓腳步快，沒多久就竄出了道館，朝一片松林跑去了。
李太玄跟得氣喘吁吁，哭笑不得，這算是院長帶頭逃課了。
「這不太合規矩啊。」
「規矩是由心的。」大茅公笑得更歡了，「我還欠你一碗面呢，有沒有想去的館子？」
沒想到他還記得，一股親近感油然而生，李太玄也放開了。
「有。三點水。」
靈貓搖搖尾巴，幾步一回頭示意少年跟上，很快他們就到了大路上。進城后沒多久便與十字路口站定，人來人往，老頑童向少年交代道。
「我有好多地方要去，不便帶你，兜里的銅錢算是請茶請飯了。一更天在此匯合，一起回靈韻院，不見不散。」
「我們出來這麼久，回去怎麼交代啊？」
「放心吧，一切都打理好了。」靈貓說着消失在街頭，樂呵呵的聲音久久不散，「我的一身本事，都用在開小差嚕。」
李太玄笑笑，一掏兜里果然摸出三個銅錢，掂了掂便朝三點水客棧去了。剛進門卻見狼毫和算盤在奔忙，餐盤餐具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客人，掌柜的洪洋卻是不見蹤影。這些器物圍着他浮遊一陣各忙各的去了，少年三步並作倆，朝自己的房間奔去。
一開門，細微的鼾聲便傳來了。
李太玄目光一動，輕手輕腳到衣櫃前，拉開鬼門看到那熟悉的景象——肥嘟嘟的小酒靈趴在軟綿綿的衣物上，呼哧呼哧睡着，小胳膊小腿環抱着一碟烤銀杏果不放。
「唔？是小白的味道。」
金色火焰迷迷糊糊說着，睜開眼睛看清楚來人，頓時眼淚汪汪。
「肥嘟嘟，想我沒？」
「真的是小白！不是做夢啊嗚！」
它一頭鑽進少年的懷裏，肥肥的臉頰直蹭。
「長壯實不少啊。」
「當然啦，洪洋老大說，我已經是成年妖怪了。」
「這就認老大了？哈哈哈他人呢？」
「出去遛彎了啊嗚。」
「這樣，那最近都有什麼好玩的啊？跟我說說。」
李太玄坐下，抱着小酒靈聽它啊嗚啊嗚瞎扯，心裏翻起一陣陣的感性。這隻妖怪從西域一路陪伴他到若安，算是和師傅一樣的至親了，一起長大原來是這種感覺。
「你呢？都發生什麼好玩的事了啊嗚？」
「我遇到了很多很多人，還有一些事從來沒想過，像在做夢一樣。」
在這懶散的午後時光，一人一妖對坐着談天，笑中帶淚。
而此時此刻，若安城西邊一林子中。
靈貓踏過一方山石，朝那瀟灑不羈的男人走去。
「好久不見了，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