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10、

向陵冷笑道：「我要做什麼？你馬上就會知道我要做什麼。」

他轉頭對異變者隊長說道：「去把庄憫帶過來。」

周揚舒掙紮起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向陵：「你！你要拿庄憫來威脅我？！」

「是又怎樣？我只是想看看，你更在乎哪一個而已。」

「你！」

隊長猶豫了一下，向陵立刻斥道：「還不快去！」

他只好有些抱歉地看了看周揚舒，轉身離開了。

異變者隊長來到孩子們的房間時，他們正在討論著什麼，他一進來，孩子們的說話聲立馬就停了，都齊齊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隊長被孩子們這麼看著，莫名有些心虛，他輕咳一聲，對庄憫說道：「是你父親派我來的，他有一些事情要找你，你跟我來下。」

庄憫一聽是父親要找他，雖然心裡有些抗拒，但最終還是順從地跟著隊長出去了。

隊長很快把他帶到了手術室，庄憫一看自己要去的地方居然是手術室，心裡突然湧上了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他一進去，就看到裡面站滿了人。幾個父親大人，還有不少異變者。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被異變者控制住的母親，還有手術室正中央的小怪物。

小怪物一看到他，眼睛似乎有了些光亮，那灰色的瞳孔似乎都不那麼暗沉了。庄憫看到小怪物，心裡又接收到了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感受。他彷彿聽到小怪物在求救……這種感覺比之前強烈了許多，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出來，這是屬於另外一個生物的心理活動。

庄憫看著向陵，有些猶疑地叫了一聲：「父親。」

向陵對他說道：「你知道么？你的母親居然私藏了一個小怪物，還把它當成自己的孩子養了！哈哈哈哈，你說這可不可笑？」

庄憫根本笑不出來，只能沉默著。

向陵冷笑了幾聲說道：「庄憫，你想不想知道，在你母親心裡，究竟是你重要，還是這個小怪物重要呢？」

庄憫驚詫地看向他，似乎明白自己被帶到這裡來的原因了。父親想要利用自己來威脅母親！！

周揚舒在看到庄憫的那一刻，就已經是淚流滿面。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一念之差居然會牽連到這麼多人，甚至連莊憫都被扯了進來。

也許從一開始，她就犯下了一個彌天大錯。

只是，這個錯誤已經釀成，她也無法扭轉時間，回到過去了。況且，就算時間能倒流，再給她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她難道就能狠下心殺死小怪物了么？

也許不管重來再多次，她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吧。她相信小怪物是不一樣的，和其他所有獵食者都不一樣，甚至比基地里有些人都更有人性。

但是，庄憫不應該被牽扯到這件事中，他是無辜的，他甚至一直為自己保守著這個秘密。

向陵看著周揚舒滿臉淚痕的樣子，心裡沒有絲毫波瀾，他冷聲說道：「你的這兩個孩子，只能活下來一個，你自己選吧。」

說著便讓手下把庄憫也綁了起來，並且也拿了把刀架在庄憫脖子上。

庄憫還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死亡威脅，他嚇得一動不敢動，僵在了原地。他看著母親流淚的樣子，心如刀割。更讓他難過的是，父親竟然真的可以狠心用自己來威脅母親殺死小怪物，原來在父親眼裡，所有人都不過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

他眼睛酸澀，也忍不住掉下眼淚來。

周揚舒看他哭，心中更是愧疚。她低下頭深吸了幾口氣，瘦弱的肩膀顫抖了幾下，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不再流眼淚，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

她平靜地說道：「你不用拿庄憫來威脅我了，我會殺了它的。」

向陵聽她這麼說，把手術刀丟到她手裡，示意她趕緊動手。周揚舒拿著手術刀，差點因為手抖把手術刀掉在了地上。她的動作完全不像她的聲音那麼冷靜，她整個人都有些顫顫巍巍的，像一片枯葉。

她走到小怪物身前，慢慢蹲下身子。她很溫柔地看著小怪物，那目光和任何一個母親看著自己孩子時的目光一樣。她真的把小怪物當成了自己的孩子，而現在，卻要她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天下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此了。

她不想動手，但她不得不動手，她不能犧牲庄憫。兩個選一個，小怪物，是註定要被犧牲的那一個。

因為，它只是一個小怪物。

周揚舒摸了摸小怪物的腦袋，獵食者的腦袋長得都很畸形，準確來說，獵食者整個身體都很畸形，但是她一點也沒有嫌棄，她摸摸它的腦袋，小怪物喉嚨里發出舒服的咕噥聲，很是依賴地蹭著她的手心。

其他人看到這副景象，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這個獵食者的舉動，怎麼這麼匪夷所思呢？！這難道是什麼誘捕獵物的新套路？？

他們看不懂小怪物的舉動。但是庄憫可以明白，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好像完全可以感知到小怪物的內心，他知道小怪物的內心很單純、很乾凈，對待母親是純粹的信任。

只是……母親卻因為他，要辜負小怪物的信任了，庄憫心裡湧出愧疚，但同時又有一絲僥倖，母親最終選擇了他，而不是小怪物。在母親心裡，果然他是最重要的。

但是這種想法剛一冒頭，就被庄憫掐滅了，他怎麼可以這麼想呢？這對於母親來說，一定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抉擇，而且小怪物的性命也保不住了，他居然還在比較著誰在母親心裡的地位更重？

「對不起……」

周揚舒輕聲道。

小怪物不明所以，還是傻乎乎地繼續蹭她的手心。周揚舒輕輕托著它的腦袋，猛地將手術刀刺進了小怪物的腦袋。

她扎得非常深，一下子就穿透了小怪物腦後的保護層，鮮血頓時染紅了刀尖。

周揚舒低著頭，沒有人能夠看清她的表情。

小怪物用嘶啞的聲音啊啊啊了幾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卻無法發出更多的聲音了。它不會說話，也無法再開口了。

小怪物灰色的眸子漸漸暗淡了下去，直到失去了最後一絲光亮。它的眼睛始終睜得大大的，一直看著周揚舒。周揚舒不敢與它對視，她怕在它的眼睛里看到失望、憎恨，只是當她感覺到懷裡的軀體再也沒有一絲動靜時，她還是忍不住看了看小怪物的臉。

它的眼神里似乎還映著周揚舒的身影，沒有怨恨，沒有失望，只有一絲絲不舍。

周揚舒在那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死去了。她緊緊抱著小怪物的屍體，一動不動。她並沒有哭，她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向陵在看到小怪物終於死去時，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走到周揚舒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快點起來吧，不要忘記你身上還肩負著的任務。」

任務？

周揚舒眨了眨眼，像是才意識到自己還有任務一樣。任務？不過是繼續當個沒有感情的機器罷了。她不想再肩負什麼任務了。她累了。

她親了親小怪物沾滿了血的額頭，用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乖，別害怕，母親會去陪你的。」

她的嘴唇沾染了小怪物的血，血滴虛虛地掛在上面，要落不落的樣子。那顏色鮮艷欲滴，映著她的臉色慘白一片。

身後的眾人都被她這副樣子驚了一下。

她的手裡還拿著沾滿鮮血的手術刀，她的嘴唇上帶著血，表情陰鬱，像是一個失去了靈魂的傀儡。

基地終於拔除了一個大大的隱患，眾人都暫時放下了心。不管外面的監管者什麼時候到來，起碼基地內部是安全了。

小怪物的死，在他們看來，只不過是一個驚險的小插曲而已，時間長了，誰都不會記得。

庄憫那天也受到了驚嚇，回去就發起了高燒。在高燒期間，他隱約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發生了什麼變化，大腦像是要炸開了一樣，他昏昏沉沉的，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一起來就頭暈目眩，只能又倒了回去。

儘管房間里有其他孩子照顧他，但他始終睡得很不安穩，心裡隱隱有些憂慮。

不知道母親怎麼樣了，他那天一回來就病倒了，想去看看母親都沒有機會。等自己好了一定要馬上去找母親，他躺在床上暈暈乎乎地想著，母親看到他應該心情會好一點吧……

但是周揚舒聽說庄憫發燒之後，就立即過來探望他了。她來的時候，其他孩子正守在庄憫床邊，她坐下來，輕聲對他們說道：「可以讓我單獨和他說幾句話么？」

其他孩子都聽說了那天發生的事情，他們看著周揚舒的神情都很難過，藍菲菲更是紅了眼眶。他們乖乖地點點頭，都跑到房間的另外一邊，給周揚舒和庄憫留下了足夠的說話空間。

庄憫看到母親來了，強撐著想要坐起來，周揚舒只得給他背後墊了個墊子，讓他坐著的時候輕鬆一點。

「母親……」

儘管之前還想著等病好了要立刻去看母親，但當母親真的出現在了他面前，他反倒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周揚舒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沒事的憫憫，你不用太難過。」

庄憫不相信，他不相信母親一點事都沒有。

由於發燒，他的聲音有一些沙啞，他輕輕咳嗽了一下說道：「母親，您不用裝作沒事的樣子，我知道您心裡非常難過。我知道我還不夠強大，沒辦法保護您，但是、但是起碼我可以為您分擔一點……您難過的話，可以和我說說么？」

說完這些他露出有些期冀的眼神，他很想幫母親分擔一些心事，雖然他也不知道母親會不會和他說。

周揚舒嘆了口氣，輕輕說道：「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我真的沒事。」事實上，她已經感受不到任何情緒的波動了，她的心好像一潭死水。她並不傷心，也並不難過。

她看著庄憫，很輕很輕地說：「我曾經無比憎恨自己是一個女人，但看著你，我又無比慶幸自己可以做你的母親。你們都是我的孩子，都是很善良的孩子。它雖然是一個獵食者，但是在我心裡，它也是我的孩子。

生下你之後，我就很少看到你，都沒有機會多親近親近你。但是它的出現，讓我有很多機會和自己的孩子親近，和它相處的日子，真的讓我感到久違的開心，有時候我甚至會忘記自己身處這樣一個陰暗的基地。

但是憫憫，儘管它曾經帶給過我陽光，但在我心裡，你始終是最重要的。你不用自責我犧牲了它，畢竟你是人類，而它……只是一個小怪物，是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怪物。」

是一個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任何人傷心的小怪物。她在心裡默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