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奇異馬戲團（1）

池閑辦公室內,會客廳。

姜霽北坐在沙發上，欣賞著擺在茶几上的幾盆鳶尾。

那幾盆花著實有趣，看起來和真花沒什麼區別,但是湊近一看就會發現，原來那些花兒的莖是鍍有植物模擬塗層的金屬絲，葉是打過蠟或磨過毛的化纖片，蕊是集成導管，而花瓣則是鑲嵌了納米顯色器的漫反射結構式軟屏。

簡單來說,就是糊弄人的假花。

姜霽北忍俊不禁,這小子，打理幾盆花都嫌麻煩。

二十分鐘后,機械鳶尾的主人出現了。

「豬肚雞已經被轉移到了實驗室里。」池閑在姜霽北身邊坐下，簡明扼要地說,「義……阮杜蘭也在,但他說沒空見你。」

不是工作人員卻在實驗室里的，除了實驗品,還能是什麼身份？

姜霽北沉默了半晌,問：「實驗已經開始了嗎？」

回想起被封在圓柱形透明容器里的豬肚雞,池閑皺了皺眉,沒有回答。

雖然在實驗室時沒有看到任何實際的實驗內容，但據他觀察，介面已經固定,研究人員也已就位,這一切都說明,玻璃容器里看似毫髮無損的豬肚雞,只是阮杜蘭特地做給他看的幌子。

姜霽北留意著池閑的表情,心裡也有數了。

他心頭一沉,試探著問：「如果不能阻止實驗，那有沒有辦法減輕她的……痛苦？」

池閑反應過來，姜霽北以為豬肚雞被轉移到他研究所的實驗室里了。

「她在地下四層的實驗室，那裡的實驗組是直屬最高層的機構，管理著島上絕大部分的虛擬現實體驗裝置。體驗者們一上島就能進入電影，和在那片實驗區里鋪設的設施有關。」他解釋道，「我沒有直接調動負四層的許可權，只有在需要交流技術的時候才會與他們對接。」

姜霽北理解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Feb的帝國版圖如此宏大，想來島下也不可能只有一處小小的研究所。

連池閑都不能暢通無阻，姜霽北想不出自己還能用什麼手段救下豬肚雞。

還有那個阮杜蘭，說是沒空見他，其實就是不想見。

「沒有辦法了？」姜霽北問。

池閑的眉頭輕微地蹙了下，有些猶豫：「有是有。」

姜霽北不再說話，靜靜地等著他組織語言。

池閑看著姜霽北，頓了兩秒，一張口就來了個又大又猛的設想：「如果我們能切斷地下四層的能源，不僅能停止他們對豬肚雞進行的實驗，甚至還能影響島上整套虛擬現實體驗裝置的運行。」

「切斷能源？」姜霽北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也被驚住了，「炸島就是為了切斷能源，如果我們能切，那還炸什麼島？」

看著他難以置信的表情，池閑補充道：「島下建築基本每隔兩三層就配有一整層的調度站，它們組成能源網，為島嶼的防禦設施提供能源。如果要切斷防禦設施的能源，我們是做不到的。」

姜霽北馬上理解了他的意思：「但定向切斷一處實驗室的能源，是可以實現的。」

池閑又開始斟詞酌句，答得謹慎：「可以是可以，但那裡守衛森嚴，地形複雜，我們現在處於地下一層，幾乎沒有可能突破——」

「嘟嘟嘟——」

驟然響起的警報聲打斷了他的話語，聽起來似乎比上回更為急促。

聽到警報，池閑的表情瞬間變了。

他來不及說完剩下的話，起身快步走向辦公桌：「哥，跟我來。」

姜霽北認得這警報，心知不妙，在池閑起身的時候，他就已經跟著起來了。

兩人迅速來到辦公桌前，池閑調出投影，縮放了幾下比例。

在投影展現出來的海圖上，他們看清了這一次的「入侵者」。

被標記為「敵方」的圓點正在成規模且有序地往島嶼方向移動，幾個小紅點從里飛出，以極快的速度沖向觀測點。

但在距離觀測點約兩百公里的時候，紅點就消失不見了。

情況的確不樂觀，池閑向姜霽北解釋：「前方開戰了。」

話音剛落，雨滴般密集的小紅點忽然重新出現在海圖裡。

有的是憑空出現在海上，但更多的紅點是從海圖的邊緣飛入的，它們劃出一道道紅線，不斷向與其對峙的Feb部隊發起衝擊。

姜霽北看著那些小紅點，眉頭緊鎖，一言不發。

池閑看出了他心中的擔憂，安慰道：「別擔心，政府的火力不足恐懼症持續了三個世紀，比我們嚴重得多。」

話音未落，投影畫面上方突然跳出了一個警告窗。

【請各位停留在地面的工作人員就近進入地下通道。】

門外的通道里，守衛一批又一批地出動，腳步聲久久不息。

姜霽北忽然反應過來，猛地轉過頭，看向池閑：「阿閑，你說，我們現在有沒有可能突破——」

池閑也同時轉過頭來看他，似乎也想到了同樣的事情。

他們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堅定。

【各位體驗者，現在開始進入下一場電影。】

就在這時，系統的聲音突然響起。

「嗯？」姜霽北還在設想如何與池閑一起潛入地下四層，聽到系統提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池閑驚訝了一瞬，立刻伸手抓住他的手：「哥，他們突然啟動了電影裝置！」

姜霽北還沒來得及回答，房間里驀地亮起刺眼的藍光，將他們籠罩在其中。

*

2021年8月15日，晚上23點。

國內，西南部某城市。

偌大的房間里，窗帘緊閉著。

房中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來自於一台巨大的電腦顯示屏。

姜霽北坐在電腦桌前，手裡握著滑鼠，面無表情地瀏覽著屏幕上的信息。

電腦散發出的幽幽熒光落在他俊美的臉上，映出年輕男人凝重的表情。

片刻后，姜霽北搞清楚了現在的情況。

他放下滑鼠，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自言自語道：「這次居然拿了個憨批劇本。」

沒錯，憨批。

這是姜霽北對自己在本場電影中拿到的角色的唯一判斷。

前一秒他還站在池閑辦公室里，和他討論趁亂切斷能源的可能性，下一秒就突然被拋進了電影里，坐在電腦桌前發獃。

畢竟也不是第一次進電影了，姜霽北很快就適應了眼前的轉變。

他先是迅速觀察了一下自己所處的環境，發現身邊圍滿了各種專業設備：連接著巨大顯示屏的台式電腦，手機支架、電容麥克風、攝像頭、耳麥、三腳架以及左右各一台的巨大補光燈。

姜霽北的心中當下就有了判斷。

隨後，他快速地瀏覽了電腦和手機上所呈現的信息，同時調動了角色回憶。

和姜霽北猜測的一樣，他在這場電影里的身份是一名職業網路主播，ID為「小霽捉鬼中」，坐擁六十萬粉絲。

他長相俊美，卻不像別的網紅一樣靠顏值吃飯，而是專門直播自己的靈異探險過程。

人類都有獵奇心理，喜歡追求刺激，在內心深處都嚮往著探索未知的恐懼，這也是恐怖靈異類文學藝術作品經久不衰的原因。

姜霽北正是抓住了觀眾的這種心理，「貌美」和「膽大」的標籤讓他迅速走紅，很快就擁有了自己的一批死忠粉。

每周，「小霽捉鬼中」會進行兩次直播。

第一次直播，他會在粉絲的私信投稿中選取一個傳聞中鬧鬼的地點，並在直播間進行探險預告。

第二次直播，他會親自來到現場，並對探險的全過程進行直播。

巧合的是，姜霽北的每次探險直播，中途都會出現一些無法用科學解釋的離奇現象，讓手機前的觀眾驚聲尖叫，大呼過癮。

甚至還有幾場直播被粉絲錄屏上傳到了視頻網站上，大爆出圈，成為了「經典」。

實際上，只有姜霽北和他的團隊才知道，直播里出現的一切靈異現象都是假的。

他們提前來到即將進行直播的地點，對現場進行布置，再在直播過程中互相配合，裝神弄鬼。

「小霽捉鬼中」的直播並非百密無一疏，也有不少網友指出過其中的破綻，並提出疑問。

但這樣做反而更增加了直播間的熱度，越來越多的觀眾慕名而來，就是為了看姜霽北還能搞出什麼花樣。

畢竟女粉只在乎哥哥的顏值，貌美又嘴甜的騙子誰不喜歡呢？

而男粉只追求感官的刺激，只要劇情足夠刺激，有沒有劇本，是否提前排練過，他們根本不在意。

在姜霽北進入這場電影之前，他的劇本角色剛剛闖下大禍。

腦海中的角色記憶告訴姜霽北，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兩周前。

兩周前，一個名為「舊浪微博」的社交網站上突然出現了一個神秘賬號。

賬號昵稱叫「Corpse盛宴1970」，沒有關注任何人，列表裡只有一個粉絲，還是網站系統強制塞進來的殭屍粉。

它也沒有發布任何文字內容，只是一條接一條地上傳詭異的圖片，有時候是零零散散的三兩張，有時候是完整的九宮格。

按理說，這樣一個不起眼的賬號，並不會引來任何關注。

然而，它發布的並非令人賞心悅目的風景照或是肖像照，而是一些詭異又離奇的舊照片。

在一張流傳出來的照片里，拍攝地點是一間破舊骯髒的平房，一堆鍋碗瓢盆和衣服被胡亂地堆在水泥地上，床褥和枕頭則直接鋪在了廁所門口。

凌亂得如同垃圾場的背景里，一個全身如同敷了粉般慘白的女人翹著二郎腿端坐在一張椅子上，靜靜地凝視著拍攝者的方向，看起來萬分詭異。

另一張照片里則是一面展示牆，牆上懸挂的並非畫作或攝影作品，而是兩排人臉。

這些人臉乍一看像逼真的面具，可仔細看的話，又彷彿是直接從人頭上整張剜下來的。

還有一張照片，三個看不出性別和年齡的人並排站在一起，身後是一幅懸挂在牆上的巨大畫框，但畫框里空蕩蕩的。

這三個人的臉上分別戴著豬頭面具、小丑面具和惡魔面具，面具上的表情僵硬而獃滯，卻溢出邪惡的氣息。

這些照片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極低的畫質給照片里的內容增添了更多詭異的氣氛。

比起噁心和驚悚的獵奇產物，它們看起來更像一些瘋狂的藝術作品。

除此之外，「Corpse盛宴1970」還會發布一些奇怪的屍體照片。

有一張中，在一間堆滿了各種雜物的平房裡，一具光裸的女屍被倒吊在房樑上。她的身下是一張破舊的摺疊桌，桌上擺著吃了一半的飯菜，看起來似乎是在倉促中被人殺死並拍下照片的。

至於其他照片中的主角，死得也並不體面。有的被粗麻繩弔死在房樑上，有的則倒在床上、地上，身上沒有太多傷痕和血跡。

從外貌特徵和膚色判斷，這些死者幾乎都是東南亞人。

短短兩周時間，「Corpse盛宴1970」竟然發布了上千張這樣的照片。

它安靜地更新著這些來源不明的照片，像一個沉默的記錄者，又如同一個慷慨的分享者。

最先發現這個賬號的，是一個今天凌晨三點還在網上衝浪的網友。

他無意中進入了「Corpse盛宴1970」的主頁，恐懼又好奇地翻完了所有照片，同時將截圖發布到了其他社交軟體上，表述自己的震撼之情。

隨後，「Corpse盛宴1970」和它的離奇照片被網友通過各種社交軟體轉發擴散，如同病毒般迅速蔓延開。

熬夜的網友們一窩蜂地湧入了它的微博主頁，圍觀那些離奇又恐怖的照片。

短短一小時內，「Corpse盛宴1970」的評論區就聚集了不少人。

有人猜測賬號主人只是獵奇圖片的搬運者，有人討論這些照片是從哪裡流傳出來的，有人認為照片的拍攝者就是兇手。

還有極少數有戀屍傾向的人，在評論區里毫無顧忌地大肆誇讚著屍體的美貌，並催促博主迅速更新。

更多人則評論：「無意冒犯，逝者安息。」

一個小時后，博主出現了。

他對突然造訪的來客置若罔聞，如同完成任務般一口氣更新了幾組照片，隨後下線。

這次更新的照片和此前的照片風格一致，看起來像是在某個簡陋的展廳里匆匆拍攝的。

因為短時間內被大量搜索，「Corpse盛宴1970」的ID很快變成一個熱門詞條，悄然登上了午夜的熱搜榜單。

凌晨五點，這場來自午夜的狂歡盛宴終於驚動了網站管理員，「Corpse盛宴1970」被迅速封號。

但網站清理相關信息的速度並沒有那麼快，搜索相關詞條，依然能看到網友保存的截圖。

這件事情也在其他論壇上引起了大規模的討論，但話題基本都是圍繞著賬號主人的身份和照片的來源展開。

直到一個ID為「愛吃酸菜魚」的網友提供了一些與眾不同的線索和思路。

酸菜魚表示，自己是一位專門研究東南亞民俗文化的研究生，此前在前往東南亞各地進行課題採風時，他從越南一個偏遠山村的當地人那裡聽聞了一個獵奇傳說——奇異馬戲團。

傳聞中，這個馬戲團專門進行一些詭異的邪門展出，他們如幽靈般行蹤飄忽，只在深夜出現。

凡是馬戲團出現過的地方，必定會發生怪事。

一開始，酸菜魚只當這個馬戲團是一個民間賣藝走穴的組織，在口口相傳中被誇張靈異化了。

畢竟在東南亞，殘疾秀、人妖表演、性趣展覽等重口味展出屢見不鮮。

直到遊歷了東南亞各國，酸菜魚才發現，無論是在寮國、緬甸、泰國還是馬來的民俗傳說中，都曾有這個馬戲團出現過的蹤跡。

回到國內，他立刻翻閱大量資料，進行深入研究。

酸菜魚驚奇地發現，關於「奇異馬戲團」傳聞的起源，最早能追溯到上個世紀。

在一篇泰國學者的文獻中提到過，1970年，一位當地人誤入了馬戲團的深夜展出，並僥倖從中逃了出來。

這位倖存者透露，馬戲團里展出的是一些由屍體製成的藝術展覽品，此外，他還在裡面看到了一些與鬼神有關的離奇場景。

但相關信息實在太少，大多都是文字記錄的道聽途說，並沒有人真正地拍到過一張關於馬戲團內部的照片。

酸菜魚認為，所謂的「奇異馬戲團」更像一個具有靈異氣息的行為藝術展覽。

而「Corpse盛宴1970」發布的照片內容，看起來和傳說中的奇異馬戲團十分相符。

酸菜魚的猜測引起了廣泛的討論，不少網友將他的原貼複製或截圖轉發，關於「奇異馬戲團」的討論很快就在網路上流傳開。

但也有網友質疑，因為網上根本搜索不到關於這個馬戲團的半分信息。

一些定居在東南亞的網友也表示自己聞所未聞，他們認為馬戲團是酸菜魚為博眼球而瞎編的。

作為一個夜貓子，姜霽北自然沒有錯過凌晨那場短暫的「屍體視覺盛宴」。

他在第一時間進入了「Corpse盛宴1970」的主頁，一邊翻看照片，一邊將其中一些看起來尤為瘮人的保存下來。

為了蹭上這次事件的熱度，姜霽北利用白天的時間將團隊召集到家中，迅速進行了一場策劃。

在今晚九點的直播里，他展出了自己在「Corpse盛宴1970」那裡保存下來的部分照片，儘管他貼心地打上了馬賽克，卻依然讓直播間里的觀眾感到毛骨悚然。

在直播間里，姜霽北大放厥詞：「……有網友提出，這些照片和一個在東南亞巡演的馬戲團有關，當然也有其他人質疑。所以，我決定親自前往東南亞，尋找這個傳說中的靈異馬戲團，為你們驗證這件事情。」

當晚，「小霽捉鬼中」的直播間被擠爆了。

無數白天沒趕上吃瓜的觀眾被激起了好奇心，期待這位顏值主播的東南亞之旅。

而「小霽捉鬼中」則瘋狂漲粉十萬，一夜之間拿到了上百萬的直播打賞。

放完狠話后，姜霽北本人被系統彈進了電影里。

看著眼前這堆爛攤子，姜霽北再次伸手按了按眉心。

說憨批都太溫柔了，應該說是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