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奇異馬戲團(10)

第 102 章 奇異馬戲團(10)

附著在石頭上的碎土與血點飛濺而出,在車門上開出一片血屏。

被姜霽北偷襲的流氓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來,便如同一條涼皮一樣癱軟在地,被石頭豁開的頭皮湧出鮮血,幾個鼓包肉眼可見地快速脹起。

偷襲得手,姜霽北迅速撤到麵包車一側的尾柱邊,暗中觀察車上三個流氓的動靜。

同伴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窗外,他們一定會有所反應。

可等了一會兒,車上卻毫無動靜。

難不成他們已經埋伏好了,正伺機反擊?

姜霽北心生困惑。

他小心繞到麵包車尾,把手伸向後窗玻璃的一角。

也許是使用者有心營造出密閉環境,除了前擋風玻璃和搖搖欲墜的後視鏡,麵包車後半的玻璃同車身一樣,覆著一層厚厚的泥灰。

純天然的遮蔽手法讓姜霽北有了可乘之機,他輕輕地在後窗玻璃一點,隨後就著指頭把灰塵旋開。

旋出個小圓點后,姜霽北將另一隻手裡的石頭輕輕放下,用手掌從側面覆上手指。

他慢慢縮起點著車窗的指尖,指腹也同時覆蓋住圓點,讓車窗內部透不進一點光。

等眼睛貼上手背,姜霽北微微抬起手,張開手指往車裡窺視。

只看了一眼,他就哭笑不得。

車上的三個人,一個縮在駕駛座上,另外兩個縮在後座上。

他們兩手合十,雙手高舉於頭頂,掌中夾著形制不一的佛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想起這三人躲進車前忌憚的模樣,不難推測,他們此時口中多半念念有詞,重複著驅邪避難的咒語。

又觀察了一會兒,姜霽北發現,除了中控台上擺著的幾把匕首之外,司機座位處還隱約有一支看似是自製的槍。

可能是嫌不好用,那支槍被幾個流氓像垃圾一般扔在腳邊。

混亂地區的流氓壞就壞在有槍,好也好在有槍。

姜霽北半蹲下來,輕手輕腳地繞到駕駛座的門邊。

還沒等他探頭,副駕駛的車窗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哐!」

「啊啊啊啊啊啊啊——」

「嗷嗷嗷——」

小麵包車劇烈地晃動起來,隔著密閉的車門,姜霽北能聽到車內傳出來的驚恐哀號。

車裡的人反應比他還激烈。

姜霽北警惕地後退幾步,站起身查看車內的情況。

剛直了腰,他就看見,副駕駛的車窗上扒著一張滿是血的猙獰面孔。

隔著車身,看清對面駕駛座窗外的人,猙獰面孔的主人神色頓時更為狠厲。

本就豁開幾個大口,那血糊糊的臉兇惡得猶如來自鬼府,整體視覺效果不輸臉爛了一半的刺青豬肚雞。

心知是自己的手筆,姜霽北鎮定自若,甚至還虛情假意地露出滿含歉意的笑容。

對車外事件一無所知的三個流氓無法保持平靜,後排兩人嘰里咕嚕地發出鬼叫,瘋狂地推著車門,想要下車。

他們把開門的動作都忘得一乾二淨,只知道捶門捶窗,不知道拉門把手。

面對如從地獄歸來的血臉,駕駛座上的司機勉強保持了幾分理智。

他用雙手在中控台上胡亂摸索,掃開匕首,隨後反應過來,彎下腰,戰戰兢兢地從腳邊拾起火器。

車外的流氓本就因出血而頭暈眼花,看到同伴舉起槍指著自己,他又重重捶了一下車門,嘶吼了一句姜霽北聽不懂的話。

按照場景分析,他喊的很有可能是「是我」,也可能是「小心」,但不知道駕駛座上的流氓聽明白了沒有。

不管聽沒聽懂,依憑本能,駕駛座上的人瞬間做出了反應。

被那記重捶嚇得渾身一抖,他好像被送去手術台做了個麻醉,難以控制地向後仰倒。

即使如此,司機依然一手舉著槍,一手身殘志堅地摸向背後的門把,準備逃離這折磨人的惡鬼監獄。

下一秒,他打開了車門。

再下一秒,他看到了站在車門外微笑著凝視自己的姜霽北。

「謝謝你。」姜霽北一把奪過他手中握著的武器,往他頭上來了一下。

另一頭,池閑和丁慧正在跟訕對峙,空中忽然傳來兩聲巨大的槍響:「砰!砰!」

槍聲蓋過樹葉簌簌的搖晃聲,壓倒巨狼的咆哮聲,震撼如雷。

突如其來的動靜讓兩人警惕地往槍聲傳來處望去。

不遠處,姜霽北舉著一把槍,槍口冒著幾縷裊裊的白煙,正對著訕的方向。

訕驚訝地摸向自己頸上的金環,想不到此時竟然會有人對他開槍。

鮮血飛濺在白色燈籠褲的褲腳,訕的腳趾被另一顆子彈擊中,露出森白的指骨。

姜霽北也不可思議地看向訕胸前的金環。

這玩意還有防彈作用?

自製槍的手感和他想象中的手感大相徑庭,他只用過池閑的打火機手.槍,那摺疊槍輕巧方便,還可以近距離索敵。

自製槍就不一樣了,它后坐力極強,動靜不小,開火后的槍管還熱得燙手,幸好他雙手握槍,不然一定會被震得手腕脫臼。

感慨完自製槍的不方便,姜霽北沒有猶豫,再一次朝著訕的腦袋開了一槍。

訕這回有了防備,他立即召來鬼魂保護自己,偏移了子彈的軌道。

看來,通過擊倒降頭師來驅散僻太康的方法沒那麼容易成功。

意識到這一點,姜霽北迅速掉轉槍口,指向麵包車裡的人。

被震了三次耳膜,四個流氓難得地安靜了一會兒。

槍聲療效極佳,後排的兩人會開門了,前排的司機也能走了,車外的破頭人也能和夥伴正常溝通了。

看到受傷的訕,他們對視一眼,瞬間同時扭頭,滿臉殺氣地看向開槍者。

面對還在冒煙的漆黑槍口,被打得頭破血流的男人大叫了一句,在其他人的應和之中,朝姜霽北沖了過去。

姜霽北幾不可見地挑了挑眉。

這英勇衝鋒又是什麼意思?覺得他的槍法很菜嗎?

見四個精壯的花臂男人朝自己快速逼來,姜霽北心知在肉搏方面自己絕不是他們的對手,於是選擇了再度開槍。

這一次,他來不及仔細瞄準,就著哪裡容易打中就打哪裡的原則,一邊後退,一邊快速扣動扳機。

沖在前方的男人被擊中了兩條腿,嗷嗷叫著倒在地上。

跟在他身後的人猝不及防,被同伴的軀體絆倒,被隨之而來的子彈射穿了腹部,痛苦地在原地倒下。

隨後趕來的第三個流氓矯健地一躍,如瞪羚般從兩人的頭頂飛跨而過。

「跳得不錯。」姜霽北隨口誇了一句,把槍口指向空中的人。

無處可以借力,瞪羚飛懸空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肩頭綻放血花,被擊落在地。

只剩最後一個了,姜霽北掉轉槍口,剛要扣下扳機,便突然感受到手中傳來一陣不祥的震動!

空氣在須臾之間變得灼熱,「砰」的一聲,姜霽北的眼前炸出一片火光,槍管和一些部件隨著火光飛出,手指上瞬間傳來灼燒的熱感。

與他只剩一指之隔的流氓露出陰謀得逞的笑容。

難怪他們寧願搬救兵也不願開槍,果然是因為這土槍不好用,時刻準備著炸膛!

姜霽北果斷扔掉槍把,俯身一蹲,閃開流氓的擒抱。

與流氓擦身而過的一瞬間,他用餘光看到,對方手心裡藏著一把匕首,匕首尖上反射著逼人的白光。m.

這可不妙。

「霽哥!」

就在姜霽北還在考慮怎麼把流氓引到遠處時,酸菜魚的聲音突然冒出來。

伴隨著他的聲音,一道黑色的影子快速飛來,精準地砸中了流氓的腦袋。

流氓「嗷」了一聲,倒退幾步,伸手捂住腦袋。

方方正正的黑色物體彈到姜霽北的腳邊,他認出來,這是酸菜魚的手提電腦包。

他快速提起包,清晰地感受到筆記本沉甸甸的重量。

姜霽北勾了勾嘴角。

這小子,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趁流氓還在頭暈眼花,姜霽北雙手握著手提帶,像掄著大磚頭一樣,一板子把他的頭抽歪。

最後一個流氓轟然倒地。

「哥!小心!」

還沒等姜霽北鬆口氣,池閑焦急的聲音忽然傳到耳邊。

「霽哥!閃,閃閃閃——」

酸菜魚的喊聲緊隨其後地冒出來,同時伴隨著村婦同樣焦急的尖叫。

姜霽北快速地環視了一圈,發現除了倒在地上的流氓外,自己身邊什麼也沒有。

閃什麼?

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了,他心頭一驚,猛地抬頭往天空望去。

一隻漆黑的巨手從空中壓來!

姜霽北眼中的世界像經歷了一場日全食,明明太陽高懸,天空卻漆黑一片。

那是僻太康的手,它的下半身還懸在樹林上,上半身卻瞬移而至,巨大的手掌伸到了他的頭頂。

剛才看了一圈,沒有看到任何可以躲避的坑。

姜霽北當機立斷,一邊提著包往巨大陰影外奔跑,一邊抽出自己向池閑要來的護身符,往空中一揚。

符咒如捲軸一般盪開,金色在空中流轉攪動,在姜霽北的頭頂呈現出一道咒語圓壁,圓壁四周還有如金絲般垂下的符文,猛地一看,就像竹傘上系著的紗帳。

咒文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一刻不離他的頭頂。

與黑色巨影相比,姜霽北的移動速度還是太慢了。

在塵土飛揚中,他的步伐被符文阻擋,漆黑巨手的一指拍住了他頭頂的圓壁,卻始終按不下去。

倒在地上的四個流氓就沒那麼好運了,不知道他們的佛牌是請誰製作的,在這一刻絲毫沒有發揮作用。

漆黑巨手剩下的四根手指像巨蛇一般,死死按住他們的腰,還來回碾了碾。

「咔嚓」幾聲,幾個流氓的脊椎應聲斷裂,內臟被摁得扁平,腹部的皮膚也在反覆的碾壓下被撕裂,整個人被碾成了兩截。

這下手可比姜霽北狠多了,僻太康通常用自己死亡的方式殺死他人,這麼看,這個詭異的怪物生前很可能也被碾成了兩截。

「去!」池閑的呵聲傳來。

丁慧也在念著聽不懂的咒語。

散發著瑩瑩藍光的巨狼從樹林中一路狂奔到姜霽北身邊,口中叼著一把巨大的黑色利刃。

他認出來,那是丁慧手中的泰刀。

藍色的巨狼惡狠狠地撲上僻太康的手臂,又有幾張符紙翩然而至,落在黑色泰刀上。

泰刀上的經文和符紙上的咒文同時亮起,湧向刀刃。

巨狼銜著刀,如撕咬般瘋狂地甩了甩頭,泰刀碰到僻太康的手臂,割紙般輕易地把手臂劈成兩截。

又一道金光從天而降,如落隼般炸開按在姜霽北頭頂的手指。

手指偏移之後,金光連接上姜霽北拋出的護身咒,化為一道劍光,轟向僻太康身體的上半截。

樹林再度無風而動,失去了手臂的僻太康上身瞬間移回原地,與下半身組成高大的身影,快速地朝姜霽北等人衝來。

可以移動之後,姜霽北快速地衝到池閑身邊。

此時的池閑和丁慧站在酸菜魚和村婦兩側,各顯神通,防止訕突然對他們發動襲擊。

「我來超度它。」丁慧盯著朝他們衝來的僻太康,「在泰國,這些鬼怪通常希望活人死去后替代自己成為惡靈,這樣靈魂才能往生。被惡人控制不是它所願,如果能送它一程,它多半就消散了。」

說完,她從懷裡掏出一個陶制的水瓶。

池閑點點頭,指揮巨狼回到他們身邊。

巨狼把五人護在身下,喉中發出「嗚嗚」的威脅聲。

似乎是忌憚巨狼與它銜著的巨刃,僻太康只衝到了麵包車上空,就猶豫著不敢往前。

丁慧抬起頭,直視著僻太康的眼睛,口中念誦著超度的經文。

訕不知何時出現在被僻太康掌心碾扁的麵包車旁,他看著地上的八截屍體,露出歡欣的笑容。

他一邊快速念誦著咒語,一邊俯下身,把手伸進被碾碎的血肉里攪動,隨後把四人的血液往自己的身上抹。

有了鮮血的加持,訕身上本就詭異的刺青顏色變得更為妖邪。

伴隨著訕的咒語,原本稍顯平靜的僻太康像是吸飽了血一般,竟然再度暴起,向姜霽北等人攻來!

池閑輕呵一聲,巨狼咆哮起來,直起身,與撲來的僻太康對峙。

丁慧念完一段經文,掏出一塊白布,向酸菜魚討了幾塊餅乾,用白布包好后,一手掬成碗狀,一手捏著水瓶,把清水往手中倒去。

站在酸菜魚身邊的村婦一看丁慧的動作,立刻兩膝下跪,挺著身子行合十禮,雙手高舉額前,隨後虔誠地一拜。

看不得孕婦這般行大禮,酸菜魚立刻把她攙起來。

訕越來越快地念誦著咒語,丁慧念經文的速度也隨之加快。

不知暗地裡兩人對抗了多少回合,訕口中咒語突然一滯,一雙蛇瞳溢出鮮血,脖子上一環又一環的金環應聲而裂。

僻太康赤紅的雙眼頓時黯淡下來。

它化為一道虛影,漸漸變得和空氣一樣透明。

訕仰著頭,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再也無法動彈。

眾人沒有輕舉妄動,而是站在原地,觀察著他。

片刻后,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一個通體漆黑的小人艱難地從訕的口中爬出來,看起來像是要逃跑,但它還沒來得及落地,便化作一縷黑煙,消散在空氣中。

「那是鬼降。」丁慧說,「訕死了。」

確認訕死了,池閑擺了擺手,巨狼一瞬間化為漫天的符咒,隨後消散在空中。

丁慧嘆了一口氣,安慰起瑟瑟發抖的村婦來。

酸菜魚也嘆了一口氣,煩惱地看著五人的屍體:「他們怎麼辦?會不會也變成僻太康?」

「冤冤相報何時了。」姜霽北說,「我們去問問科提村的人,能不能把他們好好安葬。」

酸菜魚點點頭:「巧了,教授的筆記提到過,他們村裡織物上的花紋可以讓死者獲得平靜,我們正好可以打聽這方面的線索。」

「什麼線索?有我可以幫忙的嗎?」聽到他們的對話,丁慧轉頭看向姜霽北,「對了,我在網上看到你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話,你應該在找奇異馬戲團?」

她在繼續問之前沒有說出口就被打斷的問題:你們來這裡是要幹什麼?

訕沒來前的交流里,丁慧簡單地說了自己的情況。

本著信息交換的原則,姜霽北沒有隱瞞地說明了自己手機上照片的事情,並拿出手機。

無名相冊里的照片又多了幾張,織物的花紋越來越清晰。

只看了一眼,丁慧就「哦」了一聲,像是之前見過。

但親眼查看了這一系列照片的每一張圖片之後,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是陷入了深思:「這和科提村的『往生布』有明顯的區別。」

師父來自科提村,耳濡目染,丁慧對村中的文化非常熟悉,在外人看來非常相似的花紋,在她眼中就是「有明顯的區別」。

原來教授手記中的紋案是「往生布」的花紋。

酸菜魚立刻開始記錄,姜霽北和池閑也認真地等待著丁慧繼續說下去。

丁慧猶豫了一會兒,似乎不太能確定。

但她不想讓三人錯過可能有用的線索,還是說道:「它看起來更像我師父提過的『返生布』。」

「返生?熟雞蛋返生?」說到返生,酸菜魚突然想到了一篇自己看過的荒謬論文。

姜霽北立刻反應過來:「你是說,它能讓人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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