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醫院裏,被砸那個男孩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面無血色,秦風城守在病床邊,臉色同樣好不到哪裏去。
瞿承宣壓着江郁道了歉,秦家還是不肯輕易罷休。
秦風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百年難得一見啊,竟然有事情能讓你瞿承宣低頭,我這輩子真是血賺。」
而後他又嗤笑一聲,曖昧道:「你對這沒血緣的侄子還真是上心。」
其中的調侃不要太明顯,是個人都能聽懂。
江郁瞬間紅了臉,瞿承宣卻皺緊了眉頭,飽含警告意味地喊了一聲:「秦風城。」
秦風城卻不買賬,眼神狠了起來:「我話說得再難聽你也得給我忍着,把我人給傷成這樣,道個歉就能了事?」
「你想怎麼樣?」
秦風城看向躲在瞿承宣身後的男生:「以牙還牙,他砸了我的人的腦袋,就用他的腦袋來還。」
江郁白了臉色,不敢說話,繼續往瞿承宣身後躲了躲。
「不可能。」瞿承宣面不改色:「你開個價。」
「我缺你那點錢?」秦風城回頭看向病床上的人,有些心疼地摸摸腦袋上的紗布:「要麼用他腦袋來還,要麼……」
他像是找到了什麼樂子,轉過來盯着瞿承宣:「你替他還。」
「宣叔。」江郁對上秦風城的那雙眼就害怕,陰森森的:「不要聽他的。」
瞿承宣:「說。」
見他應下,秦風城意外地挑了下眉,心底的興趣徹底被挑起來:「你那侄子和那群人灌了小文不少酒,不如你雙倍喝回來?」
業界內,敢給瞿承宣勸酒的不多,一是沒那個膽子外,二是瞿承宣身體原因,滴酒不沾。
秦風城嘴角掛着玩味的笑容。
瞿承宣點頭:「好。」
-
回到瞿宅的時候,已經接近半夜。
瞿承宣拒絕了齊健送他回來的請求,讓他把江郁送了回去。
他走進大門,沒有開燈,鞋子不換就這麼直直來到了客廳。
然後整個身子癱在了沙發上面。
胃裏火燒火辣的疼,他卻不想從沙發上起來。
瞿承宣喝不得酒,是因為他有胃病。
瞿夫人去世後有一段時間沒人管他,新來的保姆偷懶,整整一個冬天都吃不上一頓熱飯,飲食也不規律,胃就這麼壞了,養了這麼多年也不見全好。
整個瞿宅漆黑一片,四周寂靜,花園的草叢裏隱有蟲鳴聲,在夜裏更加寂寥。
桔子不知道又跑去了哪裏,宅子空蕩蕩的,沒有一點生氣。
他沒想過把江郁交出去。
秦風城長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手段卻不見得比他乾淨,江郁到他手裏,非傷即殘。
江郁哭着求他的時候,瞿承宣沒想過去解釋,沒有必要。
他不需要那些可笑的信任,這個世界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瞿承宣躺着,忽然就想起了以前。
瞿夫人去世那段日子,瞿老爺子忙着守遺產,忙着打發覬覦他正妻之位的情人們,親戚們也忙着拉皮條,都想儘快讓身邊的人把瞿夫人的位置坐實了,沒人顧得上還在上幼兒園大班的瞿承宣。
然後他被表姐接走了,兩人雖然沒有血緣關係,表姐卻待他如親生一般,事事親力親為,年幼的瞿承宣對她也是有過依賴的。
然而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最後瞿老爺終於記起了自己還有個兒子,來接人的時候表姐卻不放,從瞿老爺手裏啃走了20%的遺產。
那20%,原本是瞿承宣的。
一切皆有預謀。
而那個被爭得你死我活的瞿夫人之位,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地落入了母親閨蜜的手中。
瞿承宣叫他高姨,她接送過自己上下幼兒園,帶自己和母親去過遊樂場。
高姨曾經是他很喜歡的人。
近水樓台先得月,怪不得瞿文成死了老婆一點不傷心,怪不得他那麼積極遣散身邊的鶯鶯燕燕,怪不得連兒子都不顧上了。
誰也不知道兩人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瞿承宣開始排斥身邊所有人的親近,明白了人只要需求,那麼都可以變成一場交易。
他學會了這個規則,並且運用到了極致。
所以他身邊沒有人,只有利益。
胃裏傳來一陣絞痛,瞿承宣緊皺眉頭,忍不住哼了一聲。
酒精在發作,讓他整個人都不舒服。
黑夜裏看不見,但他已經沒有力氣起身去開燈。
瞿承宣靠在沙發上,痛到混沌的腦子有一瞬間的迷茫。
好像有些孤單。
人活着,到底是為了什麼?
「瞿總?」
啪——
屋內的燈亮了起來。
突然的光芒讓瞿承宣不適,下意識閉上了眼。
向烙趕忙把燈光調成暖黃。
看清沙發上人的狀態,他嚇了一跳。
瞿承宣臉色紅得不正常,嘴唇發白,額間溢滿了汗水,襟前已經被打濕。
他整個人沒力氣似的躺着,手緊緊捂著肚子。
「你,你還好嗎?」向烙幾步走過去,放下手中的水杯想去扶他。
還沒靠近,便聞到刺鼻的酒味,只吸一口彷彿跟着就醉了。
「你忍忍,我打120。」向烙手機沒帶下來,找了一圈兒:「你手機呢?」
從他出現,瞿承宣便一直盯着他,神情有些怔怔的,一下抓住了面前人的手臂。
被抓住的地方像是被鐵環禁錮住,向烙感覺瞿承宣的力氣大的嚇人。
向烙跟着愣住了:「怎麼了?」
或許是因為生病了,所以情緒上格外脆弱。
瞿承宣穩住呼吸,而後慢慢搖搖頭:「不用打120,只是胃病犯了。」
向烙看得出來他這個時候不太好,沒有掙脫,盡量放柔語氣:「有葯嗎?」
「電視櫃下面,左數第二個抽屜。」
向烙找來葯,然後接了溫水,按照說明書給他把葯剝出來:「能自己吃嗎?」
瞿承宣動了下手指,沒什麼力氣,「麻煩你。」
向烙便懂了。
他找來沙發的靠枕給瞿承宣墊在背後,好讓他靠得舒服些,然後把葯放在手心餵給他吃。
手剛剛用涼水洗凈過,碰到男人的嘴邊便格外滾燙。
向烙覺得有些癢,他忍着縮回手的衝動,給瞿承宣喂完了葯。
「你怎麼下來了?」
「我聽見有動靜,就下來看看。」
自從向媽媽去世后,向烙的睡眠質量就不太好,沒有安全感的孩子,一點動靜都能讓他驚醒。
「你喝了好多酒。」他皺着眉頭,輕輕嗅了下鼻子,頓時被酒味沖得發暈。
瞿承宣稍微坐起來一點點,虛弱蓋掉了平日裏的疏離,似乎好相處了一些:「沒事。」
向烙又去接了杯溫水喂他喝了些,然後便陪他坐着。
「幾點了?」
向烙看了眼客廳不遠處的鐘錶:「兩點了。」
瞿承宣說:「你去睡覺吧,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你這樣我怎麼睡得着?」向烙雖然不太想和他交流,但也做不出把病患獨自丟下的事情來。
瞿承宣閉上了眼睛。
向烙觀察了下他的臉色,發現沒有厭惡或是不耐煩的神情,便大著膽子繼續坐着。
雖然相處很和諧,卻有一股詭異的安靜。
向烙覺得有點尷尬,可又說不出什麼話題來緩解。
好在瞿承宣休息了一會兒后恢復了些力氣,要回房間了。
他站起來,身子有些搖晃,向烙趕忙扶住他。
可惜他的身高對比瞿承宣實在太矮,扶著人家肩都要墊着腳尖。
向烙:「……」
旁邊傳來一聲輕嗤。
雖然聲音不大,但向烙還是聽見了。
「有什麼好笑的。」
瞿承宣一低眼就看見了少年眉間的怒意,兩條眉毛皺在一起,是真的生氣了。
他身高腿長,乾脆從向烙手中脫離出來,然後大手撐在向烙的肩膀上:「麻煩你帶一程。」
向烙感受到肩頭的重點,努力挺直了身子,想了想,還是伸手扶著旁邊人的腰帶他走。
手掌觸碰到腰間的時候,向烙感覺到瞿承宣僵硬了一瞬。
往樓上走的時候,他總覺得怪怪的,就好像……
他是瞿承宣的拐杖一樣。
「……」向烙被自己無語到了。
長得矮又不是他的錯。
察覺到旁邊人的怒氣似乎多了一層,瞿承宣忍不住挑了下眉。
又是哪裏惹到他了?
艱難把人送回卧室,兩人都出了一層汗。
「要洗澡嗎?」
瞿承宣沾了一身酒汗味,身上確實難受。
但他現在沒什麼力氣,怕是撐不住洗一個完整的澡。
他搖搖頭,酒精上頭,有些疲憊。
這是向烙第一次見到瞿承宣脆弱的一面,有些新奇。
他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就這麼離開,去打了一盆熱水來。
再轉回來的時候,瞿承宣已經閉上了眼。
「瞿總,」向烙小聲喊了一句,「至少把衣服脫了再睡呀。」
床上的人跟着皺了眉頭,卻沒有睜眼。
顯然是真的累了。
……
瞿承宣睜開眼,頭有些痛,像是無數個小鎚子在敲打他的腦袋。
他緩了一會兒才記起昨天的事情。
自己似乎有些失態。
瞿承宣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起了床進了浴室。
洗凈一身酒汗味,剃凈因為宿醉而長出來的鬍鬚,他換上熨燙整潔的西裝,打上匹配的領帶,便又回到了之前的精英模樣。
向烙早不在屋內,天光已經大亮,此刻應該在上第一節課。
瞿承宣下了樓,屋內依舊空蕩蕩的沒有人,桔子調皮了一晚上回來,此刻正在貓窩裏補覺,顧不上來跟他撒嬌。
餐桌上放着一個保溫碗,他走過去揭開碗蓋,裏面是清淡濃稠的碎肉粥。
下面壓了一張紙條
——【酒後請一定要吃早餐。】
筆記清秀雋意,後面還畫了一個笑臉。
看得出主人是個溫和的人。
手機震動,是齊健打了電話過來
不等對方開口,瞿承宣便道:「昨天開會商議的幾個方案下午要看到新的計劃,S市的拆遷事宜我要看到進展,不行你就親自去,MG商場的營業額報表我進公司后要看到,還有……」
齊健沒想到自家老闆昨夜喝成那樣,第二天依舊精氣十足,自己那些問候根本沒有機會問出口。
他有序不亂地在備忘錄上記錄行程,突然聽見老闆頓了下,以為有什麼大事安排,豎着耳朵,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備幾份高中生喜歡的禮物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