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007
夏天記得林花曾捏住她的肩膀,質問她為什麼不學好?要偷東西。
她第一次偷拿商店的東西,不是煙不是酒,而是一根棒棒糖。
女人臉上的失落,與男人的幸災樂禍。
她聽到自己抖著聲音說道:「是我自己想吃才偷拿的。」
夏鐵林在一旁鼓掌,「真是我的好女兒!」
林花嘴角冷冷地勾起,第一次扇了她一巴掌,說她骨子裡臟透了。
夏天知道林花的失望,但她更害怕的是男人陰狠的眼光。
夏鐵林想用她的不學好來留下林花,讓林花為她操心,為這個家庭奔波,死心塌地地留在這裡,殊不知那只是讓林花走得更決然的一步。
她拋棄了這個束縛她的家,拋棄了那個禁錮住她的男人,更拋棄了留著男人一半血的女娃。
夏天也是在林花走了很久才漸漸明白,但她已是個被教唆的「壞孩子。」
壞孩子被打,壞孩子被拋棄都是理所應當的。
女醫生手腳輕快的很快處理好夏天身上的傷痕,她沒有再說什麼,倒是旁邊的小護士看到夏天一身的傷痕露出憤憤不平來。
隔離簾內外是兩個世界,夏鐵林還在吐沫橫飛的控訴。
小護士把手上的托盤往推車上一放,唰得拉開帘子,扳張臉嚴肅道:「醫院不得大聲喧嘩知道嗎?」
夏鐵林說得得意忘形,被呵斥猛然露出一臉兇相,瞪大雙眼看向小護士。
他本就長得黑,顴骨又高,樂呵的時候看著還比較和善,現在眼一瞪,凶相畢露恨不能吃人,倒是嚇了小護士一跳。
她後退一步被女醫生扶住,女醫生雙手插兜,眼睛一瞟,夏鐵林就假意憨笑起來。
總覺得這娘們一身血氣,比村上殺豬的血腥味還濃,他就奇了怪了。
外科主刀醫生裴雪淡淡下起醫囑:「病人傷到了頭部,需要靜養,昨天的片子已經出來了,請家屬跟我去一趟醫務室。」
夏鐵林瞅了一眼已經坐起身,臉色蒼白的夏天問道:「醫生她什麼時候能出院?」
裴雪看了一眼病房,「不要打擾病人休息,我們出來說。」
病床上的夏天頭上纏繞著繃帶正接受四面八方的打量,她臉上塗了一層紫藥水,白中透著紫,人又小又瘦,面色飢黃透出慘白,怎麼看都像是遭受虐待的小可憐。
旁邊的人搖頭,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聽了夏鐵林的訴說,周圍人原本的憐惜都變成了怪異的目光。
小護士悶悶得拉上夏天周圍的隔離簾,她剛才跟著主治醫生裴雪早見識了夏天身上的傷痕,信夏鐵林的鬼話才怪!
她沖夏天笑笑,一邊把推車上的藥片遞給夏天,一邊壓低聲音說道:「昨天晚上急診室正好是我們主刀裴大夫值班,你要有什麼想說的,就去找她。」
夏天手還在病號服的口袋裡摸著裴雪剛遞來的名片,她搖搖頭,接過小護士手中的藥片和水吞服。
小護士又推著推車,兇巴巴地去隔壁病床,問老太太這次是不是又吃了不該吃的東西,血糖又上升了。
夏天躺下,卷著被子,心裡沉甸甸的。
陳老師以前也想幫她。
這是她學生生涯里記憶最深刻的一位老師。
她有著圓圓的臉,軟綿的聲音,訓起學生來都甜甜的。
聽說陳老師是考特崗過來,她也不懂。
但是班級里再調皮的學生也在她手下,變得異常乖順。
她很關心她們,夏天學習不好,她想幫夏天補習考上高中。
她做到了,卻被羞辱出這座城市。
夏鐵林知道有位老師常常帶夏天她們補習,也知道了她看到了夏天身上的痕迹,陳老師報警了。
但夏鐵林狡辯是夏天不學好常常偷東西,他管教不住才下手重了。警察勸了幾句,他點頭說好,轉頭就打夏天,還不讓她上學。
林花那時就已經在廠里不回家了,陳老師被夏鐵林的狐朋狗友堵了幾次,特崗到期匆匆收拾行李走了。
夏天沒有辜負陳老師的期待以吊車尾考上了高中,可是再也沒有見過陳老師。
那個圓臉,講話細聲細氣的女人。
隔離簾那邊又傳來小護士兇巴巴的聲音,老太太透著委屈辯解。
夏天手伸進兜里捏皺了那張名片,眼淚撲簌掉下。
......
裴雪帶著夏鐵林進到了醫務室。
醫務室擠著好幾個醫生,不是在電腦前啪啪得打病歷,就是身前圍著好幾個人詢問病情的。
裴雪一進門,就有人等了老半天長伸脖子站起。
「裴大夫!」男人急忙問道:「我爸啥時候開刀?」
他遞過剛出的片子,「片子出來了!影像科大夫說腫瘤5厘米哩!」
夏鐵林伸著脖子湊熱鬧,被片子上的肉黃色囊包噁心個透。
裴雪看了一眼,神情淡定,「今天下午會做術前的最後一次病理診斷,診斷做了,這兩天就排號做手術。」
男人看她一臉淡定,心上也穩定不少,但還是追問道:「那不嚴重吧?」
裴雪解釋:「那要等腫瘤切除,做病理切片才能確定,你先回去,下午我們會過去的。」
看裴雪這邊有人,男人手往兜里摸了摸,夏鐵林眼尖地看到男人褲兜里的紅包,他嘴角上挑了一下。
男人局促地伸出手,「謝謝大夫,謝謝大夫。」
等到人走,裴雪伸手請夏鐵林坐下。
她從抽屜里拿出夏天的病理診斷報告。
夏鐵林還是識字的,他在村上也讀過初中的。
他接過報告目光越來越沉。
裴雪目光清冷,手在電腦鍵盤上敲了幾下,才轉頭問道:「看完了?」
夏鐵林捏住病理報告薄薄的幾頁紙,上面的病理診斷讓他的惡性無所遁形。
裴雪停下手中的動作,一臉嚴肅地說道:「憑藉這些證據我就可以報警抓你!」
夏鐵林卻突然咧嘴笑了,「醫生你說什麼呢?這可跟我沒關係,都是夏天自己搞出來的。」
他心裡卻暗罵自己忘記了這茬,昨天就應該讓夏天死在屋裡算了!這下可好,讓個死八婆逮住不放!
裴雪冷冷說道:「自己搞能搞出來抽打的印跡?能剛好磕到臉頰?」
「說不定就是這麼巧呢?」夏鐵林惡形惡狀的說道:「醫生你未免管得也太寬了吧?自己的尾巴都沒收好,就不要再這找別人麻煩。」
他翹起二郎腿,「還是夏天沖你撒謊了?她就是謊話精,她媽都說過她多少次,這孩子就是不聽話。」
裴雪目光冷凝,瞧著夏鐵林發出最後通牒,「我會時刻關注夏天的,如果再發現她身上多出一條傷痕,小心你的下場!」
這小賤人!夏鐵林呲牙,「醫生說笑了。」但心裡還真有幾分忌憚,能在他們這座小城市當主刀醫生的應該也沒幾個好惹的。
但他這段時間本來就是準備把夏天養得白白胖胖的好賣個好價錢,因此也只是哼哧一聲,一晃三搖的走了。
裴雪嘆口氣,希望她的威脅能保護那個女孩一陣。
要是沒有當事人的意願,她一個外人拿著傷害檢測報告也並沒有作用。
......
夏天還在迷糊,迷迷糊糊睡到中午,肚子咕咕地叫。
夏鐵林卻笑眯眯地從醫院食堂給夏天打了飯回來。
夏天沉默著,眼神卻很詫異。
男人把病床飯板支起,朗笑道:「看爸爸給你打了什麼好飯?你還別說這醫院伙食是真不錯,價格也不高。你這倒霉孩子,正好好好補補。」
他一臉看肥羊的表情,和藹又可親,讓夏天警惕起來。
但她什麼也做不了,手裡被塞進筷子,遲疑地看了半響,直到男人伸進筷子開吃,才沉默的張嘴。
臨床的老太太直感嘆是她看錯眼了,直誇夏鐵林人好。
夏鐵林來這可不僅僅是為了演戲,還為了夏天。
今早張姐可說了,女方家裡除了他還想看夏天。他知道這是什麼意圖,單身爸爸帶著孩子,尤其還是個女孩子可是個加分項。
他笑眯眯的,一臉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的樣子。
等夏天吃完,他收起東西說道:「吃完消消食,爸拉你出去走走。」
夏天神情凝固,身體莫名的抖了抖,卻抗拒不了男人的力度,被男人拉起身撒上拖鞋跑到了外面。
她頭還有些暈,只覺得外面陽光刺眼,感受不到鳥語花香。
夏鐵林一看沒人,立馬露出猙獰嘴臉,照著夏天後腦勺給了一巴掌,打得她更暈了。
「你在醫院亂說了什麼?嗯?」
夏天強忍著淚水,「沒,沒有。」
「真沒有?」
「沒。」
「乖~」男人又撫上她的頭拍了兩下。
「我後天要和人相親,人家要見你,你好好表現。」他獰笑的湊近夏天,「我就不打你,還送你去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