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大哥結婚
院子里的壓水井嘎吱嘎吱的響,雖然不用一桶一桶的往上打水，但比較煩人的是還得先壓一陣才出水。
寧維安慢慢地壓著水，一隻耳朵卻注意聽著屋裡的動靜。
寧立德坐在堂屋裡,布滿老繭的手上夾著一隻煙,他沉默的舉起來抽了兩口，吐出一陣嗆人的煙味。
「他爸，你倒是說句話啊！這事到底咋辦啊……」王秀梅站在旁邊,看了看跪在供桌下的兒子，又看了一眼關上的房門，皺著眉頭催了催寧立德。
寧維強還是跪在那裡一動不動,頭低垂著。關上的房門裡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一聲聲的啜泣，隨後是春桃跟寧艷麗低聲勸導的聲音。
王秀梅嘆了口氣,轉身出了堂屋,讓他們父子倆大眼瞪小眼吧。
*
兩天前,寧維強就回來了。自從寧維強去城裡鋼鐵廠上班之後,就沒怎麼回來過,也就是王秀梅時不時去看看他,給他帶點家裡的東西。
可沒想到這次他不聲不響的回家了,家裡人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寧維強的一句話給氣的雞飛狗跳。
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那天寧維強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以至於在門口的時候，王秀梅都沒有注意到,兒子身後還跟著一個姑娘。
「媽，這是玉珠。」
寧維強把身後的郭玉珠拉到前面，那姑娘好像是喊了她一句什麼,聲音太小，王秀梅沒聽清，外面的天色太黑，她只看見一個不高不矮的輪廓。
「這……，先進屋吧。」王秀梅心情複雜的在兩人進屋后插上了門閂。兒子在城裡幹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帶回來一個姑娘，關鍵是之前提都沒提過。
懸在灰白色牆上的燈泡散發出微弱昏黃的光芒，也照亮了那姑娘的面龐。
這還是第一次，王秀梅沒有急著去看自己的兒子，而是去看一個陌生的姑娘。
這一看，也就是個還算清秀的小姑娘罷了，那雙眼睛倒是長得不錯，水汪汪怯生生，看了讓人憐惜。
「強子，你這是怎麼突然回來了？這姑娘是？」
寧立德的語氣很是平淡，聽不出好惡。
「爸，這是玉珠，我師傅的女兒，這次帶她回來是想跟你們說一聲，我跟玉珠要結婚了。」
屋裡人都齊了，寧維強也沒有遮遮掩掩，直接就說了出來。
「強子啊，你這之前咋沒提過呢？突然就要結婚？」寧老太也愣住了。以前都是她當家作主，現在兒子孫子都大了，她也習慣了什麼事都是寧立德來管。
但寧維強作為家裡的長孫，這麼突然就說要結婚，還是把寧老太驚到了。
「奶，我跟玉珠早就認識了。我們倆處了也挺長時間的，這年紀也都差不多了，合適結婚了。」
郭玉珠低著頭不說話，臉上帶著微微紅暈。
在寧維強沒有去城裡之前，他都是跟著郭玉珠她爹在鎮上學手藝。兩人相處久了，也慢慢生出感情來。寧維強還沒跟家裡說，就被迫到城裡去了。這工作一換，也見不到人了。寧維強就想著在鋼鐵廠穩定下來，就跟他媽說一下，去郭家提親。
結果人算趕不上天算。寧維強前腳剛走沒多久，郭玉珠她爹後腳就逼她去相親了。關鍵是郭玉珠她爹有一點不好，典型的重男輕女，覺得相親對象條件不錯，匆匆就想把郭玉珠趕緊嫁過去。而郭玉珠這心裡頭還惦記著寧維強呢，死活不願意。她爹心裡倒清楚，知道寧立德能把兒子弄進城裡，那是明擺著也看不起他們家，看不起這手藝，怎麼可能接受郭玉珠這樣大字不識一個的兒媳。
沒成想，郭玉珠既然自己跑去找寧維強了。
郭玉珠確實不是寧家人心裡想要的兒媳，連標準都夠不上。不是說家境長相，在寧家這幾天，連寧春桃都看出來了，郭玉珠為人辦事是真不咋地。遇事要麼哭唧唧，要不就躲在寧維強身後，小家子氣上不了檯面。
寧春桃本來就是個快言快語的潑辣性子，一向不喜歡磨磨唧唧的人，以前還覺得寧若妍太嬌氣柔弱，這一對比來了個哭包，寧若妍可好太多了。要說郭玉珠跟著她哥直接就回來了，也是挺大膽，但是說話怎麼就感覺像別人欺負她似的。也就是看在她哥喜歡的份上，寧春桃才對郭玉珠多加關照。
「強子啊，你可想好了？媽也不是不支持你們，只是你這都沒相過別的姑娘，萬一不合適咋辦？結婚可是一輩子的事啊！」王秀梅又氣又急，但是還不能直說，她這個兒子有多倔，當媽的心裡可清楚。
寧維強不為所動，還握緊了郭玉珠的手。「媽，我都想清楚了，很清楚。」
院子里的一方天空，露出星星閃閃的夜幕，不知名的蟲子在燈泡下繞著圈飛來飛去。
寧立德開口打破沉默。
「今天太晚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有啥事明天再說。」
兩口子關了房門，誰還有心思睡覺啊。
老舊的木板床咯吱一聲，身下墊的稻草發出擦擦的聲音。寧立德又翻了個身，在黑暗中對同樣沒有睡著的王秀梅說道。
「老大這事，不能同意。」
「他爹，你這是……」王秀梅一貫的思想里，都是聽寧立德的，她是個婦道人家，做不了主。
寧立德低低的嘆了聲氣，「說實話，把強子弄到鋼鐵廠上班之後，是希望他好好乾，轉成正式工，以後這一輩子就穩當了，不用跟我們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
黑夜中，王秀梅點了點頭，「是啊……」
「強子這還是對我不滿呢，年前讓他別幹了，最後還是妥協了。沒想到他在這事上給我找補回來。本來想讓他以後找個城裡姑娘的，跟三弟那樣，在城裡找個媳婦有啥不好的，岳父母還能幫襯點，楠楠都是在城裡上學的。」
寧立德頓了頓，又開口道，「我也不是挑人家姑娘的家世，能找到好的，那自然是好，可找個一般的我也不會反對。但是這姑娘，我怕她撐不起來啊，品行不敢保證。」
一是性子太軟，寧立德知道自己兒子，雖然在有些事上挺倔的，但平時就跟個麵糰似的，再娶個跟他一樣的媳婦，家裡大大小小的事以後怎麼撐得起來。二是這姑娘一聲不吭從家裡跑出來，也沒跟家裡說一聲，就敢跟著人回家了，就怕是個品行差的。正經家姑娘，哪個敢這樣？
第二天一早，寧立德就跟寧維強說清楚了。
把人家姑娘好好的送回去，然後去城裡老老實實上班，好好乾。寧維強才轉成正式工沒多久，就一下請了幾天假回來，寧立德還替他擔心呢。
結果就是，寧維強當然不同意。
當場就說，不管家裡同不同意，他都是要跟郭玉珠結婚的。甚至還爆出了另一個消息，他跟郭玉珠是在城裡領完證回來的！
這可真是把寧立德氣壞了，兒子都學會先斬後奏了！那你還回來幹嘛！
是做父親的權威被挑戰，還是當父親一心為了兒子好，結果卻被棄如敝履？又或者兩者兼具。
寧立德已經很久沒有動過手了，當時就把寧維強關起門來打了一頓。
其他人拉都拉不住。
郭玉珠在房間里低低的抽泣，寧春桃看著她也很生氣，卻礙於王秀梅的囑咐，不得不安慰她。寧春桃想不明白，自己大哥怎麼就看上了她，還敢直接結婚了才跟家裡說。
「我哥為啥非要帶你回來啊？你們不是都膽子大到不打招呼直接結婚了？」寧春桃問道，她哥是怎麼想的，看看把爸都氣成啥樣了，爺爺奶奶也是在家裡唉聲嘆氣的。
郭玉珠擦了擦眼淚，小聲的說道，「維強哥說要辦婚禮，在村裡擺酒席，才算真正結婚。」她的眼裡帶著細碎的光，臉上浮現了幸福的笑容。
寧春桃心情複雜的看著她，沒想到她哥還挺浪漫的，領證都不算，還要告訴全村父老鄉親。
悄悄推開了一點門，從門縫裡看過去，寧維強還在跪著，肩背挺得筆直，這都兩天了，沒有一絲要放棄的樣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寧立德重重的嘆了口氣，從屋裡走出去。「起來吧。」
做父母的終是先妥協。
既然已經領證了，在城裡的時候兩人都已經跟正常夫妻一樣生活了，寧家人也不敢耽擱，趕緊張羅著把婚事辦了。
也好讓寧維強定下心來，安心在城裡工作。
寧家給的彩禮還是不錯的，也不計較郭玉珠能帶來多少嫁妝，挑了個最近的日子，就把事情辦了。
當然也沒忘記給寧立忠他們寄信。
在京市這邊，收到信的寧若妍他們心裡還奇怪著呢，寧立德在信里也沒多寫什麼，所以他們也還不了解，為啥寧維強這麼著急就要辦婚事了。
反正匆匆忙忙把包袱一收拾，一家人就回去了，正好他們在京市的事，也得跟家裡好好說一說呢。
又是遭受一場不太舒服的旅途，顛簸著踏上了楊樹村的土地。
「爺奶，大伯大伯母，我們回來啦！」
寧若妍興奮地跑進屋，走了沒多久，她才發現自己確實挺想念家裡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