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信箋
感受到忽然凝滯的氣氛,孟若珍心內咯噔一下,她從憤怒中冷靜下來,而後看著謝書緩緩抿緊的唇,和謝聲沉下來的臉色,以及季淮消失的笑容,立刻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
「我……我不是……」孟若珍沒道過歉,話梗在喉間怎麼也吐不出。
還是最後謝聲救了場:「殿下稱帝,阿書就是皇后,國母如何能與常人混為一談。」
「是是是。」孟若珍連連點頭。
看著孟若珍懊惱的神色,謝聲也不想再為難她,便遞去話頭:「『元溪表哥』喚起來不夠乾脆,哪有直接喚『表哥』來得簡潔?」
季淮的神情恢復如常,順著謝聲的話對孟若珍道:「稱呼罷了,何必執拗?」
事到如此,孟若珍咬了下唇,終是順坡下驢,道:「表哥說得對。」
言畢,三人都看向謝書。
而身在視線中心的謝書,神色平靜,見他們望來,甚至還彎唇笑得柔軟:「你們談完了?」
她平靜地似未曾將方才孟若珍之言放在心上,這次連謝聲都看不出她的異樣,所以無人知她的心其實已經壓上塊巨石,一時挪不開便只能裝作不存在。
謝書的平靜,孟若珍和謝聲從中看出的是她的若無其事,於是他們放下心來,而季淮看見的卻是她的滿不在乎,故季淮淡了笑容。
然正如看不出謝書的情緒一樣,其他人也看不出季淮的情緒。
他看著依舊笑得溫柔,移步靠近謝書,輕輕執起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摩挲著她的指尖,而後彎起眉眼,低聲道:「阿書看到兄長,就忘了孤嗎?」
謝書立刻望向他,憶及他方才和孟若珍的交流,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一般:「殿下你……」
是故意的?
季淮忽地觸上她的唇,制止了她。對於謝書的問話,他未答是或不是,只是漫不經心地用指腹勾弄著她的唇線,半晌才彎唇緩聲道:「以後莫要忘了。」
謝書瞬間忘記因孟若珍所言,而壓在心裡的沉重。感受到季淮指尖的溫度和他話中的情緒,她的杏眸很快盈起羞澀的水光,香腮泛粉,小幅度地點了下腦袋。
季淮淡了的笑容這才恢復了些。
而站在不遠處的孟若珍,奇怪地看了眼神情怪異的謝聲,疑惑道:「你怎麼了?」
謝聲抬手揉了揉額頭,一副苦惱的模樣。他不該偷聽的,以後還怎麼面對殿下。
竟連他的醋都吃,還沒想到在外溫和穩重的太子殿下,在妹妹面前原是這般模樣。不過……他現在是真不擔心謝書會受委屈了。
*
幾日後,季淮在書房處理政務時,親信再次提著只白鴿進來。
「殿下——」
季淮隨意暼了眼,將目光落回到捲軸上,道:「不是說不必再管嗎?」
親信一時無聲,季淮抬眸,竟見一向沒有表情的親信面上看到了幾分囧意。
他放下手中捲軸,問:「怎麼?」
親信終於回答:「這是自娘娘殿中飛出……」他頓了下,打量著季淮的神色,繼續道:「其實不是屬下射下……」
「嗯?」季淮微挑起唇角。
親信垂下頭,聲音難得透出幾分尷尬:「它是自己飛著飛著掉落,然後正好砸在屬下頭上。」
季淮忍住笑意,將手伸出:「看來是上天註定,你與這信鴿有緣。」
親信神情木木地。的確好大一個緣分,人在湖邊站,鴿從天上來。趁季淮沒注意,他伸手揉了下腦袋。
季淮捧起這隻白鴿,看著它比上次圓潤許多的身體,眸中笑意更濃。
阿書……真是……
幾日便養胖了如此之多,怪不得飛不動。
他無奈又好笑地輕搖頭,隨手將信鴿腿上的竹筒取下。
竹筒被打開,露出裡面的信箋。季淮用手指將它攤平,其上內容盡顯眼前。
接著他的神情變了。
上書仍是那日書房內,謝書所見捲軸上的部分名姓,然……
他那日所呈本就是修改後的假名單,而面前這些比那封捲軸又有調整。完完全全的一紙假情報。
季淮將信箋放下,面上不動神色,仍是平靜自然,然心中波濤驟起。
他在想阿書是記錯了名單順序,還是……有意為之?
名單上的名姓太多,記錯是極有可能,可若不是呢?
有意為之……想到這個可能,季淮的桃花眸眸色濃到似要暈開。
*
八月仲秋節至,依照傳統,此日不上早朝,所有官員例行休沐。
是日,季淮總算願意把手中政事暫且放放,將一整天都留給謝書。然東宮日常也就那麼幾件事,整日如此畢竟有些無趣。
猶記以前在將軍府時,謝書幾乎每個節日都要溜出去玩,十歲之前有謝聲陪著護著,十歲之後便由家中府衛跟隨。
然自從前世嫁入東宮,所有節日都變得乏味起來。
宮中規矩繁多,偏偏每個節日都要慶賀,整得聲勢浩大,卻又諸多限制,年年如此,日日如是,便對過節沒了期待。
說起來算上前世,謝書已經幾年沒有出宮過節了,甚至鮮少出宮,即便出去也是一大群人跟著,做什麼都不自在。
這般下去,她都快忘記宮外是何模樣。想著謝書輕嘆口氣。
「阿書,怎麼了?」聽到嘆氣聲,季淮終於將目光從書頁上移開。
看著說要將一整日留給她,卻在她邊上看了一個時辰書的季淮……
然他到底是陪在她身邊,她該知足才是,於是謝書笑道:「無事。」
季淮沒信,他注意到謝書正卷弄衣角的細指,反應片刻后明白什麼,不禁輕笑:「無聊了?」
謝書手指一頓,沒想到季淮能猜中,不由驚訝地望向他。
看她反應,季淮就知自己說對。他將書本隨手放到矮几上,道:「今夜有賞月宴。」
賞月宴啊……謝書點點頭:「那應該挺熱鬧。」
她雖這般接著話,其實並沒有什麼興緻。畢竟這種宴會她每年都要參加,沒嫁人前跟著父親,嫁人後跟著季淮,早就沒了新意。
季淮知道她不感興趣,所以他繼續道:「屆時孤帶你出宮,每逢此節,京都城內都會比較熱鬧。」
謝書猛然抬頭,眸中瞬間有了神采,她驚喜道:「真的嗎?」接著似遲疑:「可賞月宴……」
「無礙。」季淮又將書拿起,語調有些散漫:「孤會提前派人告知父皇與母后。」
他的眸光緩緩移來,唇角彎起,微微上揚的眼尾弧度撩人:「就說孤陪新婚的夫人出宮散心,想必…他們能夠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