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2章
齊燕微驚，手忙腳亂學着大人抱嬰兒搖晃的樣子細聲哄道：「別哭，別哭。」
小糰子睜開模糊的淚眼看了看她，然後小嘴一癟，哭得更厲害了。
剛剛還好好的，對着她笑呢，怎麼了這是。齊燕渾身僵硬站在原地，毫無章法的繼續哄著，可小糰子不領情，只管閉着眼睛哭，嗓子都快哭啞了。
齊燕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正想出去找她爹救命，李岳已經走了過來。這一切發生不過短短片刻時辰，李岳的身形看上去卻憔悴了許多。
「爹…」齊燕實在不忍看他黯然神傷的模樣。
看着女兒被鬧得手足無措，卻還為他顧慮擔憂，李岳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意險些又湧出來。
李岳迅速擦拭了一下眼尾，走到女兒身邊，彎身抱起哭的力竭的小糰子，輕柔地拍撫，「佑兒不害怕，李叔叔在呢，叔叔在呢…」
孩子眉眼都隨了他爹，李岳看着看着，又掉下了眼淚。
「爹，官府的人應該會過來的，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齊燕小心拉了下李岳的袖子，三人中，只有她的腦子還算清醒。
李岳神智被拉回來，低眸看了眼齊燕，恍惚的點點頭，繼而看向小糰子，抱着小糰子的手臂緊了些，柔聲哽咽：「佑兒定是餓了，走，叔叔帶你回家。」
小糰子到了熟悉的懷裏，哭鬧聲小了點，但仍然餓得不斷撲騰着手臂踢著小腳丫。
齊燕抿唇瞟了下小糰子亂扭的身子，怕李岳抱不住，正想說不如讓她抱，李岳已經一手牽起她帶她朝外面走去。
出了這麼悲烈的一場滅門慘案，官府得知消息后便迅速趕了過來，此時許家門口已是被官兵圍得水泄不通。
李岳聽到外面鏗鏗鏘鏘的刀劍聲，立即轉頭帶着兩個孩子從許家後門出去。不然，被官府發現他帶走了許家的孩子，定會把他們都關押調查。
這還不是最要緊的，若是有消息傳漏出去，被那些歹人得知許家還有遺孤，後果不堪設想！
佑兒…他便是捨出自己的生命，也要保護好這個孩子。
出了許家，為掩人耳目，李岳一路都將小糰子藏在暖襖下。
回到齊家后，李岳鎖好大門，差遣了家僕，帶着齊燕來到他屋裏。
小糰子餓了一夜，又哭了一路，氣息明顯虛弱了許多，面色變得有些青黃，好似那嬌嫩充滿生命力的花兒，逐漸出現枯萎的跡象。
李岳疼惜的心都快碎了，抱着小糰子不斷柔哄，同時對一旁昂頭望着他的女兒囑咐道：「燕兒，你快去街頭奶鋪買些新鮮的羊奶回來，煮熱後端過來。」
現在來不及找乳父，只能先用羊奶給小傢伙填填肚子。
「好。」齊燕飛快應道，她知道小糰子是餓了，她也知道，人是可以餓死的，何況還是這樣一條脆弱的小生命。
「燕兒。」齊燕要出門的時候，李岳忽然喚住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今日之事一定要保密，切記不可與任何人說，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可把佑兒供出去。」
「我知道。」齊燕鄭重點頭。
「快去快回。」李岳自是相信自己的女兒，燕兒從小聰慧，一點就通。
…
長安城出了這等大事，尤其就在天子眼皮底下發生，大家人心惶惶，左鄰右舍都走出門口，站在街邊議論紛紛。
平日到街頭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因着人多繁雜的關係，齊燕硬生生花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取到羊奶。
往回走的時候，一群官兵忽然涌了進來，沿着街頭挨家挨戶的盤問。
「鬼祟的人沒有看見，倒是早晨的時候看到齊家夫郎闖了進去，聽聞齊家與許家交好，關係匪淺，官爺不如到齊家去問問？」
齊燕心裏咯噔一跳，低頭掩下臉，匆匆往家裏趕。
回到家裏，因為李岳遣走了家僕的關係，齊燕只能自己跑到后廚把羊奶放進盅里燒火加熱，然後又匆忙跑到李岳屋裏跟他說官兵馬上要來一事。
「什麼？這可不好！」李岳唰的站起身，本就蒼白的臉上血色褪盡。
官府在盤查許家屍首時，或許發現了許家的小兒子不在其中，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定會覺得其中有蹊蹺，要是看到他們府中平白無故多出跟許家兒子一樣大的孩子出來……
李岳光想着額頭就沁了一層冷汗，他垂眼看着懷中已經虛弱得哭聲漸止的孩子，來不及顧慮其他，把孩子交給齊燕。
「燕兒，你快帶着佑兒躲到廚房去，一定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那爹爹…」齊燕緊緊接住小糰子，不安的擰眉。母親不在，爹爹一個男子，如何與那群看着便凶神惡煞的官兵周旋。
李岳半蹲下身，使自己的身子和九歲高的齊燕持平，輕輕撫去她身上未化的雪花，蒼白的臉上露出了進許家後到現在的第一個笑容，聲音一如往常柔和。
「燕兒放心，爹爹不會有事的。」
齊燕雙唇翕動，說不出話來，李岳催她，她只得重重點頭，快步走出去。
冰冷的風雪不留情地拍打在身上，齊燕把小糰子埋在自己懷裏，擋住了雪花，一步一個腳印，走得艱難，走得眼尾發紅，雙拳緊握。
齊燕不禁想，如果母親不是大夫，沒有接到重病求救的信箋而連夜趕往濟南，爹爹或許就不必強撐著消瘦的肩膀獨自硬扛了。
爹爹還常打趣她，以後會變成像母親一樣樂善好施的女子漢。
可她想說，爹爹才是這個家裏的男子漢。
「嗚…」懷中小糰子細弱嘶啞的嗚咽聲，讓齊燕意識回籠，攏緊了他，加快腳步跑到廚房。
就在鎖上廚房門的那一刻，齊燕聽見了粗暴地敲門聲。
懷裏的小糰子似有所感，眼皮眨巴了一下，接着顫顫巍巍睜開了霧蒙的大眼睛，淚珠還掛在那細軟的睫毛上，大概是沒有力氣哭喊了，只不停地嗚咽著。
看來真的是餓壞了，齊燕來到爐子旁邊，盅里熱著的奶飄出了香甜的味道。
「啊…唔…」甜甜的奶香引起了小糰子的注意，他停止了嗚咽，兩隻小手騰在半空，白白嫩嫩的手指張開要抓住什麼，不安分地扭動。
齊燕沒注意，差點讓小糰子從她懷裏滑下去，趕忙抽出一隻手按住他，搖頭說道：「奶還沒燒開，要等一下才能吃。」
「嗷！」小糰子被束縛住了手腳，叫喚地忽然有點凶。
「噓，別出聲，有壞人在外面。」齊燕嚇了一跳，連忙捂住他的嘴，嚴肅地給他講道理。
小糰子黑亮的眼珠子咕嚕動了動，果然沒叫喚了。
齊燕鬆了口氣，想誇他乖，手心忽然傳來微微酥麻的痛，低頭一看，小糰子正用他那沒牙的嘴咬住她的手來回地啃。
一邊啃還一邊用眼睛瞟她，明明沒什麼表情，齊燕卻看出兇巴巴的味道，像是餓極了撒氣的幼崽，委屈的不得了。
「真是一點都不乖。」齊燕拿他沒辦法，怕自己硬抽出手來會傷害到小糰子脆弱的小嘴，無奈的任他咬着，順便堵上他的聲音。
穩住了小糰子后，齊燕躡手躡腳走到門邊，把耳朵貼在門上，試圖聽外面的動靜，可外面靜悄悄的，除了呼嘯而過的風聲外，沒有一絲響動。
也不知道爹爹怎麼樣了，會不會被官兵為難。
齊燕心裏像被爪子撓了似得，忍不住有些焦急起來。
盅里的羊奶燒開，咕嚕咕嚕冒着熱氣。
齊燕低頭看了眼小糰子，低低的嘆了一下，走過去把火熄滅，打開蓋子，又拿勺子舀了羊奶，放到嘴邊吹涼。
「啊？」小糰子本來正對着齊燕的手苦幹，看到齊燕拿着好吃的，他表情一呆，愣愣地吐出齊燕黏糊糊的手，張著小嘴，渴望地吞咽了一下。
齊燕被他這樣子逗的想發笑，縈繞在心頭沉重的心情似乎也退去了一些，忍不住笑他：「小饞蟲。」
說着，將吹涼的羊奶遞到小糰子嘴邊，她的手還沒過去呢，小糰子就伸長了脖子迫不及待地將羊奶一口吞掉。
「啊啊…」嫩生生的手指指著盅，眼睛幾乎黏在上面，啊嗚叫喚著彷彿在讓齊燕動作快點。
「這就來，你再亂動，我可就抱不住你了。」齊燕拍了拍他的小屁屁，換另一隻手抱他。
「啊…」小糰子張著小嘴，嗷嗷待哺。
齊燕唇邊泛起了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意，也不逗他，加快了動作。
一盅羊奶很快進了小糰子的肚子，小糰子吃飽喝足后，在齊燕懷裏砸了咂嘴，不多會，就耷拉着眼皮陷入甜甜的夢鄉。
哭了整日，肯定累壞了。
齊燕輕輕揩拭掉他唇邊的奶漬，指尖不經意擦過柔軟的唇瓣，被上面軟嫩的觸感所吸引，忍不住又摸了兩下。
原來小孩的嘴巴這麼軟。
齊燕看了眼小糰子熟睡的臉頰，肉嘟嘟的，看着便柔軟。她沒忍住，飛快把小糰子的眼睛睫毛鼻子耳朵迅速地摸了個遍。
摸完后，齊燕做賊心虛的收起手，盯着小糰子，生怕他忽然睜開那雙圓溜溜像黑寶石一般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