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

時陌仰頭看著景月修,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你怎麼了……」

景月修直直的看著他，渾身的肌肉都是緊繃的，似乎想把時陌抱得再緊一點,又怕抱得太緊會弄疼他。

「小陌，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時陌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安慰他,「可我沒關係的……我本來就是要死……」

「小陌！」景月修幾乎慌亂的打斷了他,明顯連聽也聽不得這樣的話。

他的眉毛皺起,目光堅定，眼眶卻越發的紅了，整個人顯得既偏執又脆弱，「你不會死，你會一直和我在一起，一起看好多的日出日落,種好多的靈草，我還有很多書沒給你讀，很多吃食沒給你嘗……」

景月修緊緊的捏著他的手，「你不會死的,你還要和我在一起。」

時陌面對這樣的景月修,又心疼又為難,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入魔了？」

景月修垂下眼睫。

他一直都不想去經歷原魂的記憶，但是這次在和原魂在對身體的掌控的爭奪中,他們到底還是被迫的融合了人格。

在現實中那也許只有一瞬間，但是對於景月修來說，那一瞬間是被無限的拉長了的。

他不得不從新經歷原魂所有的記憶和思想,也不得不懷揣著對時陌的愛和思念,被迫重新度過了那十萬年的孤獨時光。

就連景月修也分不清,他到底是經歷了格外痛苦了的一瞬間，還是在無盡的黑暗中苦戀了十萬年，求而不得了十萬年。

等他同時作為原魂和景月修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他已經入了魔。

而且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他必須要馬上見到時陌。

「因為我太想你了……」

景月修已經再也無法承受分離，一旦想到會失去時陌，那種想要拉著世界一起毀滅的感覺，就好像快要溢出來的水。

但是這世道卻偏要與他作對。

景月修憤怒，可是又惶恐，「是我的錯嗎？你會生病，是因為和我在一起嗎？」

時陌急忙說道：「不是，不是的，不是你的錯。」

就這麼幾句話的功夫，時陌的臉色似乎又白了幾分。那麼美麗嘴唇，卻在迅速的褪色，好像一朵即將枯萎的花。

景月修瞳孔收縮，剛要做什麼，一個和景月修面容一模一樣的白色虛影卻突然出現，伸手按在了時陌的胸口上，幫他順出了這口氣。時陌的臉色這才好些。

景月修抬起頭來，兩個人一模一樣的五官對上。一個目光冰冷陰沉，一個古井無波。

「為什麼？鎖了我這麼多年還不夠。你還要把小陌帶到我的身邊，看著我愛上他，然後把他奪走。」

上神看著時陌，說話的語氣仍是平靜的。「不是我要把他帶走。我只是無法讓他好起來。」

人各有命，命格很難改。時陌原本的命格就活不過十八歲那年的夏天。

他就算是神，做的一切事情也都必須遵循天道。

上神低頭看著時陌，「他本來不屬於這兒，我把他帶過來，就是希望他能在這個世界阻止你入魔，立下了救世的功德。只有這樣，我才能給他改命。」

「可惜你到底還是入魔了。魔修入不得神界，我無法封印你，也就無法救他。」

景月修僵硬的立在那裡，看著上神，許久未動。

「所以……」

他的聲音突然就啞了，好像刮人的砂石，「如果我自己回到鬼界，走進陣法裡面，然後再也、再也不出來。小陌就會沒事了。」

小陌會活在，他再也見不到，再也聽不到，再也感受不到的地方。而他將永生永世被相思之苦折磨，深陷於孤身一人的黑暗。

這本是他最深的恐懼和最避之不及的痛苦。

可是無論景月修心裡有多少不甘和憤恨，他知道，如果這真的是唯一的辦法，他還是會不得不這麼做。

他絕對無法看著時陌死去。

時陌看景月修這樣一副哭都苦不出來的樣子就好心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景月修要死了。

「我不要你這樣。」時陌緊緊的皺起了眉，自己的眼淚先掉了下來。

他回過頭看向上神，語氣已經帶上怒意，「你說景月修是劫難，可你先告訴我他現在犯了什麼錯，為什麼景月修就要被關著。」

上神被時陌看著，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立在一邊的凌絕說道：「如果你只是需要救世的公德，我願意把浩氣宗轉交給小陌，然後舉整個宗門之力，從此竭盡所能的扶危濟困，除惡揚善。」

上神沒有看凌絕，只是仍舊垂眸看著哭泣的小陌，皺眉否定了他，「未來的因果現在用不得。」

段無寒死死的盯著上神，也突然起身說道：「我知道一個以一命換一命的陣法，我願意把我剩餘的命都換給他。」

上神仍是皺眉，「這種陣法並不存在，沒有陣法可以換命格。」

段無寒輕笑一聲。「這陣法確實不存在，但是只要你想要它存在，它從今天起不是就存在了。」

上神這才抬起了頭，認真的審視起段無寒。

段無寒從剛剛開始就在觀察上神，此時更是越發篤定。上神會主動現身，根本就不是來逼迫景月修自我封印，或者來落井下石，看他們痛苦的。

上神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和他，和凌絕，和景月修，分明都是一樣的。

「你也並不想讓他死，對不對？」

這傢伙就算是神，就算再怎麼大愛無私，但到底還是景月修。

說來也可笑，這世上怕是有三千大小世界，無數的魂魄可供選擇，他卻選了小陌，然後把他送到了自己的殘魂面前。卻沒想到景月修會愛上他。

但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小陌對他來說從一開始就是特殊的。

段無寒諷刺的笑了笑，說話卻越來越有底氣。「我心甘情願交換命格，怎麼說也並不違背天道，你又有換命格的本事。只要你點頭，這事就能成。」

誰又能想到呢，一向自私又惜命的段無寒。還能做出這種捨己為人的好事來。恐怕就連段無寒自己都沒有想到。

但是此時看著對著他拚命的搖頭的小陌，段無寒心裡卻又平靜的很。

「別哭，我可是答應了那些邪靈，會把他們的王帶回去的。」

上神沉默不語。明顯對對段無寒的強詞奪理有所猶豫。

時陌看著上神，卻越發不肯放開他的問題，「你先告訴我，為什麼！」

時陌覺得他何德何能，竟然能讓這麼多人為他牽腸掛肚，甚至自我犧牲。可是這犧牲是沒有道理的，時陌不能接受。

他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滿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倔強，那是對公平的固執，對朋友的維護，亮的可怕。

晶亮的眼淚砸到他手腕上的七塵珠上，那顆白色的珠子再次泛出了白光。

不過這一次出現的卻不是白龍的虛影，而是神龍本人。

神龍的樣子和白龍如出一轍，只是神色更加冷淡一些，帶著幾分並不惹人討厭的貴氣。

他自然的對上神做了一輯。「我最近忙於其他的事情，竟是連封印被破這事都疏忽了。本是想趕來收回魂魄，卻意外聽到了各位的談話。」

「我本無意冒犯，但既然都聽到了，我實則有一事想要提醒上神。」

神龍看向時陌，頓了片刻后，才再次開口。

「我這魂魄對人類懷有莫大的仇恨，一旦突破封印，按理來說，也將帶來一場腥風血雨。但是這場危機卻在神龍崗里被這位小友化解了。並且至今也沒有留下任何其他的隱患。」

「這位小友在白龍崗里救了那麼多修士，又在深海裡面對睚眥時救了那麼多人。他身上的功德並不少。」

「如果我再大膽的推測一番，這位小友以後產生的功德只會更多。有了他，人修和妖修從今估計都可以和平相處，互通有無。魔域的邪靈們再也不會誤出魔域。」

「只要他想，就連鬼界的鬼物們，估計也會聽他的話，不再作惡。這種給凡界帶來福報的機會，可謂可遇而不可求。」

上神定定的看著神龍，「你的意思是，天道本就不會阻攔我救他。」

神龍沒再說什麼，只是看著時陌手腕上的七塵珠，神色有些複雜，「福禍相依，善惡有報。上神您心裡應該是有答案的。」

上神低下頭，看向了時陌還掛著淚痕的臉，時陌也還在看著他，無聲的等著他的答案，似乎是對他很失望。

「對不起……」上神微微皺起了眉，伸手擦掉了時陌臉上的淚珠，然後將額頭抵上了他的額頭。「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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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會知道……」

晚些時候，上神和神龍都回到了神界。上神仍舊有些失神，「只說功德，該是不夠的。」

神龍伸手一揮，打開了玄天鏡。

鏡子里是時陌氣色紅潤的笑臉。

「我看到他的瞬間就想著，如果我的孩子還活著，可能也該出落的像他那樣優秀吧。」

「天道告訴我們了，想成為神必須要付出代價。」

「然後我們就把一部分的魂魄封印起來，讓他們代我們接受痛苦，以為這樣就可以完成因果。可事實證明，這樣的安排是錯的，總有一天會被反噬。」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回頭去看，突然清楚的意識到，你在追求成為神的過程之中，到底失去了什麼珍貴的東西。」

上神垂眸看著玄天鏡，裡面的時陌恰好被景月修吻住。雖然眼睫上還帶著淚珠，轉而卻又笑得很開心，很好看。

「你的殘魂的劫難就可以結束了，因為你的開始了。」

上神看著鏡子里的時陌，半響后才移開了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神龍笑了笑，沒有再說。

這是他們理應承受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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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時陌一邊勾住了景月修的脖子，一邊小聲道：「景月修……快放我下來。」

景月修正面抱著時陌，托著時陌的腿，還往上顛了顛，趁機會就偷親了一口，「我抱著你去不行嗎？要它幹嘛。」

時陌搖頭，「睚眥最近很乖的。我說好要騎他的。」

睚眥聽了這話就站的筆直，得意的搖了搖尾巴，順便挑釁的看了景月修一眼。

景月修不滿道：「那我就不乖嗎？」

時陌莫名臉一紅，拍了他一下，「放我下來。」

景月修無奈，只好不捨得把時陌放了下來。

睚眥急忙開心的低下了頭，讓時陌坐在了他背上。然後明顯故意不想帶著景月修，直接就跑了。

「睚眥！」時陌敲了敲他的腦袋。「又不聽話。」

睚眥不走心的嗚嗚了兩聲撒嬌，腳下一點也沒停，轉眼就把時陌帶到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