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最後的較量(下)
「你知道了?」
黑暗中,張小傲的聲音依舊清脆如少年,但嘆息間卻有一股暮年的老朽。
「你承認了?」
黑暗中,平安說不出驚訝還是平靜的聲音,在偌大的倉庫中漸行漸遠。
「嗖!」
一支長箭破空而來,朝着平安的聲音狠狠射去。
「老東西,能先聊聊天再干架不?」
平安咬着牙,忍着痛,用力壓着左臂上的划傷。明明已經感覺躲過去了,可終究是慢了半拍,雖然沒有射中,但卻給胳膊上留下了一個大口子。
這可是盲射。
不虧是世界冠軍,就連盲射都如此厲害。很多年後,再一次感受老爹那讓人恐懼到窒息的長箭之威,竟然有一些小小的思念。
「沒啥可說的,從生理上講,我已經不是你父親了,你也不是我兒子。」張小傲沖着黑暗中的平安大聲嘶吼著,「來呀,讓我看看你這些年,有沒有忘記家學!」
「嗖!」
一支長箭從黑暗中悄聲射出,極快無比,還在破口大罵的張小傲在聽到長箭破空之聲的那一刻,憑藉着矯健的身手迅速躲避。可是,這支箭太快了,快得如一道閃電,寒影在前,破音在後,根本躲不開。
「嘶!」
張小熬低吼一聲,低頭一看,長箭竟然插入了自己的左大腿上。
好在力度不大,只能算扎了一個口子。
張小熬清楚,自己剛才那一箭必然刺傷了平安的雙肩之一,要不然,這一箭射來,絕對是個穿透。哆嗦著雙手拔掉長箭,不甘的看了黑暗中一眼,他也悄悄藏身與暗色之中。
「老頭子,我想起小傲出生的那一年,我正好十五歲,他出生的那一天,正好是你自殺的那一天。」黑色的寂靜之中,平安還是忍不住說起了話。
「嗖!」
張小熬出手了,可謂在一聽到平安的聲音那一刻,他就已經出手了。
「咣當!」
一陣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音突然傳來。
「老頭子,聊一聊唄!」平安說,「你怎麼會選擇小傲做複製手術?」
「我的人給我選了二十個待產的嬰兒,我就是看中了張小傲,怎麼了?不可以嗎?」知道平安沒有中箭,張小熬也沒有在意,而是有樣學樣的找了一個破桌子擋在身前,然後才對平安說,「這孩子出生難產,多好的機會!我為什麼不用!以後還可以趁機接近你!」
「所以說,你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誰了?」平安沉默片刻,不可思議的問。
「沒有,最起碼我拜你為師的時候,我還是你的好徒弟張小熬。」張小熬說,「你不該帶我去德國,你知道我在漢堡待了多久?再一次遇見老地方,我立刻被喚醒了,守在德國的柯先生們,第一時間找到我,我才知道,你原來準備把我這輩子的心血給搞糟了!」
果然是從德國之行開始的。
平安一直想不明白,在亞當家裏那晚,自己講的故事,其實就是一個故事,一般情況下,張小傲八成會聽到睡着,可是他卻聽進去了,而且還有大量的問題。
「所以,你恨我的母親,你要殺了她?」平安大聲問。
「她早就該死了,是她和歐二建設計害我被人陷害,我殺她有何不可?」張小傲突然激動起來,朝着平安的方向又是一箭。
這次沒有金屬撞擊的聲音,因為平安被射中了。
「死了?」張小傲半天沒有聽到平安說話,大聲問著。
「托你的福,死不了!」平安裝作輕鬆的語氣,可實際上,他卻坐在地上,用力把腰帶綁在自己的左大腿動脈上,而他的左大腿上,一根長箭穿插而過。
「那我再送你一程!」聽到平安的話有氣無力,張小傲突然現身,準備給平安來個一了百了。
可是。
「嗖!」
就在張小傲探出身子,準備再射一箭時,平安射出的長箭,以極其詭異的聲音擦著張小傲的耳朵飛過。
剎那間,張小傲感覺自己的左邊耳朵似乎被人用什麼東西給劃了一道,伸手一摸,發現他耳朵上竟然有一道傷口。
這小子,可以啊!
就這樣,互射幾箭后,再一次陷入寂靜。
「你後悔嗎?」
中招的大腿已經沒有一絲力氣,平安躲在一根柱子後面,藉著說話的功夫,大口穿着粗氣!
「你有煙嗎?」平安東南方位,一個有些虛弱的聲音傳來,聽得出來,張小傲也不妙。
「這功夫,你還有空抽煙?」平安哭笑不得的說,「好吧,大概離你左邊十二步遠的地方,有個廢棄的木頭桌子,抽屜里好像還留着我以前上學時存的煙。」
張小傲似乎特別想抽煙,帶着很大的動靜,朝着放煙的地方走去。
那裏確實有半盒煙,放了十幾年了,是平安上學時偷偷抽的。只是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抽了。
平安自然不會考慮煙能不能抽這個問題。
「搜!嗖!」
平安忍着渾身疼痛,算著張小傲行進的步子,咬牙就是兩箭。
唉,也不知道射中了沒有。
「火呢!」
黑暗中,張小傲憤怒的聲音傳來。
得!沒死!
「你自己想辦法吧,我管了煙就很不錯了。」平安頑皮的說。
「擦——」
張小傲那邊,突然傳來了器具劃過牆面的聲音,接連響了幾聲后,一道火花一閃而過。
這法子平安以前也用過,算不上新鮮。把煙和箭頭並排,然後箭頭在前,煙在後,箭頭劃過牆面,擦出火星,正好點燃後面的煙。
確認了呢,真的是老爹,因為這個法子,只有他們父子二人知道。
想到這裏,平安突然感到務必傷心,用手捂住嘴巴,無聲的抽搐了起來。
一股帶着腐朽味的煙味慢慢傳來。
「三十多歲的人了,哪裏還有那些貓尿,給老平家丟人。」張小傲,哦不,確切的說,是平凡喘著粗氣的聲音。
「你好?做下來不是人該做的事,還想害死我媽!」平安也算放開了,反正四下無人,索性大哭起來。
「你老媽那是要害我,我要殺早就殺了。」平淡享受着香煙,嘴裏的話也多了起來,「我那是保護她,讓剩餘的柯先生不要亂來。」
「還有多少柯先生在外面?」平安聽到這裏,突然問到。
「沒幾個了,而且都老的老,傷的傷,又要錢沒錢,成不了氣候了。」平淡嘆息一聲說,「我當年讓他們全都藏起來,總有不省心的要來找你,你也好,知道是咱家的人,你還不要命的搞。」
「他們四處作惡,不是好人!」平安反駁到。
「他們是有罪,但是沒有犯罪,你想想!」平淡吸完了煙,意猶未盡的站起來。
「嗖!」
煙抽了,聊天也就結束吧,平淡趁著平安不注意,一箭射了過來。
這一箭十分兇險,幾乎貼著平安的脖子飛了過去。
「老頭子,你真的要我的命!」平安發瘋了,剛才射來射去的,其實父子倆都默契的沒射要命的位置。
「我的大計,被你毀了,你也不是我兒子,我現在是張小傲!」平凡說完,又是一箭,結果被警惕起來的平安成功躲過。
距離倉庫不遠的平安家中,林鐺和蘇糖還被蒙在鼓裏。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來?」林鐺看了看手機,發現已經到了午夜,就吩咐蘇糖給平安打個電話。
「沒有帶手機,小傲也沒有帶。」蘇糖無所謂的說,「他們出去射箭,不盡興了不會回來的。」
「可我,總覺得心裏發慌啊。」林鐺看着窗外,皺起了眉頭。
倉庫內,父子倆你來我往的又是三輪,數一數,彼此其實沒幾根箭了。
「到點了,先回家怎麼樣!」屁股上又挨了一箭的平安,擦了擦臉上的冷汗說,「回去遲了,蘇糖又要嘮叨了。」
已經無法動彈的平淡,突然想起了蘇糖,那個每天欺負自己的漂亮女孩,想着回去晚了,的確又是一頓罵。想到這些,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怎麼回去?帶着一身傷?你就不怕把林鐺嚇住?她可是懷孕了!」平淡說,「不怕孩子有個三長兩短?」
「你還擔心她?你還認她肚子裏的孩子是你孫子?」平安說,「可看看你都幹了什麼?」
「所以啊,來吧,再給我一箭,一了百了。」平淡終於痛苦的低下了頭。
聽到平淡的話,平安的心裏很不是滋味。難道老頭子這是要尋死不成?
「你說實話,中了幾箭?」平安大聲問著。
「要不了命!你自己射的哪難道不清楚?」平淡嘲笑到。
「嗖!」
平安又發力了,他想要馬上結束這場父子間的鬧劇。發泄該結束了。日子還是要過的。該回家就要回家。
「射的什麼呀,都射出去了!」平淡看着平安的長箭離著自己八竿子遠,然後飛出了窗戶,搖了搖頭。
「回家吧!」平安又說話了。
「回家?」平淡說,「怎麼回?回去怎麼說?我也去監獄待幾年?」
「我又不是警察,我不會告發你的,你滾回草原——」平安為難的想了想后說,「大不了以後各論各的,我喊你爸,你喊我師父!不過,蘇糖的主意你就不要打了,我不想喊自己的徒弟叫后媽!」
「滾!」平淡被逗樂了,果然是自己的兒子,看似精明的頭腦里,其實是一個典型的二貨。
小區的保安,沒用多長時間就發現了射在綠化帶上的一支長箭。
「院子裏就平安記者家有這種長箭,打個電話問問,別是落在外面了吧,這箭看着挺貴的。」負責的保安吩咐著。
打了一夜,父子倆都累了,倉庫似乎又恢復到了安靜的時候。
不知道過了多久,倉庫的門突然打開了,兩個人影打着手電筒,互相攙扶的走了進來。
「平安!小傲!你們在嗎?」
空氣中,傳來了林鐺焦慮的聲音。
「師父!小傲!你們在幹嗎?」眼見的蘇糖,看到了地上的一支長箭,長箭上還有血,她認得出來,這是小傲常用的箭。
平安也好,平淡也好,都沒有說話。
平安第一次感覺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愛人和徒弟。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平淡心裏想些什麼。
就算擁有了平淡的記憶,他難道就不是張小傲了嗎?
「你們出來啊,出來!」聰明的蘇糖似乎已經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她含着眼淚,拿起那支地上的長箭,撕心裂肺的說,「張小傲,你的數學作業還沒有做完呢,滾出來給我!」
倉庫的角落裏,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聲音。
「師姐,你可不敢胡說,我做完了......」
一輛汽車從倉庫外駛過,一縷燈光映入倉庫之中。
順着這一絲光明,傳來了張小傲那熟悉的敢怒不敢言的聲音。
「滾下來啊!」蘇糖終究沒有控制住自己的眼淚,伴隨着一陣虎吼,大聲哭了起來。
「師姐,師父打我打的太狠了,我,我現在和刺蝟一樣,動不了。」
當張小傲委屈的聲音傳進平安的耳朵里時,平安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呼......」
一直強忍着昏迷的平安,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長弓。
狗日的,可算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平安嘴裏念叨著,眼睛重重的閉在了一起。
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