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懷璧其罪

一場盛宴過後，神醫也該回去了。

他答應北辰奕要救三個人，可如今病人只有兩個，總不能強行在大街上拉一個過來。

不過，通過這幾日的相處，他對北辰奕以及南宮琉璃的感情不差，也承諾若是日後用得上的一定前來。

北辰奕雖然之前對這位老前輩稍有誤解，可相處過後也覺得其人有一副熾烈心腸，心中敬佩。

然而神醫的名聲一經傳出便如海浪一般洶湧，不少人大清早的便堵在了將軍府門口。

他們的訴求只有一個——希望神醫施以援手。

然而這麼多的病人又如何看得過來？

神醫原本隱居，便是不想面對如此清醒，他雖醫者仁心卻不似那些人那般願意犧牲自己，成全他人。

他是個散漫之人，只願救自己想救的人。

可那些百姓卻不這麼覺得，既有神醫的名號總該是個良善者，才對他圍堵。

更有甚者表示，若是神醫不肯幫忙，便絕不離開。

這番舉動比起求醫問葯更像是綁架。

饒是再溫柔的人，此時臉色也會有些不好看，更何況神醫不管在哪裡都是被人尊重的，又如何會喜歡逼迫一般的言語。

他緊皺眉頭，抿著嘴唇，顯然是抗拒的姿態。

周圍百姓見他如此模樣，怒從心起，上手居然要拉扯神醫。

北辰奕此次送對方出行，沒想到竟然引來如此大的陣仗，將軍府的兵不能妄動，與百姓起了衝突，倒成了他們的不是。

幸好消息傳到了南宮琉璃那邊，得知神醫被圍，她立刻派錦衣衛前去。

有了錦衣衛的幫助。情況好轉了許多。

好歹神醫的位置終於挪動了些，那些百姓一看官府的標誌也嚇得畏手畏腳，可有的卻衝上來：

「你們憑什麼動手？我們只不過是想求神醫幫忙而已，他又不是官府的人，我們也沒有動粗，哪裡就談得上威脅了？」

有了帶頭的，剩下的人也紛紛喊了起來，他們自覺的沒什麼錯，便不肯輕言放棄。

一個個的瞪著眼睛，看著錦衣衛的表情彷彿殺父仇人一般。

這些人身後還抬著擔架。好似真的有幾個年邁的老人，躺在裡面奄奄一息。

北辰奕緊皺眉頭，伸出手示意錦衣衛停下。

如今的情況若是再動粗，反而會對南宮琉璃的聲譽有所影響。

一國之君總不能落得一個暴虐的名頭。

「先生，您看此時應當怎麼辦？」

神醫瞥了一眼北辰奕為難的表情，便知道這小子是在想什麼，他冷笑一聲：

「我只答應你救一個人，沒說還有其他的，再說若是真救了他們，你覺得此事還能了結嗎？」

北辰奕左右為難，一方面是百姓一方面又是神醫。

然而對方說的也沒錯，若真是任由其救治下去，此事很難完全解決。

忽然，神醫緊緊捂住了胸口，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眉頭皺的死緊，另外一隻手抓住北辰奕。

蒼白的嘴唇擠出兩個字：「救我！」

北辰奕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嚴螢倒是聰慧，立刻明白這是一場戲。

他連忙扶住神醫的身子，對著那群百姓怒目而視：

「你們這些人也太過分了，神醫不能長久站立，這麼大把年紀的老者，你們也真忍心見他被困於此？」

這樣拙劣的話當然有人不信，可那又能怎樣？

面前的人神色蒼白是實打實，擔心惹上人命，這群人不敢再耽擱，連忙讓出了一條路。

此時北辰奕也反應過來，他與神醫的關係較好，剛剛還以為真的是對方出了事，因此沒有察覺。

見那躺在地上的老頭沖著自己偷偷眨眼，忍俊不禁，趕緊低下頭，與嚴螢一起扶著神醫離開。

這一回，總歸是沒人在阻攔。

幾人順利的到了城外，神醫給自己披上一層灰麻的斗篷，遮掩了花白的鬍子。

他精心打扮，終於逃過了其他人的視線

等到了安排好的馬車上，神醫這才放心，他露出那張略顯狼狽的臉，看向北辰奕時卻帶了彷彿慈父一般的感情。

面前的男人與自己同屬北辰，尚且年輕，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在京城中，他也向其他人打聽，總歸是了解了一些。

這樣的青年才俊，卻因為那些嫉妒而被迫遠走。

幸好在南玥終於遇到了賞識他的君主。

神醫一生無子，也不曾覺得寂寞，他天賦極高，卻也在人間瀟洒一回。

可面前的男人顯然還陷入迷霧中，無法自拔。

臨走前，他讓其他人退下，單獨叫住北辰奕：

「你可知今日為何是如此情形？」

當百姓圍上來的一瞬間，北辰奕就知道此事難以了結，心頭卻存了一絲念想，希望神醫能夠留下來。

然而對方走的毫不猶豫，瀟瀟洒灑到讓自己沒了挽留的借口。

於是，聽對方這般問，還以為是自己的心思暴露，尷尬的笑了笑。

「人的慾望是永無止境的，滿足了一個很快就會有下一個。」

「此次，並非我不願成全，著實是因為他們的慾望太過龐雜，即便是我，也很難全部滿足。」

神醫嘆了口氣，他少年時也曾有盛名，不過於今日的情況有些不同。

無數病人捧著金銀珠寶，求他施展醫術，卻被通通婉拒。

後來他便遭遇了不少追殺。

有的人，你明明只是沒有給他什麼，卻可以因此仇恨上你。

也有的人擔心你救助別人，也要與你為敵。

「人生在世，道理有很多，我這一個老人家就不多干預你的選擇了，只是要銘記一點，有時或許並非是你之罪，而是懷璧其罪。」

這四個字在太學北辰奕也曾聽過，只是那時年輕，並不懂得到底是在說什麼。

他點了點頭，雖說是不懂，可面對長輩還是應該有所尊重。

神醫摸著鬍子，並未深究什麼。

有些道理原本就是年長者的特權，並非隨意可參悟的。

他挑起帘子，微微一笑：

「行了，話我也不想多說，反正希望日後你不要再來煩老夫，便是功德一件了。」

他說的瀟洒，放下帘子的舉動也十分快速，剛剛還親密無間，此時卻像是懶得再看北辰奕一眼。

這般喜怒無常的老人，北辰奕卻意外的不討厭。

他微微俯身，見那馬車緩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