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再見

臨睡前，李棲寧發了一段不到60秒的語音給程星宇，希望他能播放給孩子們聽：

「小景、小楓：雖然現在媽媽和你們身隔兩地，但是媽媽的心卻縈繞在你們身邊，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們。媽媽這裏的空氣中氧氣含量很高，一呼一吸之間儘是清新之氣，醫生說這對於媽媽目前的狀況是有幫助的。媽媽完全康復之後一定第一時間與你們見面，愛你們哦~」

程星宇的電話打了過來，李棲寧深吸一口氣，在接通時按下了錄音鍵，「喂？」

「現在打車回來，我既往不咎。」冰冷壓抑的語氣，令李棲寧腦海中浮現他在電話那頭跳腳的景象，不由暗笑。此刻心中對他是失望和抵觸的，頗有些走着瞧的意味。真不知哪來的底氣？

「我發的語音給孩子們聽了嗎？」李棲寧問。

電話那頭一聲冷笑傳來，「真是位好媽媽！」滿滿的諷刺意味。

李棲寧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冷靜的語氣向他陳述事情的經過，「這幾天我不斷收到一些關於你的視頻和照片，照片今天你已經看過了，是你見孔夢時拍的，發生在我見她之前。還有一些視頻，詳細內容我不便描述，但涉及到的人里，應該也包含小景口中所說的以前在家裏住的阿姨們，相信這也是你所謂的『助理們』。」

停頓下來，等待電話那邊的回復。

可什麼都沒有。

算是默認了吧？

李棲寧繼續道：「不得不說，在這之前，我對你是有所期待的，也是有信心的。可現實證明，我是盲目的。現在有人給我機會，讓我看得更清晰一些，我想我應該把握這個機會。」

「三天前你說的『精神出軌』的對象就是他吧？現在終於如願以償了！」程星宇苦澀壓抑的聲音傳來，「提醒一句，他在利用你，好自為之！」

電話被掛斷了。

這讓李棲寧很是窩火。常嘉文的話還在耳邊，怎麼就不能是「他惹惱了我，我掛掉他的電話」反而是「我平心靜氣卻被他掛了電話」？

沒有猶豫，撥下他的電話，等待接聽的幾秒鐘里，大腦飛速搜刮質問的話語，「憑什麼掛我電話？！」「我還沒說話，讓你掛了嗎？！」「敢掛我電話？！你這是什麼態度？！」……

「你在哪兒？有什麼見面說。」他忽然跟換了個人似的，夾着輕柔的語氣，充斥着哄人的意味。

李棲寧嗅一嗅空氣中的花香，如實道，「我在一個你不喜歡的地方——花店。」

「發定位給我。」他命令道。

沉默兩秒，李棲寧按下了手機屏幕上紅色的掛斷鍵。看着滿眼的鮮花綻放出蓬勃的生命力，心中受到鼓舞，給他發送了定位。走到櫃枱前坐下，為按下電腦開機鍵的右手在瞥到抽屜里的紙筆時停住了。李棲寧選擇了一種古老的方式——寫信。

凌晨，花店的小門被人大力推開，程星宇踏步而入，可眼前的一切讓他的期待落了空。小店塞得滿滿當當，整架整架的花緊緊排列著，幾乎讓人無處落腳。不大的空間，一眼便望完，哪裏有什麼人？！

「程先生，這裏有封給您的信。」一起進來的手下從櫃枱拿來一沓紙，雙手恭敬奉上。

入眼五個大字，「程星宇親啟」。

逼仄的小店裏，不甚明亮的燈光照射下，程星宇打開了那封指明要他親啟的信：

見字如面。

你會想對我說什麼呢？「我程星宇絕不容許兩次背叛」？「就當是為了小景、小楓，跟我回家吧」？還是什麼都不說，直接派人來殺死我？——不要怪我惡意揣測你，你分明威脅過要讓我死。又或者，再次把我關進暗無天日的小黑屋，直到天荒地老……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孔夢說得對，我不能總讓別人做選擇，然後將自己陷入被動。這一次，我主動選擇，站在你的對立面。如果你要對我趕盡殺絕的話，我只好以命奉陪。

在你真正和我撕破臉面之前，我有兩點想向你說明：

第一，你並不愛我。不，應該說，你愛的不是我。

你曾經問過我，為什麼是花店？我在越南開了花店，回來之後也曾向你提議開花店，如今這封信也出現在花店。原因很簡單，我想用花香掩蓋掉我身上的氣味。

爺爺不知用了什麼方法，使我身上出現了程阿姨獨有的味道——他說是一種類似於體香的東西。這也使得你註定會被我吸引，然後達到爺爺想要的結果。於我而言，就像是無意間拿到別人家裏鑰匙的賊，登堂入室，享受別人家裏的一切。縱使無人報警，可畢竟做賊心虛，不敢真正放肆享受。所以，不管是高中時代，還是長大之後，女朋友也好，情人、妻子也罷，我一直沒有立場要求你必須對我，忠誠、絕無二心，或是怎樣。可是如果後半生都要和你作伴渡過，我不認為各玩各的，是我想要的人生。這對孩子們來說，也不是好的榜樣。

第二，你和常嘉文的羈絆遠沒有結束，而我不想成為你們之間的炮灰。

我們三個人好像從高中時期就形成了穩固的三角關係。你愛我，我愛他，他愛你。

長大后，我試着愛你，他說他愛我，那麼你會愛上他嗎？目前來看，是不可能的。但他不樂意，所以總要想法設法找你。

你說他利用我，來對付你。他說，你們之間不會怎麼樣，讓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今天再次和他相處，我恍然意識到，他之所以能夠吸引我，是因為我能從他身上看到自己缺乏，又十分渴望擁有的特質。我想要更積極、更陽光、更寬容、更安定，因為我還不夠積極、不夠陽光、不夠寬容、不夠安定。以前，我以為，和他在一起，我能變成他那樣的人，再不濟也能沾帶一些過來。如今，我明白了，從別人那裏借來的要還，從別人身上拿來的會用完。只有把自己變成這樣的人，內心才會源源不斷生長出來。

好了，不管你認不認同我的說法，都請你深思熟慮之後再行動。畢竟大家年紀都不小了，拖家帶口的，承受不起太大折騰了。

我想在一片熟悉的土地上，靠雙手勞作養活自己，過一過腳踏實地的生活。

希望，永不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