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個城市那麼灰
雨淅淅瀝瀝地下着，a城的天幕依舊陰沉沉的。下午三點半，卻好像夜已經降臨。高聳的摩天大樓下車水馬龍，甚至有車子亮起了車燈。
偌大的落地窗前，一道孤寂清冷的背影久久站着。
這個城市那麼灰那麼暗。沒有一點色彩。
穿着晚禮服，妝容精緻的年輕女人匆匆走了進來。
她邊走邊說：「青筠，時間差不多了，快走吧。這個時候不走的話到了晚高峰路上堵了就遲到了。今天的晚宴十分重要，來了國內好幾個知名的影視投資人和大導演。你要是遲到了，別人會說你耍大牌的。……」
她正要再說，突然看見立在落地窗前的身影，絮叨的話一下子停住了。
她看了一眼沙發上紋絲未動的定製西裝，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慢慢走過去，輕聲呼喚：「青筠？」
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慢慢回頭，眼底是淡淡的落寞：「雅琪，你來了。」
邢雅琪看到眼前男人熟悉的神色，眼底微微黯然。不過這麼多年了她似乎早就適應了。
她露出一絲輕柔的笑容：「青筠，你又在……想她？」
穆青筠答非所問：「如果算上倒時差，她現在已經到了國內。畢竟後天就是同學會。芮芮說她答應了會參加。芮芮是她最好的朋友。」
邢雅琪臉上的笑容漸漸勉強：「是啊，你找了她那麼多年。現在總算找到了。」
穆青筠搖頭：「雅琪，你不明白。如果她真的願意見我，不可能我找了她那麼多年都不出現。所以我覺得這一次她可能不會出現。」
人前銳利篤定的眉眼此時寫滿了深深的寂寥。
他看着樓下的車水馬龍，人潮擁擠，像是在問邢雅琪，又像是自言自語：「雅琪，你說我為什麼找不到她？」
邢雅琪精緻的臉上掠過苦澀：「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這麼多年來你找遍了整個英國，每間學校。可是都找不到她。
她輕聲嘆了口氣：「青筠，我知道你放不下她。可是……你找了那麼多年，你真的還要繼續找下去嗎？」
穆青筠沉默。
是的，全世界都知道他在找她。他發了瘋似的找遍了每一個她可能在的地方，可是每一處都找不到她。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女人可以這樣狠絕，躲了他整整十年。
整整十年！
十年的每一天他都像是在地獄里煎熬。希望再失望，再希望再失望……可就像是一滴雨水落入了海洋，像是一顆塵埃飛入風中消失不見。
什麼是絕望。就是你明明知道這個人活着，可是卻知道她永遠不可能再出現，下輩子下下輩子，甚至夢裏都不願意讓他握住一片衣角。
邢雅琪看着眼前孤傲清冷的男人，心微微地疼。
她知道他又在想那個叫做熊元寶的女人。可她無能為力。
她曾經不甘，曾經瘋狂嫉妒他心底的那個影子。可時間是良藥，硬生生把她心底對這男人的痴戀磨成粉末，讓她潰不成軍。
酸澀在涌動，絲絲縷縷滲入心底，像是一張溫柔又掙不開的網把她整個人生都給網住。
她體會過，所以她明白眼前這個叫做穆青筠男人沉默表面下瘋狂的執念。
邢雅琪勉強笑了笑：「青筠，你每一部作品都有她的影子。她一定早就看到了。走吧，再不走我們就真的遲到了。」
她說着拿了西裝塞在他的手中，催促他快去換衣服。
過了一會兒，穆青筠走了出來，頹廢暫時散去。他流露出的幹練與銳氣足夠讓每個女人心動。
邢雅琪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流連。為了掩飾自己小小的失態，她上前整理他的襯衫與領帶。
穆青筠一低頭，正好看見她粉白的耳垂泛起紅暈。
他眼底掠過複雜神色。
「雅琪，這麼多年，幸虧有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不僅是工作上，還有生活上所有的困境都是你陪着我一起度過的，辛苦你了，還有，謝謝你。
邢雅琪整理的手微微僵了僵，隨即，她故作輕鬆：「我從不覺得辛苦，況且，我不需要你對我說謝謝，如果要說，我更希望是另外三個字，你是知道的。」
她說着抬起頭，帶着一絲驕傲：「我現在已經是國內一線女明星，身價很高哦。追我的人可是從a城排到了法國埃菲爾鐵塔下都排不完。」
「給你一個機會重新追求我。」
穆青筠沉默看着眼前笑靨如花的邢雅琪。
她笑得似乎很開心，神采飛揚，這招牌的笑容連最苛刻的影評人都不吝嗇稱讚。只有他，也只有他才能看出她眼底的忐忑和期待吧。
穆青筠低頭握住她的手。
邢雅琪臉上的笑容僵住，甚至微微顫抖起來。
外面的世界似乎不存在了，所有的聲響都消失了。邢雅琪看着眼前執手的男人，心似乎都不會跳動了。
這麼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這麼靠近她。心底的一點點雀躍探出了頭，怎麼都按不下去。
在恍惚中，她聽見他低沉的聲音。
「對不起……」
笑容在邢雅琪的臉上紛紛凋落。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說出口后還是那麼傷人。就像是在陳年結痂的心口上把傷口重新撕扯開，疼得麻木。
邢雅琪想擠出自己熒幕上的招牌笑容，卻是比哭還難看的樣子。
穆青筠認真看着她的眼睛：「一切都該有個結束。雅琪，謝謝你這麼多年幫我，也謝謝你喜歡我那麼多年。可我不能拖累你。這一次就當有個結束吧。」
他放開她的手，冷靜自持。
邢雅琪忽然轉身，聲音輕快：「和你開玩笑的呢。你那麼認真幹什麼？真是的，一點面子都不給。好歹我還是你電影的女主角呢。下部戲你還想讓我演不演？」
「告訴你啊，我現在身價很高的。要不是看在老同學的份上，我怎麼可能收那麼低的片酬。我可告訴你啊，星光傳媒的總裁親自來挖牆腳了，給我開的片酬可是八位數……「
她絮絮叨叨地說，努力化解剛才的尷尬。穆青筠看着她佯裝忙碌的樣子，眸色微微動了動。
他知道她明白了。
他握住她的手，微笑：「走吧，不走該遲到了。要知道我們可是這一次晚宴上最受期待的嘉賓。如果我們遲到的話可是要上很多媒體頭條的。」
邢雅琪笑了，很驕傲地說：「就是！排面就是那麼大!」
兩人很有默契地把剛才禁忌的話題輕描淡寫地帶過，然後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輕快地出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