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明真相苦瀟湘吐血

時光攸忽而過，轉眼又是一月。

一場大病過後，黛玉的身子愈發的盈弱。直看的紫鵑幾人擔憂不己，每日里變著法子的給她解憂消悶，又使著心思的換著新花樣做了各色小菜哄她多吃幾口。便是這樣，黛玉的身子本就虛弱，月餘下來竟是不見半點好轉了。

「紫鵑，我那盤雲子棋放哪啦？」

「姑娘，您沒事就到園子里多動動吧，沒的玩那些個損了心神。」紫鵑正在外面院子里招呼小丫頭子做事，一聽黛玉軟軟的輕喚，不由的抬腳走進屋子，不滿的瞪一眼自家姑娘，埋怨道，「姑娘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個東西是最費心神的，現在姑娘身子這麼弱，哪還能多玩那個？剛看了這麼大會子的書，最是應該到園子里走走的。」

「好紫鵑，你就饒了我吧。」

黛玉一笑，雖是有些虛軟，可笑容清澈純稚，若百合初放，新荷驟出，幽幽淺淺的神情令得紫鵑也閃下了神，「外面有什麼可玩的，園子里左不過那些個花兒草兒的，都看了這麼幾年了，你還沒的看夠？更何況，那些個人，還不如不見。」

那些人，有什麼好相與的呢？

下人們都當她刻薄小性，最是難為的了。時不時的冷言冷語，她是林家的女兒，該是有著傲骨清風的，可是，偏生的就把自己死死的困在了這個園子里，林家的女兒，便閡該著由得她們欺負么？

黛玉斂眸，心底卻是幽幽長嘆。

爹爹，你教女兒無論在何時都要堅強，可是，現在玉兒該怎麼辦？

「姑娘，要不，咱們去四姑娘那裡看看吧。」

「惜妹妹那裡嗎？」

聽到紫鵑提起惜春，黛玉微了怔下。罥煙眉微蹙，眼神也有些悵惘了起來，惜春，那樣一個清冷的女子，看似無情，卻也不過是她保護自己的方式吧？在這吃人似的賈府中，這些個姐妹們，誰又能比誰好呢。

「也罷，這次生病她來看我還沒謝過她，咱們就去那裡走上一遭吧。」

「姑娘您稍等，披上這個。」

紫鵑看終於說到了姑娘，高興的不得了，卻在黛玉起身往外走的時侯拿起一側的大紅羽紗面白狐皮大氅趕緊跟了出去，邊給黛玉往身上披邊嘮叨，「姑娘您慢點，雖說今個是天晴了些，可也多少是下過雪，有些冷的，再出個差錯不是要冤死我了？」

「真真的你這個嘴，我身子哪有這麼不堪的。」

黛玉邊抿嘴笑邊扭頭向著一側的雪雁抱怨，卻仍是任由著紫鵑給自己系好衣服后又往手裡塞了手爐，始笑著搖搖頭，「真格的不知道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了，以後就該姑娘向咱們的紫鵑丫頭請安了。」

「姑娘。」

「給紫鵑姑娘請安。」

「雪雁你個蹄子，看我不撕你的嘴。」

「哈哈哈……」

兩個人的笑鬧聲連成一串，呼吸著外面清冷卻是極為舒心的空氣，黛玉的心情不禁也放鬆幾分，心中的鬱結之氣消了不少，任由著紫鵑與雪雁兩人圍著自己的身前身後打轉笑鬧，三人一番笑鬧后徑自向著惜春的蓼風軒行去。

蓼風軒內。

此刻卻是一片寂靜，幾人進到院子到屋口直至紫鵑打起帘子喊人才有人急色色迎了上來，一眼看到黛玉幾人怔了下卻瞬間回過了神，向著黛玉行禮道，「林姑娘來了？快進屋裡，我家姑娘正在屋裡歪著呢。」

「入畫，惜春妹妹怎麼了，可是不舒服了？」黛玉素來敏感，一眼看到迎出來的入畫臉色不對，又聽到她說在屋裡歪著，自然就想到惜春身子不舒服，把身上的大氅由著紫鵑交給入畫，始抬腳向裡屋走，「難不成竟是我的病氣過給她了，這可是我的罪過了。」

「林姐姐你來了。」

裡屋里，惜春整個人窩在被子里，只露個頭，聽到黛玉的聲音，懨懨的招呼著。

「咦，妹妹這是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黛玉邊說話邊湊到了床側，皓腕一抬玉手便撫上了惜春的額頭，「妹妹可回過老太太了，請太醫過來看了沒有？」

「我好好的，沒有不舒服。」

說了這話，惜春彷彿賭氣般又把頭蒙到了被子里，也不理一側坐著的黛玉，徑自使起性子來。一旁入畫端了熱茶，看到自家姑娘的樣子不由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輕勸道，「我說姑娘，現在林姑娘也在這，您有什麼不痛快的和姑娘說說不就沒了，何苦的在這屋子裡悶著自己，沒的悶出個好歹來，還不是自己身子受罪？」

「妹妹這是和誰生氣了，難不成是在惱姐姐我不來看你不成？」

「才不是。」

被子里鑽出一顆小腦袋，惜春嘟著的小嘴，一副苦瓜著臉的模樣，看的黛玉好生想笑。剛才她試了惜春的額頭，知道應是沒什麼大礙的。這會聽了入畫的一番說詞，再看惜春的模樣，黛玉心中明了的幾分，這丫頭怕是在和誰賭氣呢。想想也好笑，素來知道這丫頭小孩子心性，看著是無情人一個，卻內里也不過是個孩子，這會看到她這般的嬌痴模樣，黛玉還是忍不住抿起菱唇痴痴笑了起來。

「林姐姐你還笑，人家要生氣了。」

「好好好，惜春妹妹不氣，林姐姐不笑了。」黛玉就著紫鵑的手抿了口茶，忍了笑把眼神轉向惜春，「那可不可以說說你在生誰的氣？誰這麼大的膽子，敢惹我們的四姑娘生氣？明個讓二嫂子一頓板子打發了出去。」

「哼，二嫂子有那個膽子嗎？」

「妹妹這話說的……」

黛玉不解的看向惜春，惜春這話說的可是有些不對啊，在這個家裡二嫂子不敢惹的人，能讓惜春氣成這樣的，老太太？不會。舅媽？更不會了，大舅媽礙於情勢不會向來不會多說什麼，二舅媽嘛……惜春是寧府的嫡小姐，更何況也礙不了她多少，想來她也不會說什麼。

這不是，那不是。

可看這丫頭分明氣嘟嘟不休的模樣，那會是誰？

「是咱們那個端莊大方的寶姐姐啦。」

「寶姐姐？」

黛玉更是不解了，望向惜春的眼神一片疑惑。在她的印象里，寶姐姐在眾人面一直都是端莊大方的模樣，做事為人素來圓滿，恨不得每人都說她的好，連個襲人那等的下人都時時記掛在心眾人嘴裡頂頂好的人物么？

「寶姐姐不是頂頂好的么？」

「哼。」

惜春撇撇小嘴，「有什麼好的，還不是想討了太太老太太歡心，巴著咱們賈家罷了。」

「不會吧，寶姐姐不是來選秀的？」

「選個鬼秀。」惜春激動之下，連說話也不注意了，呼的一下坐起身子，拉著黛玉的手咬牙道，「林姐姐你是閉門不知窗外事，這一個多月過去了，你可看到她們有半點消息？以她們薛家的身份，別說是選秀了，就是進趟皇宮也是高看了她們。」

「惜春妹妹，這話可別亂講。」

聽的惜春的一番話，黛玉心底突的一跳，雖是心裡覺得有些不對，可自幼的家教還是讓她伸手攔下了惜春，「大家都住在一起好好的，這話只在姐姐面前說說也就罷了，可千別不能讓人聽了去，不然太太那裡也說不過去。」

「哼，太太，真是咱們賈府的好太太。」

惜春這話可把黛玉嚇一跳，怎麼的連著二舅媽也怨上了？

「林姐姐你知不知道，薛家的選秀己經沒戲了。」

「沒戲？」

「是啊，我前個聽說的。」

惜春嘟了下嘴，向著黛玉娓娓述說了自己此次生氣的緣由。而正是這一番話，卻是把個黛玉結結實實的打到了十八層地獄中，開始了她一生中第一次的生死邊緣掙扎，也正式開啟翻開了她風雨人生中的正式一頁。

三日前。

惜春攜著探春前去老太太房裡請安。兩人還不曾到，便聽到房裡王夫人與老太太的說話。本想著等王夫人走了再進去的人兩人便站在房外侯著。只是沒想到，裡面兩人的一番話卻是把個兩人著實的驚住了。

「老太太，寶玉這孩子明年也該成年了，他這親事……」

「寶玉那麼大了嗎？哎，老了啊。」

「老太太洪福齊天，咱們還等著享老太太的福呢。」

「你也別光問我，你這個做娘的是怎麼打算的？」

「我……」

房門外的探春與惜春兩人一聽著裡面的話，這是在說寶玉的婚事啊，女兒家臉皮薄，心裡一臊，就想著悄悄退回去，可又怕一走動裡面的人聽到聲音下不了台，無法之下也只好生生的停住了腳，惜春又素來和黛玉較好，小孩子心性下，也就仔細聽了下去。

「老太太，以媳婦看，寶釵那丫頭是極好的。再說，宮裡娘娘也……」

「哼，我知道你和你妹妹家要好，可是，我的林丫頭我就不疼嗎？」賈母的聲音里有氣憤，更有不滿，「咱們接了玉兒來時可是說好的，等將來讓兩個玉兒湊成一對的，現在要是換了薛家丫頭，我老太婆哪還有臉見地下的女兒女婿？」

「老太太息怒。」

王夫人的聲音有著惶恐和緊張，聲音也是一如往日的輕緩，但說出的話卻是半分不讓，「媳婦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啊。你看咱們賈家，只有寶玉一個了，要是再把大姑娘給了他，老太太豈不是要斷了咱們賈家的根？」

「我……」

賈母為難了起來。

很顯然，王夫人的一番說法正中了她的心思。黛玉的一身病，正是賈母所忌諱的。她是疼黛玉，剛開始時由著兩玉的發展，正是打著兩小無猜的心思，可隨著黛玉身子的越來越不好，賈母心中也打起了小九九，相較而言，寶玉更是她的命根子。

沒了寶玉，她哪還有命在？

「再者說了，寶釵進門，那薛家可是頂頂富貴的，大姑娘卻一介孤女……」

「那我的玉兒怎麼辦？」

到了此時，賈母已經是有了決斷。聲音里的蒼涼是門外的探春與惜春所不曾聽過的。在賈府與寶玉，黛玉只間，她只能是選擇賈府，選擇寶玉，畢竟薛家是皇商，入門后給賈府帶來的富貴，是黛玉一介孤女所不能比擬的。

「那還不好辦，咱們讓娘娘下道懿旨，給寶玉賜婚。」王夫人聽著老太太的話，知道是有了鬆動，心中一喜，聲音也跟著激動了起來，「至於大姑娘，容貌才學都是好的，咱們過幾天就放出話去，等明年及笈給她選個好人家嫁了，咱們賈府出一份嫁妝，也不算虧待她就是了。」

「玉兒仍是給了寶玉吧。只做個二房夫人就是了。」

「老太太這……」

「不管怎樣，她是敏兒的骨肉，我不能對不起敏兒。」賈母的聲音暗了很多，有著無奈，更多的卻是愧疚，對女兒的，對女婿的，對黛玉的，「這事……就這樣了，你抽個時間去辦了吧。」

「是，那趕明個媳婦就找時間進趟宮求了娘娘恩典去。」

「嗯。」

聽到這，兩人都怕王夫人隨時出來，終究是探春理智些，拉著一臉怒意的惜春出了賈母院子，匆忙之下在門口和鴛鴦撞了個正著也顧不不理，徑自一頭向著兩人的住處跑了回去。回到院子后，兩人都有些心煩，惜春更是氣的哇哇叫，探春安撫了她幾句，也告辭回了秋爽齋，只惜春越想越氣，卻又是沒法可想，到了最後徑賭氣窩在屋子裡稱病不出了。

「林姐姐你說氣不氣，憑什麼讓寶姐姐進門的，老太太也真是的。寶姐姐哪有林姐姐好，更何況，素來都是林姐姐和二哥哥最談得來的。憑什麼就為著太太喜歡她，就得讓林姐姐做二房的。她是正夫人，我呸……」

「四姑娘，您快鬆手，我家姑娘她……」

惜春仍自氣憤，不妨紫娟一聲大喝，驚嚇之下趕忙的鬆了手去細看黛玉，果然的，精緻的小臉上煞白一片，連唇角都是慘白的微顫，雙眼無神，整個人彷彿魔怔了似的透著幽幽寒氣，喃喃了兩句，「寶玉，寶玉，」哇的一口鮮血吐出，整個人向後便倒了下去。

「林姐姐，林姐姐。」

「姑娘，林姑娘……」

整個蓼風軒哭的哭，喊的喊，亂糟糟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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