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7曜勇者傳說

八: 7曜勇者傳說

凌晨三點整,夜黑風高,皎潔明月被鉛雲遮蔽大半,這一晚的公爵府格外灰暗。

微弱的月光零零散散地落在地面,像是貴族老爺頭上稀疏的白髮。若有人細心打量,興許能發現牆邊上伏着一個若隱若現的人形輪廓。

有個個子略矮的瘦弱身影正鬼祟地,沿着前庭大道往遠方的宅邸大門小心摸去。

他的上身簡單穿着一件粗麻面料的短袖上衣,下身則拖着一條松垮長褲。輕微磨損的衣擺幾乎到他膝蓋那麼長,顯然不太合身。

他正是裴秀,一個在深夜裏被迫營業做起輔導工作,最後還被給了差評的倒霉娃子。

不提這些傷心事了吧,說起這一身粗麻衣褲,這是再經典不過的草根主角開局裝備。

來之不易,還是艾琳花了不少心思給他找來的。

由於我們的萊昂公爵不爭氣,這一屆的安塞萊茵耶爾特家是一個男丁也沒有,只有一對羨煞旁人的掌上明珠。

要說夫人小姐的衣裙飾品,在府里自然是多如繁星。但你要是想找件體面的少爺衣裳...抱歉,一件也沒有。

萊昂老爺小時候的衣物倒是不少,但她艾琳又不傻,那些可都是大夫人心尖上的寶貝…

與其去撩撥虎鬚,她寧願讓少爺裸奔。但心是肉做的,她艾琳做不來這麼殘忍的事。

綜上所訴,出於無奈的艾琳只好向熟識的老廚娘求助,這才要來這一身粗麻衣褲。是老廚娘已經成家的兒子小時候的衣物。

讓我們言歸正傳,倒霉娃子裴秀努力屏住呼吸,矮身躲在牆后灌木林內。明亮的宅邸大門離他不過幾米,他的心跳也越發急促,在周圍火炬的照耀下,他甚至能看到守衛的兵器甲胄映出冷光。

「亞瑟大叔,你說大鬍子他啥時候回來......這都到點了。」

門牆下立着兩個守衛,其中較為年輕的小伙身形修長,套著件皮革馬甲,腰間別着兩把左輪。他時不時就會往門外瞧去,最後似是沒了耐心,靠在牆上發着牢騷。

「守夜要專註,只要一刻還沒換崗,就必須保持警戒。」

另一旁的中年壯漢皺着眉低沉道,方正的國字臉神情專註,站姿筆直如松,不見絲毫鬆懈。他壯碩的體格撐起一身厚重的板甲,身旁一把大劍直直插在地上。

他只需抱臂往那一站,就是一堵高牆立在原地。

「別再讓我重複......做好你的職責,路克。」

「是是,大叔您別這麼古板嘛,這樣很難找到老婆的——」

弔兒郎當的模樣讓亞瑟眉頭糾結起來,團長怎麼就分配給他這麼個懶散小子。

「話說大叔,那邊的小鬼是怎麼回事,來搞笑的嗎?」路克調侃完自家隊長后,有些無語地斜眼瞄了下身後。

在他身後的灌木林里,傳來一陣陣不自然的悉索響動,刻意程度等同於有人在大聲呼喝:

喂——我在這呢,快來找我呀!

路克有些哭笑不得,畢竟在他的魔法感知範圍內,就算他閉着眼睛堵上耳朵,裴秀也比夜裏跳舞的熒光骷髏還要顯眼得多。

而立在一旁的亞瑟則沒有絲毫回應,依舊專註警戒着牆外。

路克也不奇怪,他倒像是想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似的,勾起嘴角,向發出動靜的灌木林走去。

嘴上還怕某人聽不見般大聲說道:「哎呀有聲音,我去看看——」

...

灌木林里,裴秀緊張不已,

下意識捏緊手中的小石子。

「上鈎了!」

終於,當他看到年輕守衛中計向他的反方向尋去時,他不禁在心中無聲歡呼了下。

由於守夜是為了警戒公爵府外圍,而年輕小伙和中年壯漢一直也都是面向牆外,這就給了裴秀一種他倆不怎麼重視警戒身後的錯覺。

於是他想到一個辦法,丟石子將守衛引到牆后,自己再偷偷趁隙溜出門牆。

但怎麼辦,還有一個守衛我要...

就在裴秀猶豫是要直接無腦強沖還是玩起刺客信條之際,他感覺肩膀被什麼東西輕點了兩下。

唰!

原本就緊繃着神經的裴秀被嚇得一抖,轉頭猛地向身後看去,接着就是一臉見鬼了的表情。

像是泥沙岩石混合組成的軀幹,表面上還遍佈着苔蘚似的植被,面無五官,四肢異常粗大。

一根比他大腿還粗的食指輕點在他肩上,泥岩組成的人形物質正居高臨下俯視他。

「你你……」

就在他心裏突突地仰望着泥岩巨人時,路克那有些戲謔的聲音忽地從裴秀身後響起。

「喂小鬼,捉迷藏好玩嗎?」

「啊!!」

本來就如同受驚小獸的裴秀這下徹底慌了神,驚呼一聲跌坐在地。

而後只見一個穿着燕尾馬甲的金髮青年笑嘻嘻打量着他,片刻后青年摸著下巴道:

「有意思,像是雙月那邊的人……小鬼,這麼晚了你想溜出去幹嘛?」

跌坐在地的裴秀從驚嚇中平復下來,他全力轉動腦筋想辦法要矇混過去。

若是讓他知道是自家小姐的使魔想要出逃,他能逃出去才有鬼了。畢竟艾琳告訴過他,在魔法世界裏,所有召喚物基本等同於令主的所有物。

而他只是因為是人類才顯得比較稀奇罷了,本質上毫無區別。

這麼想的話,其實自大女對他算得上不錯了,至少沒把他當非人或工具看待。

就是她有時候真的很嘴欠。

「我……我是」

還沒等裴秀說完,路克本來笑嘻嘻的神態忽然一凝。

他一把將地上的裴秀扯了起來,接着伸手往裴秀衣領一探,待裴秀反應過來,他手上已多出一條吊墜。

吊墜上鑲嵌的綠寶石閃爍著神秘光芒,其上縈繞着濃郁的魔法波動。

不會錯,路克很肯定,這就是那條價值連城的通識者吊墜。

「這條吊墜,是你的?」

被路克拿走吊墜的裴秀不明所以,不太確定地回答道:

「額…應該是吧?」

畢竟是自大女親自套在他脖子上的,鬧翻了也沒要回,算是送給他了吧?

老實說他不太喜歡這吊墜,讓他有種被自大女圈養的錯覺。

若不是最近戴慣了沒注意,剛剛鬧翻后就該丟回她身上,說一聲勞資不稀罕。

等等,戴慣了不就證明我已經被圈養成功了嗎?

…沒、沒事,我已經決定像個男人一樣離開。

今天以後,我將浴火重生!

就在裴秀胡思亂想之際———

路克聞言頓了頓,他一改平日略顯輕佻的語調,認真將這條吊墜的來歷娓娓道來。

「傳說中,集齊所有七曜寶具,就能開啟七曜勇者留下的大秘藏。」

「七曜大秘藏里,據說有着神顯紀元覆滅的秘辛,也有雙神賜予勇者的饋贈。

「而七曜寶具之一的通識者吊墜,能夠不限種族、不限層次,無條件賦予佩戴者全語言精通的能力。」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他端詳着眼前的吊墜,看也不看裴秀一眼,眼神中滿是迷醉。

「理論上,佩戴者有機會習得蓋魯夫奇奧大陸上任何種族的專屬魔法。」

路克的語氣愈發狂熱。

「龍族的龍語魔法、精靈專屬的自然魔法、獸人的圖騰魔法、矮人的鑄造魔法、娜迦的幻歌魔法……幾乎所有專屬魔法!所有!」

裴秀聽得目瞪口呆,雖然有些名詞他沒聽懂,但他大致上明白了。

這條他嫌棄得不行的破吊墜來頭大得嚇人!

「它的潛力被評價為七曜寶具之首,前任擁有者為萊茵哈魯特王國的鎮國公爵,也就是安塞萊茵耶爾特現任家主。」

「在去年二小姐的生日宴會上,老爺將它作為禮物親手贈與了二小姐。」

「現在你再告訴我,這條吊墜是你的嗎?」

裴秀將失控的表情重新矯正回來,他艱難咽了口唾液,有些不自然地嘟嚷道:

「我哪知道這吊墜這麼重要,是你們的二小姐硬塞給我的……」

路克輕咳一聲,收回狂熱迷醉的神態,恢復了平日弔兒郎當的樣子。

他聽罷裴秀的說辭只是簡單問道:

「好,那二小姐有親口說送給你嗎?」

「並……沒有。」仔細回想后的裴秀表情越發僵硬。

路克把握更甚,他若有所思看着裴秀身上老舊的粗麻衣褲,接着問道:

「好,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你剛才是不是想溜出去?在沒有許可的情況下。」

在路克連番的質問下,裴秀有些憋屈,他怎麼會沒有「許可」?

自大女意思很淺,就是四個字:

看不慣?滾。

這樣算許可嗎?他真的難以開口。

一陣沉默后,他小聲道:

「……是你們的二小姐讓我走的。」

「那你有沒有身份證明?公爵府上一切出行和進入行為,除家主及其家人外一律需要登記和出示許可。」

「…………」

裴秀捏緊拳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或者說他一個字也不願說。

他該說什麼?

說:『我是你們二小姐的使魔,我連個人都不是,意不意外?』嗎?

他沒有什麼身份證明,在這裏他什麼也不是,就是個使魔罷了。

諷刺的是,其實他連證明自己是使魔也做不到…額頭上的印記平時是不會顯現出來的。

裴秀覺得這樣就很好,沒人喜歡被人看見自己失去「自由」的證明。

那不就像是被刻上「奴隸」烙印嗎?

所以哪怕他能證明自己是使魔,出於自尊心,裴秀也不會承認。

事實上自被召喚以來,他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承認過這件事。

仔細想想,也從來沒人真正在意他的想法,沒人想過要得到他的允許。

不論是艾琳、大夫人還是菲莉婭,在她們眼中,裴秀的存在形式就是使魔罷了。至多是個罕見的人類使魔。

路克觀察着眼前啞口無言、低垂著頭的男孩,正當他打算開口說些什麼…

「路克,多魯來了,你那邊什麼情況?」

亞瑟低沉有力的嗓音從牆門處傳來,在他身旁站着另一個大漢,個頭比亞瑟還要高上一小截。

亂糟糟的鬍子拖把似地掛在他下巴,手上握著根奇形怪狀的大棒,正是「大鬍子」多魯。

「喂——路克!嗝,別、別婆婆媽媽的,趕緊過來交接,小爺我、趕時間…」

多魯的嗓音一如既往地粗曠且聒噪,只不過今天他不太利索。瞧他滿臉棗色,活脫脫像個小關公似的。

被打斷的路克撓了撓頭,隨即隨手一撈將裴秀整個提了起來。

踏步一個閃身,他就出現在兩個大漢身前。

「你到底喝了多少?話都說不順溜了…行不行啊?」

路克癟了癟嘴,話中沒有多少關心,醉醺醺的多魯甚至聽出那麼點羨慕。

這位金髮帥哥看着手中拎着的「意外」,難免有些無奈。

本來若無意外,他今晚換崗后也能去喝喝小酒,逗逗美人…

「亞瑟大叔,這小鬼身上有二小姐的通識者吊墜,又拿不出身份證明。」

「依程序……要先關押到地牢,然後交由家主或大夫人發落。」

路克依舊是那副弔兒郎當的衰樣,漫不經心,口中卻吐出讓裴秀心裏一顫的虎狼之詞。

亞瑟聞言先是一驚,打量了裴秀一眼,沉吟片刻,他下達了準確的指令。

「通識者吊墜……事關重大,優先將吊墜放進謎鎖里,級別S,務必要萬無一失。」

「至於他……就依程序辦事吧。」

……

地牢一層———

滴答、滴答

狹小陰冷的空間里,三面無窗,一面鐵柵,光線十分微弱。空氣里的悶臭和下水道如出一轍,讓人感到少許窒息。

裴秀有些虛弱地側躺在乾草堆上,手腳也被銬上。這一夜發生了許多事,疲憊和睏倦都不約而同來拜訪他。

眼皮像灌了鉛,昏昏沉沉。

意識模糊間,他想起了些開心事…

他想起他那方鐵架子床…

想起院長的拐杖…

想起阿雅的發箍、小晨的鞋帶…

想起子豪哥塞給他的漫畫書…

想起夏薇姐教他做的菜…

他想起媽媽…

想起他摘過的每一朵蒲公英…

想起每一次被捏得變形的臉蛋…

對啊,他也有過的…

意識越來越暗、越來越暗…

他忽然想起阿黛爾夫人、菲莉婭…

她們,和好了嗎…

有什麼好神氣的…

我也有過啊…

我也有…

媽媽的疼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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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靈讚歌:使魔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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