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笑得很燦爛

昏天昏地，頭暈目眩的秦朗總算看到了希望，那是一個散落在山間的村落，星星點點不過十幾間房舍，陳舊殘破，有的甚至好像只要輕輕一推就能倒掉。他皺着眉頭，暗暗詛咒著黑心的節目組，為什麼要把自己扔進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這不純粹是折磨他嗎？他越想越是生氣，剛才看到終點的那點高興也煙消雲散了，全都融進了他緊緊皺起的眉宇間，變成了他眼中燃燒的火。

「秦朗哥，你好！」

一個瘦小的女孩從兩間破屋裏迎來出來，她就是十二歲的陳菲，他的節目組對對象。

即便是心情極度不爽，他還是驚訝於這個女孩的模樣，她身高不過1米4，體重也就70來斤的樣子，微微發黃的頭髮紮成了兩個小辮子。身上的衣服帶着不少補丁，看得出不少還是自己補的，針腳有些凌亂，補痕周圍的布皺巴巴地彎曲著。要知道他那些女同學12歲的時候，可是大多比這女孩足足高出了一頭啊！而且他們每天穿的衣服五顏六色，精緻漂亮，哪像眼前的小丫頭，完全就是個乞丐。

他暗暗比較著，再加上他事先已經知道她是個孤兒，瞬間覺得她實在太可憐了。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在他看來可憐至極的小女孩，竟然對着他露出了那麼純凈天然的笑容，沒有強作歡顏的掩飾，沒有矯揉造作的表演，就像一朵山間的小花，礪風雨，耐冰霜，頑強地獨自綻放。

「呃，你好！」

秦朗也擠出了笑容，伸出一隻手，陳菲把小手在衣角上抹了抹，才遞到了秦朗手中，小臉上微微透著紅暈。

秦朗本想也叫一聲陳菲妹妹，但是不知怎麼竟有點叫不出來，混世魔王一般的他那一刻竟然有點不好意思了。

劇組的人裝好了攝像頭，只留下一個跟蹤攝像就全部撤走了，整個破屋裏就剩下了他和陳菲兩個人。他們大眼瞪小眼，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最後還是陳菲打破了沉默，「秦朗哥，你坐車很累了吧？要不要喝口水，歇歇。」說完不等他說話就拿出一個缺了小口子的瓷碗，從一把油乎乎的暖瓶里倒了半碗水，端到了他面前。

他看着那碗裏的水，怎麼都下不去嘴，他哪裏喝過這樣的水，用過這樣的碗，愣了幾秒才尷尬地推辭說自己不渴。

只一眼，他就看完了這個家的全部，沒有一樣像樣的傢具，兩塊木板搭在壘砌的石頭上，就成了一張床，床上一條髒兮兮的被子，他無法想像自己躺在那上面睡覺的樣子。

眼看到了中午，他的肚子不爭氣地發出了嚎叫，陳菲撲閃著大眼睛看着秦朗問：「秦朗哥，你餓了吧，我去做飯給你吃！」

他嘴裏推辭著，「不餓，不餓！」但心裏卻在不住懷念和狐朋狗友們一起大快朵頤的生活，口水忍不住一口口咽了下去。

陳菲點火，切菜，沒多久，就端了一碗不知道是什麼野菜拌料的麵條過來，他一看，還是那隻缺口碗，想不接，但是看着陳菲臉上滲出的汗珠，實在不好意思拒絕。

只吃了一口，他一下子就把麵條吐了出來，他真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想讓陳菲難堪，但是他真的咽不下去，他從來沒吃過這樣的東西，味道讓他懷疑這是不是給人吃的。

他清楚地看到，麵條被吐出的那一刻，陳菲臉上的笑容凝固了，黯淡了，小小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對不起，我，我有點牙疼！」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撒謊，他不敢看陳菲的眼睛，

感覺自己好像犯了天大的錯誤，他從未如此緊張過。

陳菲臉上立馬露出了關切的表情，抬腳就往外跑，嘴裏喊著，「咬着花椒能治牙疼，我去找花椒！」

他呆住了。

一連三天，他都沒吃什麼東西，最多吃幾口，喝點水，身體越來越不舒服，他像個病人一樣兩眼無神，無力地歪在床上。其實他一開始連床都不願躺，但坐了一夜凳子之後終於還是撐不住了。

陳菲一如既往地做飯給他吃，遞花椒給他咬着……

秦朗越來越煩躁，他開始討厭這個地方，這裏的一切都讓他氣不打一處來，他終於決定了，「他媽的，老子不幹了，什麼見鬼的節目，去死吧！」

他掙扎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往外走，他本想跑的，但是根本跑不動。陳菲拉住了他的胳膊問：「秦朗哥，你要去哪？」

「少管我！」

他火氣正盛，不管不顧地甩開陳菲，她小小的身子打了一個滾，頭撞在了門板上，瞬間鼓起了一個大包，青得發黑。他看也不看，衝出了屋子。

連綿的群山，叢生的雜草亂樹，崎嶇分叉的山路，他踉蹌地往前跑，但是他很快就迷路了。

天開始陰沉，大雨毫無預兆地落下來，他像是陷入陷阱的野獸，紅着眼睛在雨幕中衝撞，嘶喊，最後力竭。

本來這時候節目組應該出面干預一下了，但是他們追求的是收視率，主人公行為越是過激反常，他們越是收視率越高，賺錢自然也就越多，所以他們決定先不管，看看再說。

天漸漸黑了，秦朗渾身濕透，在山路上縮成了一團，瑟縮得像是一隻瀕死的刺蝟。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現在怕了，無助的眼淚不爭氣地在眼眶裏打轉。

「秦朗哥，秦朗哥，你在哪？」

……

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呼喊由遠及近，那是陳菲的聲音。他像是找到了救星，用盡所有力氣喊道：「我在這！」

沒過多久，一個瘦小的身影歪歪斜斜地跑了過來，山路實在太難走了，陳菲早已經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臉上滿是泥污，還頂着一個青黑的大包，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幾塊，兩隻手上被划擦出了七八條血道子。

當他伸出顫抖的手抓住陳菲的手時，她疼得直吸涼氣，但還強忍着露出了笑容，「秦朗哥，終於找到你了！」

他掙扎著站起來，紅着眼睛說，「謝謝你，小菲妹妹！」

陳菲病了，發燒，小臉燒得通紅。

他身體好，並沒有怎麼樣。陳菲還想掙扎著起來給他做飯，他說，「我來，你躺着。」

他已經看了很多遍陳菲做飯，覺得很簡單，但是那些鍋碗瓢盆，那些蔥花菜葉，到了他手裏完全變了個模樣，根本不聽使喚，忙活了半個多小時，才做了一碗半熟不熟的麵條。陳菲看着他做飯，眼睛幸福地彎成了月牙，已經不知道多久沒人給她做飯了。所以當那碗黑不溜秋的麵條端過來的時候，她笑着吃了個一口不剩，還一個勁說好吃。他不信，喝下了最後一點湯，才發現根本沒放鹽，還有一股苦味兒。

他有點慚愧地看着陳菲，陳菲笑着看着他，最後兩個人一起笑了，笑得都很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