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重逢

她站在離熬藥的偏房不遠處的迴廊里，看到了那張她許久未見的面孔。那男子沒了往日的乾淨清爽，髮絲繚亂，面容憔悴，正忙忙碌碌的圍在四五個分不同爐子煎熬的藥罐前控制火候，想來是還摸不透藥性多熬幾幅試試，他甚至來不及擦掉從額角滑進眼裡的汗珠子，只能眨巴著眼睛緩解著鹽水的刺痛。

站在外面的她笑了，帶著無盡的嘲諷，她想若是換在以前的話，這一幕一定讓她感激涕零，，可以想到是這個男人將她送出與人踐踏，便覺的這一切虛偽的讓人噁心。，她譏笑著走了過去，風一吹就要倒的身體里暗藏了一股強勁的力量。

顧重宵抬眼在對上她比以往更加美艷的面孔時，便看出了那股力量，——恨，錐心刺骨的恨。那眼神像是一把正對他處以凌遲之刑的刀子。

她走上前來拎起熬得正沸騰的藥罐，顧重宵驚的衝上前去要搶那藥罐。

「離我遠點！」她大吼一聲，那生動的眸子里流出了讓他不敢多看一眼的淚水。

「你，，，你會被燙傷的！」他囁嚅著，因為體力透支，嘴唇慘白乾裂。

「燙傷？」她大笑起來，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以為，你往我這兒捅了一刀后。。。。。」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還會有什麼其他的痛楚嗎？。。。死了。。。。死了。。。。死了不會痛！」

她挨個拎起那一個個燒的壺身發紅的藥罐，摔向地面，砰砰落地的碎裂的刺耳聲像是炸開在他的心上。

「你為何來救我，你要我活著幹什麼？你還想要繼續折磨我嗎？」她拾起地上碎裂的瓦罐片，快而迅猛的划向自己的手腕，大聲的告訴他「我不會再任你宰割！」

顧重衝上去按住他的手腕，「不要，不要！」可是這一舉於事無補，傷口早已深至動脈，血水源源不絕的湧出來。看小說最快更新)那一瞬間他丟了自己是個大夫該有的鎮定，手無足措的他哭了，他抱著她虛弱癱倒的身體哭的撕心裂肺像個孩子。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可是她卻覺得是這樣的熟悉，這才是她的顧重宵沒錯，是那個掏心掏肺的愛她的顧重宵，而不是為了名利財富將她輕易拱手讓人的顧重宵。那一刻，她笑著伸出了手，想要更親近這張她思念依舊的面孔，可是視線逐漸模糊，那張臉最終消失在黑暗之中。

再次醒來時，那張面孔已經恍若隔世，不知所蹤。雲兒遞給了她一個錦囊，墊在手裡頗有分量。雲兒告訴他：「顧大夫說，他雖救醒了你，卻害得你不慎割破了手腕險些要了性命，只盼能功過相抵，不敢在期許什麼報酬，讓我把您給他的報酬在還給您！」

「報酬？」她支開雲兒，用那雙敷了燙傷葯，被包紮的厚厚的一層紗布的手打開了那個錦囊。

是一顆碩大的珍珠，通體散發著粉色的光芒，驚艷無比。陡然她想起了，那個時候，他們背靠著背坐在海邊時聽到那群漁民說過的話，「這是要命的財！」

他居然甘冒生命危險，取來這顆珠子與她，那為何，為何。。。。。？？連生命都不顧，他還會因著什麼放棄她呢？

水漾也實在是想不透，他連海流底下的蚌珠都敢去取來送與江夫人，還會有什麼理由然他能將心尖兒上的人輕易讓與他人，若像江平說的那樣是為了幾座宅子，可這珠子價值連城，若是貪財之人怎麼可能會輕易予人，若是說他畏懼強權，那也是不可能的，這珠子對別人來說是價值連城，可對於顧重宵來說，那是他的命，是他用命換來的，他是巴不得把所有好的東西都予她，又怎麼可能畏懼權勢而輕易退出。

「你是他心上最好的，他想把一切好東西都給了你，卻最終沒能給你最想要的！」水漾傷感的說。

「我想要的，他又何嘗不知，日日長相守，歲歲終為伴！只是給不了了，便只能想著法兒，以他覺得付出最多的方式來彌補這半世的虧欠。」

「還有什麼理由能讓顧重宵放棄你呢？」水漾百思不得其解！

在江夫人後半段的敘述中，水漾才知道，原來，至江平看上了江夫人之後，便威嚇顧家二老，因著江平到及冠之齡后，便能加封都大夫之之職，顧家二老恐其日後報復，自然是屈於淫威之下，更何況，顧掌柜本就看不好自己的兒子與那鄉野鄙人結親，也願意順水推舟，即隨了意，又省了麻煩，還得了好處。可又深知兒子對生沈歡娘過於執念，恐其違逆，便編了個謊，告知顧重宵，他的學習醫術的師傅已經病入膏肓而不治，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顧重宵趕著去鄴城給師傅送終，便拖父親告之沈家，推遲婚期。江平得知一切辦妥，便急著與沈歡娘儘快完婚，以免拖到顧重宵回來又多生是非。當顧重宵到鄴城發現是個騙局之後，趕回來時，一切已成定局，無可挽回。

「江平，真是太卑鄙了！」水漾憤慨。

「我告訴你這些，不單單是為了自己開脫，也是想讓你不要輕易信人，你涉世未深，不知道這世上的人到底有幾重臉，我勸你還是儘快離開江府，江平對你是不懷好意的，相信你自己也感覺到了，我便也罷了若如你這般天仙兒的模樣都被他這樣的無恥之徒得去，也實在是可惜了！」

「可是，我還沒找到我的家人，江公子他既然是有權勢之人，想必也只有他肯幫忙找，我才能找到我家人的下落！」

「呵！你以為他真的會幫你早嗎，打從你一進府開始，他便覬覦你的美色，你是他送上嘴邊的美味，他怎麼會讓你跑了，你沒發現你連去集市逛逛，他都會派個丫鬟跟著嗎？」

水漾經這一提醒恍然大悟，之前就一直覺得在江府處的有些不舒服，原來是因為進進出出都有人跟著，儘管是私下裡的，可還是感覺到了那種道不明的拘束感。「那，，，那可怎麼辦，就算我現在想離開，怕是也難逃虎口！」

江夫人見水漾被說服了，鬆了口氣，「你既然願意走了，那麼明晚二更天時，我找人送你離開。」

「江夫人，。。。我不明白。。。。！」水漾支支吾吾著，有所疑問。

「不明白什麼？」

「不明白江夫人，我們素不相識，你為何肯冒險幫我！」

江夫人淺笑了下，「只是看到你這孩子還那麼小，又是來尋找家人的，實在是不願意看到你受到傷害！」

「江夫人你真是個好人，怪不得顧大哥會喜歡你，想他一定是看中了你心地善良！」水漾覺得自己蠢蠢的，她當年也是義無反顧的幫助根本就不認識的顧重宵。想到這兒，她為眼前的女子感到心痛，那麼好的人，命運為何作弄她。

江夫人想，是因為什麼幫她，自己也不大清楚，彷彿是看到了她就像看到了第二個自己，不願意看她步自己的後塵，覺得救了她就好像也是拯救了自己似的。她真是想看看，如果自己當初沒嫁進江府，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