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章 夜半災星至 月圓陰陽合

九四章 夜半災星至 月圓陰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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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槐道:「你怎麼這樣說?你工作起來就忘了身體。(。你沒照照鏡子?」

「老太婆了,照什麼鏡子。」

河槐看着她包成花邊的餃子,整齊地在圖板上排成筆直一行,說:「你包得這樣好看的餃子,吃到肚子裏都會舒服些。」

「那你多吃一些。」

坐在電爐上鋁鍋里的水開了。河槐撿起花邊餃子一個個往裏丟。他說:「現在人家都結婚了。」

秀竹知道這個人「人家」是指沈曉芳。他們說定,河槐與沈曉芳一旦離婚他們就結婚。這時她卻說:「現在哪顧得上?」

河槐往翻滾涌漲起來的鍋里澆了一點冷水:「你想工作鬆動些再結婚?我估計,近幾年我們都難伸直腰。我們沒必要等。」

「總要忙過改型─2設計。你就這樣等不得了?」

「等你十多年還沒現在一天難等。要麼我們先扯了結婚證。」

「你怕我跑掉?」

這世上的事真也說不定。河槐還寄居鄉下時,劉將軍夫人就誇秀竹,要收她作媳婦妹子。後來劉家的人將秀竹招進工廠,有意促成她與河槐結合,沒想到發生秀竹落水的事。

秀竹同意了星期日去扯結婚證。河槐說:「我們簡單,兩人去登記用不得半個小時。」

「還是要配兩個媒人,請你二嫂和容鶯鶯。中午招待她倆吃飯。」

「要這樣的話,我家裏的人都要請。我去準備,索性在老屋辦,請曹媽炒菜。」

兩人議著扯結婚證的事,鍋里的餃子煮成了粥。秀竹見了嗔怪道:「你看,這成什麼了?談起結婚還像年輕人那樣衝動。」

河槐親了親秀竹的臉,說:「我們未必就老了?」

秀竹吃過東西,燕燕、鶯鶯、榮槐、齊厚和田樂先後到辦公室加班。到十一點鐘她催大家回去休息。鶯鶯扯她一塊走,她卻說:「我整理好圖紙就走。」

這天晚上劉河槐與柳安強一塊調試好一台數控床子出車間,在辦公樓經過,看到設計室玻璃窗還亮,知道秀竹沒走。他到鐵路旁一家小吃店稱了八兩芝麻肉末千層餅,到沿河街肯特雞店子關門,又到小攤買了些臭豆腐乾。這江灣的臭豆腐,是長沙火宮殿師傅做的。

秀竹見河槐又送來吃的,說:「你工作忙,還送吃的來做甚。我說過辦公室有餅乾。」

「晚上餃子沒吃好,你一定餓了。」

秀竹吃了兩塊千層餅和一片臭豆腐。河槐幫她繪了一張圖,到了一點鐘,催她回去休息,說:「你就睡在我這邊?」

何槐住房離廠近。秀竹說:「我有自行車,很快就到家。」

「晚上沒路燈不好騎車。」

「沒事,我閉着眼睛都能騎到家。」

秀竹到單車棚推出車,發現後輪沒有氣。河槐笑道:「真是人不留客天留客。」

秀竹懷疑是他有意放的氣:「是你搞的鬼?」

「這樣說,我真要去找個氣筒來。」

秀竹見他真要上樓去拿,又拉住他的手:「算了,等你找到氣筒天都要亮了。」

他們手拉手出了廠門。河槐住二樓兩室一廳的房子。室內除擺幾件實用傢具,沒其他任何裝飾。河槐問:「要不要燒水洗澡?」

「免了。我好睏。」

河槐倒保溫瓶水給秀竹洗臉。自己則進衛生間,對着水龍頭一陣噴雲吐霧地沖洗。隨後端出半木盆熱水喊洗腳。

秀竹搬出兩把椅子擺在盆兩邊:「這麼多水,我們一塊洗。」

河槐說:「你先洗,我去換床單。」

「不用。哪裏那麼多講究。」

河槐坐下,脫了鞋襪,雙腳伸進盆里,覺得秀竹一雙腳冰冷,詫異地問:「你一雙腳,怎麼像是冰窖里扯出來的?」

「去年冬來就是這樣?」

「可現在入夏了。」

河槐把腳壓在她腳背上,秀竹感到熱烘烘的,有一種舒筋暢絡的溫暖。河槐想到她這樣下去,身體要被芙蓉拖垮,便說:「設計室的任務很重,但工作進度要安排適當。老是這樣超負荷運轉,有天總要累出病來的。改型─2設計告一段落後,你去醫院全面檢查一次。」

河槐見她連打兩個呵欠,遞過毛巾叫她擦乾腳趕快睡。秀竹上床,剛解開衣扣,便栽倒在毛毯上睡過去了。河槐替她脫了衣服,蓋被熄燈關了門,然後到小房躺在女兒江虹床上。

星期日劉河槐和尹秀竹由兩位大媒湯繆紋和容鶯鶯相陪去扯了結婚證。中午劉家人在老屋小慶。雖不是舉行婚禮,人們就稱河槐和秀竹為新郎新娘了。這一家子人,自劉將軍去世后,還沒這樣坐在一塊吃喝過。

剛從長沙回來的河柏被推到首席位子坐下。他端起一杯酒對大家說:「槐弟和秀竹青梅竹馬。他們各自嘗了人生一杯苦酒後結合到一塊來了。今天的酒是甜的。來,我們舉杯為他們的美滿結合、為他們的幸福乾杯!」

廳屋一片碰杯和良好祝願聲。濤騎舉著酒杯到槐叔和姑姑跟前,說:「寶華在香港打來電話,要我代表她敬你們一杯酒。她祝願你們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河槐對濤騎說:「請你打電話轉告我們的謝意。」

酒席散后,秀竹覺得睏乏。濤騎要姑姑在自己床上休息。他與劉河槐走了,下午要召開工廠中層幹部會議。

尹秀竹躺在床上,朦朧中看見劉鎮將軍,他仍坐輪椅,由一位手持芙蓉花的少女推行。車輪下不是鵝卵石鋪的甬道,而是在縹緲的白雲間,七色光線織成的彩虹上。將軍一雙赤腳踏盡艱難,晚年癱瘓,在輪椅上受折磨,終於今日有了如此風光。將軍對秀竹說:「你太辛苦了,也應該輕鬆下。」

&nb)但現在還不是我休息的時候,我要把改型─2趕出來。」

「你的全部力量獻給了芙蓉。」

「你也為芙蓉操爛了心呵!」

「我現在看出,芙蓉在砥礪我們的意志。」

「我們湘江兒女有這個決心。」

「消滅五分鐘差距,這要一、兩代人的努力。」

他們面前出現了一座山。

將軍說:「我們翻越過去,你跟我來,帶你看一個真正的芙蓉世界。」

秀竹覺得耳邊生出風來,雙臂如翅膀扇動。驀然眼前出現了一片雲霞斑斕的世界。將軍止步,推車的少女揮動手裏芙蓉,拂去了眼前蒙蒙雲霧,顯出一片艷麗無比的芙蓉花海。她說:「我以為會夫池芙蓉最美,沒想到這裏的花還要漂亮。」

她問這是什麼地方。將軍說,這是夢園國。芙蓉池北邊有看台,座位都分配給了人。秀竹細看,有馬進堅的名字。心思:他丟下羅香,尋到這好地方來快活。

她問:「這裏有我的座位嗎?」

將軍說:「你的位子在池內。」

她再看池裏芙蓉,每株都標有名字。她隱若見李水舢、容鶯鶯等。這時綠葉紅花中劃出一條獨木舟,船上人向她問好。她認出是劉淑秋,忙向她招乎:「你等等,我乘你的船去。」

將軍說:「你不用喊,裏面也有你的船。」

「我的船在哪裏,我想看看這些芙蓉都是誰?」

「還不到你上船的時候。現在我帶你來,讓你開開眼界,明白工廠栽培的那些芙蓉與夢園國里的相比還有差距。」

尹秀竹一覺醒來天已黑了。她想起要趕到辦公室加班,急忙走出房來,曹媽見了說:「我熱好了飯菜,你吃了再走。」

秀竹說不餓,曹媽不依,說是濤騎交待了的。秀竹只好胡亂吃了幾口。

她到辦公室,同事們已伏案工作。她怕驚動大家,悄悄地在自己圖板前坐下。鶯鶯過來說:「今晚你就不必來了。」

「喝了幾口酒暈暈糊糊,沒想到躺倒一個下午沒醒。」

每張圖板上一盞三維方向移動的枱燈,圈出一個個銀白色的充滿夢幻般創意的世界。尹秀竹處在這種燈光下,能很快進入工作狀態,而今晚卻有些反常,手中的鉛筆如釘到了圖板上。這團白光里怎麼隱約映出夢園國里的那片芙蓉、那隻空蕩地待她出啟錨的木船?

她生氣地撂下鉛筆,站起離開那團白光。到窗枱前,望着那高深的夜空和密密麻麻釘在夜空上的星星。夢園國在星海的那邊?沒有老將軍領路她能找到嘛?那是一片神奇的芙蓉!將軍在那裏、馬進堅在那裏、劉淑秋也在那裏。可是他們在人間為什麼沒能夠種出那樣好的芙蓉?我們應該可以做到,絕對不是夢裏才能企及的目標!

尹秀竹重新回到那團白光里。她眼前只有了一朵芙蓉,一朵抱在懷裏,用自己乳汁哺育的芙蓉。同事們走後,她仍沉浸在這銀白色的創造世界中。

馬濤騎和劉河槐來叫她休息,帶來一包吃的,說:「姑姑,我們吃一點。」

秀竹熄了枱燈,站起伸了一個懶腰,說:「我不餓。」

河槐說:「濤騎買來你好吃的東西。」

秀竹見打開的紙包:「鍋巴。」

她拈了一塊脆嘣地嚼得有味。

濤騎說:「槐叔叫我買的。」

河槐說:「濤騎,你還記得嗎?有次你媽帶着你荷清姐趕集去了,中午我燒焦了飯,你秀竹姑還吃得有味,說鍋巴燒得黑了一點,但還是很香。你嫌味苦,把罐子裏的糖都倒進碗裏拌和著吃,還不解苦味。我哄你吃完碗裏飯,帶你到山上摘糖刺果。你幾口吃完飯,真吵著要吃糖刺果。我和你秀竹姑沒法,只好帶你上山。你姑姑鑽進刺蓬,掛破了褲子,露出大腿肉,還是我脫了褲子給她穿着回來的。」

濤騎聽了樂得哈哈地笑。

秀竹嬌嗔道:「只有你,這陳年古月的事還記得。」

河槐接着說:「你姑姑還是你的啟蒙老師。我和你姑姑早晨讀書,你學着亂叫。我們做作業,你也在地上鬼畫。後來你姑姑從學校撿來一些粉筆蒂子,在門板上教你寫字。」

濤騎說:「我現在才知道,我的啟蒙老師是姑姑。」

河槐不知怎地今晚高興敘說往事。他繼續說:「有次為教你寫字,她忘了做數學作業,我幫她補做了。老師查出,罰她站了一節課。晚上回來生我的氣。後來我找班主任老師認了錯,才洗清她的不白之冤。」

吃過東西,濤騎先走了。秀竹還要繼續工作。河槐說:「今晚就不要搞了,我看你很累了。」

秀竹掏出清涼油,用食指摸了一點揩到額上:「還留一點尾巴。」

河槐只好依她,去車間轉一圈,到了一點鐘,又上辦公室催她才走。

秀竹推出自行車,笑道:「今晚自行車有氣。」

河槐說:「那我作上門女婿。我騎自行車帶你?」

「還是我帶你好。這輛車座墊矮,你騎不得勢。」

他們上了路。河槐坐在車衣架上,一手摟着秀竹的腰。馬路上斷了人蹤。沒有路燈,借廠區的餘光可模糊辨出路來。沿鐵路靠廠區圍牆一段路她太熟了,那地方有坑,哪地方下水道井口沒蓋,她都記得清楚。

河槐說:「你看我們結婚還要作些什麼準備?」

秀竹說:「我們殘缺的兩個家,合在一塊就是個完整的家了。」

「我叫出差上海的人給你買衣服。」

「難得合身。」

「我給了尺寸。你的腰兩手一卡半,等於兩尺的褲腰。」

「不害臊,這話還好意思說。」

這一段樹高葉密路更黑。秀竹不斷搖響車鈴。忽然對面開來一輛大卡車,遠光燈照得晃眼。河槐忙跳下車,喊:「小心!」

「沒事。」秀竹這話還沒落音,只聽「摜盪」一聲。汽車在一丈多遠的地方「殺」住了。河槐慌忙上前,見秀竹的車子摔在道旁,人栽進了溝里。

「哎呀!這是怎麼搞的?」

河槐跳下四尺來深石頭砌的溝里。秀竹已不省人事。左腿被石頭棱割破,鮮血直涌。河槐抱起大聲哭喊:「秀竹!秀竹!」

司機跳下車來,幫着抬起秀竹放到車上,火速送往醫院。

穿白大掛的一男一女,用單架車推著秀竹出來,身上蓋塊白色單子。劉河槐見了駭然,攔住車問:「你們推她去哪裏?」

「手術室。」

手術不複雜,不到一個小時就出來了。秀竹已蘇醒過來。她扯動嘴角,像是朝河槐笑了笑,表明她傷不重。

接着秀竹被送進cT室檢查。之後,醫生叫河槐到辦公室,說:「尹秀竹頭蓋骨磕裂,頸椎骨嚴重挫傷。因流血過多,現在急需輸血。」

秀竹安置在病房后不久,馬濤騎和羅香來看。濤騎見姑姑臉色蠟黃,哽咽得說不出話來。羅香扯起襯衣下擺角,「殺」地一聲撕扯。

次日早晨,湯繆紋領着晶晶和江虹來。兩個孩子見媽媽跌得慘重,放聲慟哭。接着設計室的同志陸續來病房。容鶯鶯到會夫池采來一束芙蓉花插在她床頭。早飯後,劉家河桃明亮益彩河桂理文鐵戈聞訊趕來。過不一會,河柏一家也來了。李湘娥擦著淚說:「眼看要與槐弟結婚了,怎麼就出這種事?」

劉河柏喊來張院長,吩咐要儘快治好尹秀竹的傷。張院長說:「我和秀竹是同鄉。老書記放心,我們會竭盡全力治療。」

繆紋想到護理秀竹的事,問誰能抽得出時間。秀竹平日待人熱情,與大家關係處理得都好。現在她有難,大家都願出力。湘娥說:「二嫂,你排一個表。最好讓年輕人守夜,像大妹和二妹都是半個病號,不能叫他們太累。」

河槐說:「真要辛苦大家了。本來她設計室的人要來護理,他們最近很忙,我就不打算抽他們的人了。」

湘娥道:「辛苦點沒什麼,我們只希望秀竹快點出院,我們等著吃你們喜糖。」

晚上河槐去醫院看秀竹。主治尹秀竹的段醫生把他叫到辦公室說:「尹秀竹中樞神經嚴重挫損。儘管我們作了很大努力,但仍無法挽救她的生命。」

如晴天霹靂,劉河槐霍地站起,嚷道:「不可能,不可能!」

段醫生接着說:「她除大腦清醒外,下半身喪失了知覺。她活不到十天了。」

「我不相信,秀竹一定能活下去!」

劉河槐嘶喊著,眼裏淚水潸潸而下。他通過大哥,請來湖南醫科大學腦外科權威杜教授。他看過尹秀竹病歷,又親自指揮給病人作了全面檢查,最後診斷仍是那樣無情地不可改變的的結論。

河槐裝着笑臉對秀竹說:「杜教授仔細檢查了你的傷,決定採用新的治療方法,讓你的傷能好得快些。」

他把湧上來的淚水吞到肚子裏。秀竹受到鼓舞,中午多喝了兩口墨魚湯。晚上河槐回到家,把白天積蓄在心中的淚水傾泄出來。河桃、河桂來安慰弟弟,反合著弟弟一塊哭。

河槐泣不成聲地說:「秀竹不會死,我要與她馬上結婚。」

河桃擦乾淚說:「弟弟,你冷靜一些。」

河槐說:「她活一天,我就與她做一天夫妻。」

河槐向秀竹提出立即結婚。

秀竹愕然:「你怎麼提出現在結婚?」

「杜教授說,藥物治療配合精神治療效果更好。再說,我們結了婚,我可以更好地照顧你。」

秀竹想起自己大小便失控,有丈夫伏侍方便。現在這樣勞累大家,她心裏很過意不去了。她說:「我早夢想着做你妻子,可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

河槐與秀竹結婚得到了設計室全體的支持。武齊厚對河槐說:「我們大家動手來準備。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鶯鶯說:「時間緊一點,但我們一點不能馬虎。我們把要做的事排一排,大家分頭準備。」

何榮槐提出:「新房設在哪裏好?」

鶯鶯說:「最好是老屋,在平房便於搬動。」

燕燕提醒妹妹:「恐怕不行,單作新房沒事,問題是……即使寶華不介意,可劉福興花一千多萬買下這塊寶地,不會同意在這舉行葬禮的。」

大家覺得這話有理,便決定把新房放在河槐自己的屋裏。馬濤騎倒沒考慮上樓搬動難,只覺得時下會夫池內新荷初展,芙蓉含苞,姑姑在池邊結婚更合適。他打電話問寶華意見。寶華滿口答應,說這事她可作主。她又叫濤騎到符鮮清那裏以她名義支一筆錢給新婚夫婦買兩件金首飾作禮品。

婚禮定在後日古歷十六日。明月十五滿十六圓。圖一個圓美婚姻的吉利。濤騎通知大家婚禮放在老屋。濤騎把那間朝會夫池的房子騰出來作新房。想起這間房曾兩次佈置作他新房,與趙莓江帆的結合終成泡影,今天槐叔與秀竹姑的婚禮又是這般情景,內心不免凄涼。

劉家幾個人動手,半天就佈置好了新房。河桃和河桂到病室告訴秀竹新房如何擺設。秀竹聽了眼角沁出淚水:「真讓你們受累了。」

河桃說:「你是我的弟媳了,一家人了還講什麼客氣。」

結婚這日上午,燕燕、鶯鶯和河桃帶着衣服和化妝品來病房。鶯鶯說:「今天你要當新娘了,我們來替你打扮。」

秀竹說:「我這個樣子還打扮什麼?」

鶯鶯說:「你這苗條身材,我都羨慕死了。」

她脫口說出一個「死」字來,感到十分不該,恨不得掌自己兩個耳光。燕燕和河桃也同時瞪了她一眼。

她們先給秀竹換裝。河桃和燕燕幫她脫衣服。摸着她身上僅留的一把骨頭,河桃心酸,淚水源源湧出,接着燕燕轉過頭去抹淚不迭。鶯鶯準備水給新娘擦拭,見她們這種眼淚婆娑的樣子生氣,叫她們靠邊作助手。她坐到床上,一邊為新娘脫衣服,一邊用溫熱毛巾替她抹身。然後給她穿了一件粉紅襯衣,外罩河槐請人從上海買的一套藕褐色西裝套裙。鶯鶯動作敏捷麻利。

接着替新娘化妝。河桃換來一盆溫水。燕燕擰乾毛巾,鶯鶯接過攤開,在她臉上輕輕揉抹,連眼角鼻孔耳根都細細擦試了一遍。她洗畢,伸直腰笑着說:「這樣白凈多了。」隨後鶯鶯給她臉上塗脂抹粉,修眉畫眼影擦口紅。

河桃贊道:「這樣化妝,比畫上的人還漂亮了。」

秀竹微閉着眼,像是睡過去了。鶯鶯不時用手掌在她鼻前探一探,唯恐她這一覺就睡過去。燕燕催妹妹加快動作。最後,河桃給秀竹胸上別了「新娘」的紅花。收拾好后,護士推著一輛單架車進來。鶯鶯喊醒秀竹:「新娘子,坐花轎了!」

秀竹想一睹自己的新婚打扮都沒抬得起頭來。大家輕輕將她移到單架上。

她目視枕頭:「把它墊到我頭下。」

河桃不知其意。燕燕明白,忙將枕下一捲圖紙塞到她頭下枕着。這是她住院后叫燕燕拿來的進氣裝置的一部分草圖。她以為自己真只一點小傷,想在病床上把這部分圖紙再審查一遍。現在要進洞房了,還心掛那捲圖紙。

這時又進來一個護士,給病人量了血壓體溫,對大家說:「現在十點多鐘了,你們可以走了。」

單架車由電梯送到一樓,然後裝進一輛戴大紅花掛綵帶的救護車裏。

馬仁和匆匆趕到江灣來參加妹妹的婚禮。會夫池畔,將軍舊居院子的上空懸掛着一對金色雙喜的紅燈。葳蕤蔥鬱的樹枝上點綴著紅花。院門口客人熙熙攘攘,只是缺少一般喜慶的熱鬧場面。河槐、河桃、河桂在院門口迎接客人。河槐穿一身嶄新的茄紫色西裝,胸前掛着「新郎」紅花。臉上浮現出喜悅的笑意卻難掩飾內心流露出的悲愴。他迎著遠道而來的馬仁和說:「和哥,請進屋,大哥在等你。」

河柏迎接馬仁和,請他廳屋坐,益彩送過一杯茶。河柏說:「你也知道了,按杜教授說的,秀竹只能活今明天了。我們悲事當作喜事辦,了他們結合的心愿。你今天趕來,我們一塊歡慶。」

馬仁和說:「你們這樣看得起我妹妹,就是她到了陰間也會滿足的。」

河柏說:「今天我們喝酒,只說喜不說悲。」

湘娥過來插話:「我們雖不讓鬧,笑還是讓笑的,只莫笑出淚水來。」

馬仁和要去見竹妹,河槐相陪。新房門口貼著對聯:月圓豈只十五,恩愛何限今宵。房裏鋪着粉紅色地毯,嶄新的傢具被柔和的燈光照得耀目。秀竹躺在鋪蓋漂亮的床上顯得安祥,精神比上午也好。

「哥哥。」秀竹向馬仁和拉開嘴角露出笑意。

「妹妹,恭喜你了!」

馬仁和聲音嘶啞。羅香和鶯鶯守候在床旁,給客人發喜糖和喜煙。

秀竹說:「哥哥,我叫河槐敬你喜酒,你要多喝兩杯。」

馬仁和見妹妹骨瘦如柴,像一把辣椒粉撒在喉頭髮燒。他憋氣咽下湧出的一股熱流,說:「等你傷好,我要濤麟開車來接你和河槐回菏塘。我要辦三十桌回門酒,把仁裕仁平和菏塘的親朋好友都請來,慶賀你們的新婚。」

這時湘娥進來說:「飯菜好了。羅香請你喊工廠的客人上席。」

羅香說:「我在這裏陪新娘。你叫狄竹村張羅,他喉嚨大。」

院子裏擺了四桌酒席。大家帶着有限的喜悅,向新郎和新娘的親人河柏和仁和表示祝賀。在新房,河槐坐在靠床頭的小桌旁,和新娘一塊吃飯。羅香端一碗人蔘雞湯,小勺地喂新娘。秀竹有了口味:「河槐,我想吃口飯。」

河槐要羅香到外面上席吃飯,由他來喂新娘。羅香執意要與新娘一塊吃。她端起一杯酒:「竹姐,祝你幸福,祝你早日恢復健康。」

她一口喝完杯里酒。秀竹也要河槐倒了一小勺葡萄酒喝了,說:「謝謝你,羅香。馬進堅是個好廠長,你也是個好廠長。」

「我只是濤騎的助手。」

河槐餵了秀竹兩口飯,又挑糜融的海參餵了她兩小塊。院裏離席的客人陸續進新房對新婚夫婦說了些恭賀的話便告辭了。

晚上客人不斷,只有少數讓進去見秀竹一面。大家在廳屋由河柏、仁和接待。鶯鶯和益彩大把地散發喜糖。

到十點來鍾,院子漸漸清冷下來。護士給病人打了兩針,對河槐說:「你們休息,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們。我在對面房,有急事可敲我的門。」

護士走後,河柏仁和羅香燕燕鶯鶯何榮槐武齊厚和劉家其他人進新房,懷着可能是最後看秀竹一眼的悲痛心情來祝新婚夫婦幸福。

河槐坐在新娘身旁,見她微張開了眼,問:「感覺身體怎麼樣?」

「好。心裏像燒起一盆火一樣。」

「這是杜教授的精神治療法的作用。我們結婚後,你會很快恢復健康的。」

秀竹微笑道:「你快躺下,我們一塊睡。」

河槐脫了衣服。揭開被子,在妻子身旁躺下。橘黃色的緞子被面綉有荷花圖。薄胎太空棉被蓋在身上柔和。秀竹說:「你把頭靠過來一點。」

河槐挪過頭與她共枕,伸手摩挲着她一身冰涼的皮包瘦骨,強忍着淚水,親着她的額頭,問:「你冷嗎?」

「和你睡在一塊,就不冷了。」

這時窗口露出一輪圓月,清輝灑在新房地上,印出一片白光。秀竹說:「你看地上,像是天上落下的一朵白雲。前幾天,我夢見坐白雲,在天空飛翔,到了夢園國,那裏的芙蓉,開得好漂亮。今晚,我們兩個駕這朵白雲,一塊到夢園國去看看好嗎?」

「天上有什麼好看的?我們就守在會夫池邊。」

「不,那裏的芙蓉花更好看。」

秀竹此時頭腦很清醒,劉鎮將軍陪她游夢園國的情景歷歷在目。

劉河槐止不住的淚水落在枕巾上。他將妻子抱在懷裏,貼着她嘴親吻。秀竹大口的喘起氣來。河槐恐慌地挪開了嘴。

秀竹說:「你抱緊我,再親我。」

河槐順從地摟緊她,在她嘴上臉上吻親。新郎感到新娘身上出奇地溫和起來。夫婦一時情起,竟也陰陽而合了。

到了下半夜,秀竹睡過去了。河槐再望窗前,已不見那朵白雲了。秀竹是否乘雲飛到了夢園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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