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等候多時

第 40 章 等候多時

一片靜寂。

包括事先知曉的傳令官都直勾勾地盯著地上突然出現的糧草,月色飄渺而落,將在場人映襯得宛若一尊尊石像。

「神、神跡?!」

結巴的話打碎了沉寂,魂不守舍的眾人一個激靈回神。

「是神跡!」

「這隻有神仙才能做到!」

「神女娘娘!求神女娘娘保佑!」

宛若大缸被砸,滿缸的水噴涌而出。

他們已經完全忘記了此地是軍營,不允許喧嘩,對著青霓嘩啦啦跪了下去。

頭是一個個磕,「神女娘娘!多謝神女娘娘憐惜,下凡賜予我等糧食!」

話語是一句句求,「求神女娘娘憐惜,救救大胖、方子、虎夫……還有很多人,特別多的人,他們都患了瘟疫,現在都被關了起來等死,求神女娘娘大發慈悲,讓他們好起來吧!」

有人欣喜若狂:「天佑大秦!我們大秦有神仙幫忙,那些越人怎麼抵抗!」

有人呼吸急促,瞪著眼睛瞧糧草,似乎要激動得暈過去了。

人生百態,嘈雜得好似市場。

然而,任由他們如何震撼,卻無一個敢靠近去接觸神女。

那可是神仙啊!多看一眼都覺得是褻瀆,誰敢上前去玷污了神女的雙眼。

「神女娘娘,乃吾大秦國師——」

傳令官率先拔|出劍,往天上一舉,「為陛下賀,為國師賀,為大秦賀——」

「噢——」

「噢噢——」

「大秦永昌——」

「陛下永年——」

「謝神女,助大秦——」

萬餘人嘶吼著,聲響震天,幾欲撕裂蒼穹!

那些沒有被召見的將士們只聽見遠方模糊的喊聲,一個個臉上露了驚色,「這是怎麼了?山崩了嗎?」

很快就有郎官來平復幾乎沸騰起來的軍營,告訴沒有去現場的人:「是陛下與國師帶來了糧草。」

餘下的將士便自以為明白了同袍們興奮的原因,一個個臉上也湧起了喜色。

糧草!吃的!終於來了!他們不用餓肚子了!

屠睢張大的嘴巴慢慢合攏,極速跳動的心跳卻並沒有平復回從前,他看看那糧草,又看看神女的背影,轉身又「啪」地甩了自己一巴掌,臉頰砰然紅腫。

混賬東西!神女是你能盯著看的嗎!屠睢在心中怒罵自己,又控制不住激動,望向始皇帝,「陛下……這……國師真的是……」

陛下沒有說話,被他一起拎來戰場的王離挺了挺胸膛,驕傲萬分:「國師是九天玄女!黃帝之師!如今也是陛下的先生。」

這話里的意味……

屠睢眼中流露出惶恐,他身體幾乎是驚懼地顫了起來,「這……」

王離不滿:「你害怕什麼?難道覺得大秦不該得到神女重視嗎?」

屠睢立刻對著始皇帝跪下去,脊背顫抖,「臣不敢,臣只是……只是……」一個能領兵作戰的大將,此刻卻如同被雷霆嚇到的稚兒,說話顛三倒四:「國師是神仙,也不知喜好如何,會不會降罪,各地風俗不一,倘若臣做一些尋常舉動,卻開罪於國師……」

都說君王心思難測,喜怒無常,一不小心就有殺身之禍。但是,君王也還是人,會思慮時局,會考慮哪個人殺了會不會有過大的影響,亦不會全由自己喜好做事,可神仙……可神仙不一樣啊!

屠睢自問自己對於爬到腳上的螞蟻都是直接碾死,也不會因此有什麼愧疚感,神仙看凡人也差不多是這個心思吧?

這可比陪伴君王可怕多了。

王離恍然大悟:「你怕你因為左腳先邁過門檻而觸怒神女!」

屠睢心有戚戚地點頭。

他倒是不怕死,怕死也不會領軍了,但那也看是怎麼個死法啊!

王離聽到他承認了,「噗嗤」笑出聲,隨後又想到這是在陛下身邊,默默地咬了一下牙關,壓下笑意。輕咳一聲,道:「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國師脾氣可好了,她在咸陽宮暫住的一個多月,可是連對宦人一句重話都沒說過。國師不是你想象的那種,把凡人當成手裡玩物,隨意擺弄的神仙——她甚至一次活祭都沒有要求過。」

青霓就在這個時候回到了營帳中。「活祭?」神女適時蹙眉,流露出些許厭惡,「太髒了。」

只這麼一句就夠了,在場的都不是傻子,當下決定,以後自己死了絕不讓活人殉葬,以免惹來神女不悅。

有神女這句話,可以徹底廢除殉葬制度了。

始皇帝冷靜地想。

貴族令活人殉葬,是為了事死如事生,希望自己前往死後的世界還能有人伺候,所以,哪怕是他下令,也會有人陽奉陰違。可如果這將惹來神女的不喜,他們不傻,把賬一算就知道活人殉葬不划算。

很好,大秦又能省下一些人口。

*

士兵們經過多日飢餓后,總算能飽餐一頓,用餐時,其餘士兵也從同袍那兒得知神女的事情,一個個面露驚嘆,心中更是戰意昂揚。

有神女在的戰場,他們必然不會輸了!

正在這時,一位自稱徐福,方士打扮的人來到了軍營前。

「徐福?」始皇帝微微詫異,「他居然也在?讓他進來。」

徐福帶來了百越各部族進攻的時辰,以及他們的親人所在。

屠睢聽聞徐福只用了一個月就爬到了百越高層,成為他們敬重的國師,如今狠狠給他們背後捅了一刀,默默地離徐福遠了一些。

這是個狠人啊。

徐福語氣興奮:「而且,陛下,吾從駱越部族的人那裡打聽到有一種可以一年三熟的土地!若是以他們親人相要挾,必能到達,從此,大秦再無飢餓!」

「你做得不錯。朕會派人隨你一同去山裡,將那些越人都擒回來。」

說完的始皇帝發現徐福臉上居然出現驚詫之色,就像是……在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陛下:「嗯?徐福?」

徐福咽了咽口水,「陛下,你就不驚訝我為何會在百越,又為何會有預謀的當上百越的國師嗎?還有那一年三熟的土地——陛下好似一點都不意外?」

始皇帝:「……」哦,徐福還不曉得他那天晚上全聽見了。

「徐福,你說是為何?」

徐福眼神瞟到別處,就是不敢直面始皇帝,「可是神女告知了陛下?」

陛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只道:「去屠睢那兒支五萬兵卒,朕等你凱旋。」

徐福拱手告退,出了營帳,身後帘子才落,雙腿一軟,「咚」地悶響,跪在了地上。帳門兩旁的執戟郎連忙將人扶起,徐福露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了謝后,往前才走一步,又是噗通跪下,彷彿腿上骨頭被抽走了。

最後,是找了兩個巡邏過來的士兵,將他扶走的。

徐福一路被扶著走,一路惶恐。

陛下他知道了!陛下他知道我在騙他了!那天晚上,陛下肯定在!

頓時,徐福腦海里不停閃過大秦律法里的刑罰,從五馬分屍想到亂刀砍死,瞬間冷汗津津,四肢關節僵滯,幾乎是被士兵抬著走了。

……國師知道陛下在嗎?

剛冒出這個念頭,徐福就覺得自己真的是嚇傻了。

國師神通廣大,怎麼可能不知道!只不過國師是真神,不需要在意陛下在不在罷了。只有他這樣的騙子才會擔憂……

沒事沒事,徐福你冷靜,不用怕,你找到了一年三熟的土地,可以將功贖罪!

不要怕……

不要……

「啪——」

徐福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你就不能爭點氣別抖了嗎!」

扶著徐福的兩個士兵:「???」

*

今晚大霧,月亮都朦朧了,僅有點點光亮吝嗇地透出,桀駿帶領著二十名身形靈活的族人,躲過巡邏的衛兵,摸進秦軍大營。

黑夜成了他們最好的遮擋。

一個明顯與將士們不同的營帳立在正中,燭火搖曳,有兩道人影映在帳上。

其中一道高大威猛,必然是秦人的王!

桀駿打了個手勢,其他人立刻跟著他靠了過去。

也是他們以前沒有機會潛進秦人的營地,並且不了解中原的尊卑概念,否則,當他們發現這營帳前面居然沒有執戟郎看護,就會立刻明白有詐。

營帳里,神女不緊不慢地翻動手中竹簡,忽然露出一個笑容,「來了。」

始皇帝瞧向帳篷布,意料之中,什麼也看不出來。

拇指白猿在果盤子里抱著比它還大的果子,像是人抱著金山一樣笑得幾乎看不見眼,啃得心安理得,什麼保護始皇帝的職責,全都忘得精光了。

當然,也沒人指望它。

雪貂趴在旗杆頂上,盯著來襲營的人,雙眼散發著淡淡的琥珀光。

桀駿等人踮著腳走過來,雪貂慢慢舉起了前爪,背包格子里的弱質芊芊露已蓄勢待發。

滴答——

桀駿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滴到了頭髮上。

難道下雨了?

桀駿沒多想,舉著部族裡唯一一把鐵劍走向帳篷,來到那個男性人影投射的地方,鐵劍一刺——

刺——

桀駿漲紅了臉。

那把鐵劍撞向維布時,根本沒有刺穿帳篷,更別說將秦人的王用劍串一個窟窿了。

但是,明明以前,他都能很輕易將類似的東西撕開一個缺口的。

我的力氣!

桀駿微微喘氣,完全想不通——

我的力氣怎麼變小了!而且,我只是抱著鐵劍走了這麼十來步路,怎麼就氣喘吁吁了?!

旗杆頂上,雪貂給他們都滴完弱質芊芊露后,心如死灰地用尾巴捂住眼睛。

我的弱質芊芊……

我的嬌喘微微……

我的……

腦子裡,稍微撲了一會兒蝶就香汗淋漓,輕聲喘息的美人,被一鍵替換成了彪形大漢。

雪貂:「……」

嗚哇——

*

周圍響起了腳步聲。

「快來人!有人闖營!」

寂靜的軍營彷彿此時才開始了躁動。

桀駿暗道糟糕。「兒郎們,衝進去,劫持秦王!」他舉著鐵劍轉身稍微跑了四五步,就覺得胸腔好像有火球在滾,眼前一陣眩暈。「怎、怎麼回事?」

遠處,雪貂冷笑。

開什麼玩笑!從小到大都沒走過幾步路,撲個蝶都能累到自己的大家閨秀,你讓她舉著一把鐵劍小跑?你不暈誰暈!

桀駿一把扔掉鐵劍,就要赤手空拳進去,還沒等他衝進營帳里,秦軍們已經將他和部下圍了起來,屠睢從士兵之中走出,笑了一聲:「百越首領?久候多時了。」

簾帳在桀駿眼前被風吹開,大帳中,黑熊皮地毯鋪在帳中,顯得氛圍肅穆沉重,而與秦人的王對坐的青衣少女眼眸一抬,略顯疏冷地瞧過來。

只是瞧了一眼,又不甚在意地轉回頭去,似與對坐的男人說著什麼。風停了,捲起的簾帳再次滾落,桀駿什麼景象都看不到了。

「母……神?」怎麼會在這裡?在敵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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