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2 章 過河過河
「崽……咳咳,符鈞!
春耕快開始了,能不能趁春耕開始之前,把黎陽打下來?」
玩家們把陸宰拉到黃河邊上,隔著奔騰大河與白馬浮橋,眺望黎陽。
「你看,現在去攻打最合適,我們這邊,百姓依舊可以春耕,他們那邊沒辦法出城耕種,士氣天然就會低下」
陸宰忽然側過頭,看了玩家們一眼。
玩家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
沒有不幹凈的地方呀。
「怎麼啦,符鈞?」
「主公這個法子極好」
陸宰唇角微彎。
清晨水霧親密沾粘在廣大袖袍上,珠子滾落,滴答濺濕了土地。
他站在河邊,看著這群少年,眼裡心裡都是開心。
主公們……成長真是快得驚人,若說之前,還只是靠著一股孤勇往前沖,如今已經能思考打仗時機以及攻心之策了。
他給玩家們加細了分析:「黎陽確實要打。
雖說之前岳統制和王統領遵朝廷指令,過河收復故土,確有明效,衛州已全面收復,浚州亦收復了大半。
可惜人少力淺,收復后也沒辦法維持,金賊很快便捲土重來,將他們擊退」
玩家們齊齊點頭:「然後岳統制就加入滑州,和我們共同抗金」
「不過,幸好黎陽縣縣令有些本事,擋住了金賊攻勢,勉強守住縣城。
我們此次進攻,實是亂臣賊子所為,黎陽仍是大宋的黎陽,可……」
陸宰稍作停頓,調整氣息,免得等會兒話太多,一口氣喘不上來:「若要抗金有效,上下必須擰成麻繩,萬萬不可分成多股勢力,朝廷那邊不曾給我們實權,讓我們能隨意調動各城兵力,我們只能偷偷打算」
這不是忠臣應做之事。
陸宰幾乎要羞於啟齒,白皙臉頰彷彿塗抹了胭脂,但他還是表情堅定。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主公們說的對,想要拯救大宋,必須學會變通。
軍餉缺乏,就去騙!
權柄不夠,就去搶!
「岳統制那邊不必擔憂,雖他忠君愛國,我自能說服他,主公一心只進攻便是」
八歲的衣衣眼珠一轉,發揮胡說八道天賦:「符鈞!
你這就說差了,誰說這不是忠君愛國了!
難道任由金賊打進來,將官家擒去金國國都與太上皇他們聚首,才是忠君嗎!
不!
這才是亂臣賊子,真正的忠君是什麼?逼君抗金才是忠君」
「是、是這樣嗎?」
「沒錯!
你仔細想想,官家是想做大宋皇帝還是階下囚?官家為人優柔寡斷,正需要我們為他做決斷,拿主意啊」
好像突然被驚醒——讓玩家來說,其實是被忽悠瘸了,陸宰鄭重點頭:「不錯,只會附和官家,那是佞臣,逼君抗金才是忠君」
這話,一傳十十傳百,對皇帝沒什麼忠心的倒是無所謂,然而如岳飛、宗澤、韓世忠之流,一邊失望,一邊又受忠君愛國思想所牽掣,聽到「逼君抗金才是忠君」
話語后,瞳孔驟然擴大,仿若茅塞頓開。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十三歲的青霓一邊念一邊比劃,胳膊張得大大:「在遊戲里,這首詩居然是李清照為我們寫的誒,而且寫了有好幾個月了,這才傳到滑州,如果沒有人推波助瀾,古代傳消息傳得好慢啊」
其他玩家立刻被吸引過來:「什麼什麼!
易安居士專門給我們寫了詩?居然不是原創,差評」
「沒辦法,你讓策劃做遊戲還行,讓他仿造易安居士寫一首新詩,這不是逼死人嗎?換句話說,要是有這個文采,還做什麼遊戲啊」
「策劃是管這個的嗎?」
「不知道」
玩家超響亮回答。
反正不管是不是借用,可把玩家們高興壞了,這是什麼!
是彩蛋,是特殊頭銜!
十三歲青霓:「走走走!
不是要打仗了嗎,咱們把這個貼城門口去,提氣」
……宗澤背著手,站在城門口處,一動不動地凝望著上面那首新詩,陽光很好,他閉上了雙眼。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這句真好啊,那群小官人不正是如此嗎,他們像是一輪輪紅日,輝煌奪目,從海面一線躍出,以迅雷之勢驅散了暗沉,為世間萬物鍍上燦爛光芒。
那是希望之光。
生是人傑,死是鬼雄,生擔道義之標,死全浩氣之身。
岳飛卻是看著后兩句,緩緩念出來:「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這一句又是在嘲諷誰?誰要過江東?答案在心裡徘徊,讓岳飛回想起了陸宰勸他時,說過的話。
順從官家實乃佞臣,逼君抗金方為忠君。
若是任由官家亂為,那……六十八歲高齡仍在堅守開封的宗澤,喋血太原寧死不降以命報國的太原守軍,乾屍為食游擊金賊的河北義軍,也不過是金賊所修宋史中,一則則笑話罷了。
岳飛目光漸漸堅定起來。
抗金!
他要抗金!
身邊人慢悠悠開口:「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
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
或曰:六國互喪,率賂秦耶?曰:不賂者以賂者喪。
蓋失強援,不能獨完,故曰弊在賂秦也」
岳飛與宗澤都側頭看向突然念書的陸宰。
韓世忠徑直開口:「聽不懂」
陸宰:「就是說,六國破滅緣由在不想抗秦,只一心想著賄賂秦國,退一步則退百步,直到退無可退,被秦國吞滅」
韓世忠:「早這麼說啊,俺是粗人,聽不懂你們這些文人的話。
俺也覺得,還是得打,求和求不來太平。
你們儘管打,俺回去面聖后,不給官家說這邊的事,等官家發現時,你們或許都把浚州收下來了」
宗澤睜開眼,他倏忽笑了一聲,不知多少譏諷,多少嘲笑。
「咱們這四個人啊,是……」
「亂……」
他指了自己。
「臣」
指向陸宰。
「賊」
指向岳飛。
「子」
指向韓世忠。
「史書之上,也不知要如何記載我們了」
韓世忠很無所謂:「俺一個赤佬,能不能上史書還不知道呢,如果是俺家紅玉在,也會同意俺這麼做的」
陸宰玩笑一般說:「陸家世代清名,果然要終結在我這不肖子孫手上了」
他們看向岳飛,岳飛沉默了一會,堅定地說:「天日昭昭」
「天日——」
「昭昭」
黎陽在黃河對面,整個滑州城都動員了起來,物資分配到每一支隊伍手中,糧食一遍遍清點,戰爭經費規劃好後分發到各部門,攻城器械從開封運了過來,士兵出現在糧行、糖行、鹽行門外,手持指令,要實施戰時管控,以免有商人惡意挑高這些物資的價格。
兵馬、醫療、糧食、器械……滑州宛若精美器械,每一個齒輪都在轉動。
民眾早就得到了消息,一點都不怕。
「你們聽說了嗎,小官人他們現在準備好了,要開始向金賊反攻了」
「俺要讓俺兒子去參軍!
和小官人一起打仗,俺放心」
黎陽只與滑州是一河之隔,黎陽縣令眼睛里滿是震撼:「他們在做什麼!
他們想要幹什麼」
當陸宰親自操刀的勸降書送到黎陽縣令桌頭時,黎陽縣令暴怒地將拳頭砸在城牆上,一團深色洇暈:「蟊賊!
蟊賊啊!
以為本縣令不敢與你們這群國賊交戰是嗎,傳令下去,黎陽誓不與其共存」
「咚——咚——咚——」
宗澤親自執桴鳴鼓,兩萬軍漢皆出城門,跨過浮橋,直奔黎陽,大蛇旗在風中仿若駕霧拿雲。
他扯高了嗓音,蒼老聲音一聲接一聲,好似要將它嘶啞——「過河!
過河!
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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