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3 章 神明在上

大概是騎士現在的表情有些可怕,久久沒有得到回應的聖子疑惑地又問了一句：「海曼？」

騎士終於開口：「您……」

他皺眉，最後什麼都沒有問出來。

不管怎麼樣，現在詢問聖子應該都不會得到他真正想要的回答。

石心騎士覺得當務之急是送聖子回到寢殿休息。

敏銳地察覺到騎士周圍的氣氛又重新變得平和下來，費姝也跟著鬆了一口氣,渾身那種跑完八千米一樣的酸痛重新佔領了主要神經。

費姝捂著嘴巴盡量不失態地打哈欠：「我們先回去吧。」

雖然靜默的騎士並沒有說出來,但他心底其實非常喜歡「我們」這個詞語。

跟一開始得知自己要被跟其他人綁定的排斥絲毫不同。

越來越承認,聖子與天生的光明神官本來就該是一體。

天然如此。

他們該是最親近的一對組合。

要超越其他後天的關係。

騎士低頭,動作間身上鎧甲清脆的碰撞聲響在這片空間：「請跟在我旁邊,由我為您引路。」

這個決定不太符合規矩，但是很合現在費姝的心意。

如果按他現在的狀態,說不定能真的在神殿把自己走丟。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光明騎士並沒有離聖子太遠，保持著餘光能注意到聖子，隨時能做出反應的位置。

一路上只有兩道沉悶穩重和拖沓清脆的腳步聲。

「紅衣主教對您是否有冒犯？」騎士突然如此問道。

神殿內都是直道,一路不變的景色，小聖子已經快模模糊糊地夢會周公了，聽到問題下意識回答：

「並沒有。」

然後才清醒些，奇怪地詢問光明騎士：「怎麼了嗎？」

之前那些行為,雖然費姝自己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也有點頭腦發熱,但在加爾文的動作之後，的確有很多黑暗神力被驅散出來。

並不是沒有作用的戲弄。

費姝以為這位敏銳的光明騎士是發現了自己周圍可能還沒完全隱藏住的異教徒證明——「黑暗神力」,一時間連困意都跑掉不少，細長的手指把裡衣料子都抓出些褶皺：

「加爾文只是……對我進行了一些神力運用上的教導，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

都快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就跟平常一樣。」

海曼察覺到聖子的緊張,愈發覺得事情不對。

但他沒有在費姝的抗拒下強行詢問下去：「是。」

剛剛做完「壞事」的聖子等了一會兒,高興地發現海曼好像成功被自己糊弄過去了。

雖然自己並不是故意的、黑暗神力也出乎他的意料,但對別人撒謊還是不自然。

費姝催促：【把這個理由記下來，我之後還要用。】

小白：【……】主人自己開心就好。

神殿很大，一時半會兒還沒有走到自己的神殿。

寂靜黑暗的環境。

規律催眠的腳步聲。

不知名的好聞花香。

之前消耗了大量精力，因為剛才的刺激才清醒一點的費姝，不可避免地又陷入睏倦。

跟前面石心騎士的距離也越來越大。

然後走神的聖子差點一頭撞上前面高大男人的後背。

如果不是海曼及時把手墊在自己身前，費姝飽滿的額頭上現在就要多一個紅包。

費姝迷迷糊糊：「？」

騎士：「請小心些。」

這個角度，費姝正正對著身材鍛煉、保持得極好騎士，鼓鼓囊囊的胸甲。

差點直接撞進去。

襪。

費姝反應過來，紅著臉不好意思地退後了兩步。

但在拉開距離之前，就被動作敏捷的騎士提前發現。

結實的胳膊輕而易舉地抱起了聖子，朝著聖子寢殿的方向前進。

費姝：「海曼！」

海曼沒有把聖子直接放下來的意思：「請原諒我的冒犯，但這樣您會更舒適。」

「我會儘快帶您回到寢殿。」

的確，費姝剛剛走得搖搖晃晃，缺乏運動的肌肉不停發出抗議。

現在被直接整個端起來，不知道要舒服多少。

不管是從體驗，還是從時間上來說，都比之前要好很多。

費姝最後遵從內心，沒有再繼續反對。

的確很舒服。

除了騎士身上的鎧甲冷冰冰的。

質量和做工都上乘的金屬，無論是韌性還是堅硬度都無與倫比。

跟其他堅固的金屬比起來尚且如此，更何況嬌弱的皮肉。

費姝身上只穿著一件長長的裡衣，勻稱素白的腿都露在外面，搭在騎士胳膊的鐵甲上，因為身體的重量和用力略微變形擠出一點肉。

兩種極致的對比更加顯得膚如凝脂、弱不勝衣。

但除了最開始被涼得哆嗦一下，費姝之後窩在光明騎士懷裡被照顧得很舒服，就差發出貓崽被擼得很愉快時會有的呼嚕聲。

聖子濃密的睫毛顫了下，最後還是不掙扎地垂下去。

就縮一會兒會兒，反正也不會有別人看見。

【老婆太可愛了捏】

【這是什麼忠心耿耿的騎士，甚至會在以為老婆跟別人那個之後抱著老婆回家（實際上並不是）】

【大熊騎士，果然不會讓我失望】

【禁忌拉滿】

【這還能忍，我倒要看看這騎士能忍到什麼時候】

【用神力給老婆暖鎧甲，有點東西的】

【紅衣主教這個心機狗，是不是故意的】

【所以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充會員不行嗎，系統讓我看看！】

【怎麼走了這麼久】

【濃眉大眼的騎士，想不到你也會繞路】

如果這段路再少兩分鐘，聖子說不定就堅持住了。

但很顯然，石心騎士並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侍女長維羅妮卡作為唯一一個留下來的侍從，自以為自己這幾天跟在聖子周圍，看到的東西、被震撼的次數已經足夠多。

但今天晚上看見傳聞中性格和脾氣都極其冷硬的石心騎士親自抱著熟睡的舒亞聖子回到寢殿，還是愣在原地，沒有馬上反應過來。

等她意識到什麼，就想上前叫醒聖子。

但海曼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本來就是一座無心的石頭，海曼在很長一段時間中都沒有什麼「紳士」「淑女」「禮讓」等等的觀念。

作為騎士，他也絕對不會把自己的神官交到別人手上。

維羅妮卡陡然停在原地，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她渾身顫抖，只能半跪在地上才能勉強保持著一點風度。

這是屬於高階神官的威壓，在這種神力的壓迫下，維羅妮卡根本生不出一點行動的念頭。

海曼冷冷地側目盯著她的行為：「果然不是簡單的侍從。」

如果是一般的侍從，現在甚至會趴在地上，更別提像現在的表現這樣下意識維持住了風度。

至少有藍衣神官的水平。

這種水平的神力成為聖子的侍女長，顯然不是一個巧合。

也許是在睡夢中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

聖子清秀的眉頭慢慢皺起，睫毛動了動。

海曼看著聖子的睡顏。

按照舒亞殿下之前的表現，應該挺喜歡這個侍女長。

海曼這才慢慢收回神力。

騎士語氣冷冽地警告：「分清楚你侍奉和信仰的到底是誰，如果讓我知道你有一點再泄露消息的可能，我會直接處理你。」

維羅妮卡劇烈地喘氣回復自己的精力，苦笑著行禮。

估計也只有舒亞聖子自己才看不清，她是刻意被加爾文主教派過來的。

但連加爾文主教和她自己都沒有想到，她居然真的得到了聖子的重用。

追溯原因，維羅妮卡模糊能摸到一點原因，大概是因為只有自己最初在一眾侍女中對殿下表現出了，

除了敬畏和懼怕之外的善意。

舒亞聖子其實對別人真實的情緒非常敏感。

維羅妮卡：「我清楚。」

海曼盯著她的頭頂看了一會兒，最後克制住了自己的動手欲-望。

不能表現得太過野蠻。

而且雖然高傲的騎士不想承認，但對著這個被某位無冕教皇派來的女人，他的心中此時確實存在……

遷怒。

他路過跪在地上的侍女長，邁開腳步，抱著聖子繼續往裡走去。

費姝落進被窩裡，自動尋路一般滾進柔軟的被褥里，慢慢不動了。

海曼在床邊靜默地站了會兒。

*

費姝第二天在侍女長輕聲的呼喚中起床。

維羅妮卡低頭，按照規矩不能將視線放在聖子附近：「請您原諒，但昨天晚上伯莎王遞來帖子，邀請您今天早上去王宮商量關於典禮的事宜。」

侍女長的餘光里，隨著細碎的起身動靜，床邊垂下幾縷銀色的長發。

昨天晚上並不是她的錯覺，比起一開始從偏僻小鎮回到神殿的時候，聖子殿下的發色的又淺了些。

接近第一次見面時的色澤。

維羅妮卡對此事保持緘默，沒有表露出任何疑惑或是疑問：「如果您決定要去參加這次的邀約，那麼現在就要起身開始準備了。」

聖子殿下的出行，尤其是跟貴族的交往，當然不像在神殿之內這麼任性。

要挑選的衣服、裝飾等等都非常有講究。

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成的工作。

還需要聖子本人的配合。

昨天的情況當然不允許維羅妮卡詢問，到了今天聖子又遲遲沒有清醒，侍從和神官們都無法承擔自主決定接受或是拒絕的責任，最後還是由侍女長來親自詢問聖子。

【原來寶貝剛剛起床的時候頭髮也不是那麼整齊，但是小王子不管怎麼樣都好看】

【主播什麼時候下播，不穿褲子太涼快了】

【姝寶：開機速度打敗了全國0.009%的人】

【別催了別催了，嗚嗚嗚，沒看見我老婆已經在努力重啟了嗎】

費姝按了按太陽穴，緩緩從昨天晚上過度到了今天。

已經是早上了嗎？

伯莎王的邀請？

費姝想起之前伯莎王那個態度，剛起床還沒過腦子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但又頓住。

費姝：「跟加爾文主教說過了嗎？」

維羅妮卡一愣，藏住自己的疑惑：「沒有，這次伯莎王族只邀請了您一個人。」

費姝：「那你現在去詢問主教的意見。」

按照昨天和現在的情況來看，同時根據加爾文自己的解釋，他突然在所有神官面前提出信仰測試並沒有惡意。

只是那是恰好的時機。

聖子殿下本身沒有問題，但每次出現都巧合一般會出現在現場的黑暗神力，的確會為舒亞帶來一些爭議。

結合他本身在信仰測試中表現出的特殊情況，如果被有心人發現和利用會對聖子甚至整個光明教廷都造成巨大的動蕩。

按照無冕教皇的想法，他想提前解決這個隱患。

小白的結論，這個傢伙一定不懷好心。

【他明明可以選擇跟宿主提前溝通，但是沒有】

【之前單獨讓宿主跟王族接觸主持典禮、外出等等行為也存疑，而且至今，神殿里泄露消息的內鬼都還沒有找到】

最關鍵的是！

怎麼治療還需要貼貼的！

作為宿主最有用的道具，它都還沒有貼過！

【綜上所述，他有問題】

而且讓費姝奇怪的是，加爾文仍然沒有解釋為什麼在他的身上會出現光明神力和黑暗神力融合的情況。

這次伯莎王邀請他去商量典禮，年輕的聖子已經沒有上次那麼天真的想法。

多半還是不懷好意。

維羅妮卡：「需要我現在就去詢問加爾文主教嗎？」

侍女長有些不敢置信：「您與貴族的交往其實並不需要……過問加爾文主教的意見。」

費姝點頭。

這次商量典禮，嚴格意義上說就是紅衣主教給他找的麻煩，被早上六點挖起來的聖子清醒了，但也付出了一定的代價。

當然不能讓他一個人早起。

加爾文必須也要一起。

費姝：「現在就去，儘快。」

越早越好。

聖子的表情非常嚴肅，似乎非常在意加爾文主教的答覆。

難得的凝重連帶著維羅妮卡都鄭重起來。

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費姝目送侍女長離開，美美地讓1938幫自己放哨，仗著除了侍女長之外沒有人會進來，繼續小睡。

實際上，費姝的小算盤打歪了。

作為光明教廷主神殿的紅衣主教，加爾文一天要處理的事情實際上非常繁多，所以起床的時間也非常早。

等維羅妮卡到的時候，男人已經穿戴整齊，坐下看了一會兒其他神殿加急遞過來的信件書信。

「舒亞的事情？」加爾文認出了這位很受費姝喜歡的侍女長，點頭讓她從遮擋的屏障外進來面見，「過來說吧。」

侍女長一頓，根據加爾文的話走到更裡面。

即使是這樣，維羅妮卡仍然死死垂著頭，不敢是觀察紅衣主教此時的表情。

加爾文：「他主動讓你來詢問我的意見？」

男人批複信件的動作一頓，語氣似笑非笑，似乎有驚訝，還有別的什麼情緒，但維羅妮卡心神緊繃，並沒有這個空餘的精力和對主教的足夠了解去分析。

「是，這是舒亞殿下自發提出的。」

加爾文指腹下意識摩挲下手中的信紙。

是粗糙的觸感。

並不像嬌生慣養的聖子，不僅嬌氣，還慣會看人臉色下菜、頤指氣使。

最金貴、難伺候的寵物貓都沒這麼挑剔，摸得不舒服就要咬人。

不過寵物畢竟是寵物，怎麼可能跟舒亞相比。

維羅妮卡似乎聽見了笑聲。

但她無法確定。

畢竟這位有些痴迷工作的紅衣主教平日最討厭在批複信件時被「無關的瑣事」打擾，即使那些瑣事來自最顯赫的貴族。

按照往日的經驗，其實聖子這次的疑問也應該被歸在「瑣事」中。

紅衣主教並不會直接斥責，舉手投足也好似和往常沒什麼分別，但莫名就是讓人喘不過氣。

但這次聽起來，這位無冕教皇的心情還挺好。

加爾文笑笑：「那就拒絕。」

「既然是商討，伯莎王族也該拿出自己的誠意，只是簡單的邀請當然不足以見到我們神殿最尊貴的聖子。」

維羅妮卡聽懂了紅衣主教想要表達的意思，點頭離開。

加爾文一頓，叫住她：「昨天晚上，是海曼送舒亞回去的？」

紅衣主教現在直接稱呼聖子的名諱。

在整個神殿，有這個資格的可能也只有這麼一位。

很親昵。

維羅妮卡轉身又跪下：「這是我的失職，沒有一直跟在殿下身邊。」

加爾文沒有馬上讓她起來：「我並沒有這個意思，既然他喜歡，那就放任海曼，這是他身為騎士的職責。」

維羅妮卡仍然沒有起來。

加爾文微笑：「還有什麼事情？」

侍女長低著頭：「我……很喜歡聖子殿下，希望可以繼續待在殿下身邊，我會盡到屬於自己的責任。」

加爾文深灰色的眼微眯，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然後一哂：「當然可以。」

維羅妮卡回到房間就看見還把自己埋在被窩裡的聖子。

她捂住胸口還沒有平靜下來的心臟，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不要在舒亞殿下面前失態。

她看著被窩的凸起，心頭一軟。

費姝已經接到了1938的提醒，迷糊：「我在起來了。」

只是身體還沒有開始行動而已。

維羅妮卡把窗帘關得嚴實一些，保持禮儀：「您可以再睡一會兒，畢竟如果真的按照加爾文主教的意見，您今天與伯莎王的會面已經取消了。」

取消了？

加爾文替他拒絕了？

這是費姝沒有想到的事情，他以為加爾文很樂意讓他感受一下王族的刁難，藉此加深對神殿的依賴。

不過不用早起。

不用見到討厭的人。

還不是自己拒絕的，不是自己得罪人，不管怎麼想都不虧。

費姝左右想不出來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倒下繼續小憩。

等費姝真正清醒的時候，曜日已經快掛在天空的正上方。

侍從和神官們都很理解聖子。

畢竟才從外面回來，不少緊繃了許久的黃衣神官也比聖子好不到哪裡去。

*

伯莎王得到消息回復的時候也已經是中午。

繁瑣的神殿規矩，再加上神殿的外交辭令，傳入雷金納德的耳朵里的又是光明教廷一貫讓人討厭的那一套：

「我神在上，今日聖子不宜與您會面。」

傲慢又討厭。

似乎不屑到懶得多給一個理由。

雷金納德不顧侍從的阻止把紙張捏成一團，冷冷扯了下嘴角：「加、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