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還回來做什麼？門外跪著

邰城因為洪澇，很多交通被迫暫停。

姜碎月急著回楊家，幾經周轉才到隔壁市，坐飛機回到陂城。

楊家住在茶蛋村，屬於四線城市的城中村。

三百多年前，村裡靠賣茶葉蛋發展起來的。

傍晚時分，姜碎月剛進村子，看見一隻胖乎乎的赤柴被幾隻田園狗圍咬。

她從花壇里撿了幾塊碎石，趕走田園狗，呼喚赤柴：

「阿修羅，過來！」

阿修羅是楊萬里送給她的14歲生日禮物。

上輩子得知薑母對狗毛過敏，就將它留在楊家。

阿修羅見不到她，天天往外跑，被狗販子盯上，最終成為案板上的狗肉。

赤柴對著她吠了三聲，嗷嗚著躺在地上，露出肚皮，眼裡氤氳著淚。

姜碎月心頭泛酸，順著它身上的毛：「以後不會再拋棄你了。」

她好一陣安撫，又撕了包牛肉磨牙棒：「吃吧。」

阿修羅這才停止嗚咽，叼著磨牙棒大搖大擺帶她回家。

楊家在村尾。

一路上遇到許多村民，姜碎月微笑著主動打招呼。

村裡納涼的老人直呼驚奇：「楊昌盛撿回來的丫頭，現在懂禮貌了。」

……

楊家院子里種了荔枝與桂花樹，鬱鬱蔥蔥。

樹下的肥雞在抓土覓蟲，煙火氣十足。

姜碎月拎著一堆禮物進去時，楊萬里蹲在一邊搗鼓雞飼料。

上輩子，這個弟弟出獄后，得知她去世，去帝都揍了古閑庭一頓，將她的骨灰帶回陂城。

楊萬里先是驚詫，而後惱火：「這裡不歡迎你！」

「以前是我的錯……」

「我不聽這些，」想到姜碎月讓楊家淪為全村裡的笑話，楊萬里怒火中燒，「你快離開我家！」

十四歲的孩子，姜碎月一把拎起來就完事，但真要這麼做，只會讓楊萬里更恨她。

眼見大門就要關上，她用腳卡門，佯裝被夾。

楊萬里沒想傷她，聽見呼痛聲，手一松。

姜碎月趁機衝進屋裡，氣得楊萬里追在後面罵她小人。

聽見動靜，桂花拿著菜鏟從廚房出來：「吵什麼？」

「媽，我回來了。」

桂花自打收了那二十萬，這些天過得渾渾噩噩，不敢相信姜碎月的態度轉變這麼大·。

得不到回應，姜碎月心裡咯噔一下：「我……」

一股糊味瀰漫開來。

桂花哎呀一聲，火速進廚房熄火。

姜碎月想去打下手，卻被轟出來，楊萬里得意又沒好氣道：「沒有做你的飯菜。」

「我餓一餐死不了，」她臉皮厚。

楊萬里重重哼了聲，出去餵雞鴨。

睇見阿修羅坐在院子里，美滋滋啃磨牙棒，那叫一個恨鐵不成鋼：「出息！」

姜碎月做好了挨餓的準備，桂花卻給她備了碗筷，淡聲說：「吃吧。」

「謝謝媽，」姜碎月心窩熱烘烘的。

桌上擺著兩素菜一葷菜，她吃得百感交集。

以前楊家經濟條件富裕，自打楊爺爺患病後，就拮据起來。

晚飯後，桂花催楊萬里上樓寫作業。

等兒子離開后，她才說：「那二十萬，我以後會儘快還給你。」

姜碎月半邊身子都涼了：「我說了給爺爺看病用，不要你還。」

桂花深深凝視她一會，不置可否：「你什麼時候回去？」

回姜家？

「媽，你是不是怨我了？我知道，你該怨的，是我以前不聽話，總惹你們生氣。」

上輩子的悔恨與遺憾歷歷在目，被二度拋棄的恐怖無限擴大。

姜碎月哭著抱緊桂花的腰：「媽，我現在變好了，別趕我走，給我一次改正機會好不好？求求你了……」

桂花推了推她肩膀，腰部被摟得更緊：「你勒得我喘不過氣。沒趕你走。」

「真的？噢噢，」姜碎月鬆手，高興得有些語無倫次，「我沒勒傷你吧？」

「沒事，」桂花見她鼻涕眼淚糊一起，抽了張紙巾給她擦臉，「這麼大了還哭鼻子。」

「你原諒我了是嗎？我以後還能回家對嗎？」

「對，」桂花雖然只有高中文憑，但她聽得出姑娘的小心翼翼，「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以前說服過自己，不管她了。

可一見她哭，還是心軟得要命。

楊萬里做完作業，一下樓就看見姜碎月將腦袋枕在桂花左肩上，甜言蜜語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倒：

「媽，你是全世界頂好的人，又溫柔又能幹。」

「我以後一定會有出息的，讓你跟爺爺奶奶享福，讓村裡瞧不起你的人羨慕嫉妒。」

「帝都甜品店做的桂花糕，膩得慌，壓根沒法跟你做的比。」

桂花哪裡被人這麼誇過？雙頰紅得像櫻桃，嘴角壓不住地上揚。

姜碎月趁熱打鐵，將一盒禮物塞桂花懷裡：「我買了些做糕點的模具，送給你用。」

桂花超級喜歡做糕點，聽此來了精神。

打開包裝一看，眼裡的歡喜都要溢屏了。

楊萬里衝下樓，一個勁地咳嗽使眼色：

不能要！他們可是有骨氣的！

桂花心虛地移開視線。

姜碎月投其所好，拎出兩個禮盒遞給他：「一份是板栗，一盒是馬克杯。」

這馬克杯現在不值錢，再過幾年就值錢了。

楊萬里偷偷瞄了眼馬克杯，挺別緻的，表面硬氣說了句不要，折回房間。

桂花抿了抿唇：「不用管他。」

原本屬於姜碎月的房間，被改成了儲物室。

桂花讓她先去洗澡：「我很快就收拾好房間。」

「你每天開店那麼辛苦，多休息會，讓我來，我力氣大。」

桂花看她幹活跟老牛似的，心疼得不行。

這三年在姜家是吃了多少苦？

姜碎月猜到她在想什麼，沒解釋：「你快去休息吧。」

她書穿馬甲文時，吃的苦比這多幾萬倍。

*

翌日七點左右。

姜碎月將煲好的魚湯打包好，拎出廚房。

楊萬里正在偷吃她買的板栗，一口一粒，倍兒香。

四目相對，客廳落針可聞。

姜碎月眉眼彎彎：「吃多了容易積食，注意量。」

語罷，她拎著魚湯去醫院探望爺爺楊昌盛。

楊萬里窘迫，又抓了一把板栗，打算去學校的路上吃。

既然都被當場揭發了，多吃幾個也無所謂。

桂花要守店鋪，不能經常去醫院。

姜碎月順路買了袋奶奶愛吃的雪梨。

走廊外，她跟出門的宴晚秋撞了正著。

「奶奶。」

宴晚秋穿著樸素，臉上的皺紋沉澱著大家閨秀的儒雅，面無表情時給人疏離感。

她很快收拾好浮面的驚訝，板著臉攔在門口：「別這麼叫我，你還回來做什麼？」

回陂城前，姜碎月就做好了被羞辱冷落的準備，現在聽到對方話里的排斥，心如針扎。

「我來看爺爺。」

語氣帶著些討好和謹慎。

「他前些天才做完手術，不氣死他你不甘心是嗎？」仟韆仦哾

「我從沒那麼想過。」

楊昌盛聽見有人叫自己，還以為出現了錯覺。

姑娘快步進來：「我給你煲了魚湯的，清淡解膩……」

楊昌盛沉下臉，眼裡是無盡的失望：「你走吧，楊家早已跟你沒了關係。」

姜碎月手一抖，魚湯被打翻，她手背火速紅了一大片，雪梨滾落在四面八方。

她顧不得那麼多，噗通一聲跪在病床前：

「是我識人不清，錯將明月照溝渠。」

「爺爺，你給了我一個家、教我跳水、幫我克服恐高、給我買帝都的房子……你最疼我，我保證不會再做以前的混事了。」

楊昌盛狠心側開頭：「我要休息了。」

姜碎月碰壁，挪到門外跪著，心裡沒一點底。

從日出東山跪到月上柳梢頭，膝蓋以下的地方全麻了。

她不喊痛不喊累，脊背挺直，眉目堅毅。

自己如今所遭受的一切苦惱，都源自拋棄她的親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