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都是大龍惹的禍
神魔歷3022年，花月，北境巨龍之領。
巨龍之領，是大陸上眾所周知的禁忌之地。
然而，就在這片不見人煙的土地上，有個穿着舊法師罩袍的中年男子正在一路向北。
這個人越過百年來從未有人踏足的荒原，孤獨地走在通往龍穴的路上。
他的衣裝十分樸素，像個城市中隨處可見的低級魔法師，大貴族家都能供養好幾個的那種。
從未佩戴任何顯示身份的徽記這點上看，他沒有僱主，四海為家可能才是他的生活常態。
法師並非尋常職業，能混到如此落魄，往往是因為魔力不濟，或者乾脆就是披了件二手法袍跑江湖的騙子。
這樣缺乏自知之明的人，硬闖龍之領地無疑是死路一條。
實際上也確實如此，他進入領地的八天來，已經遭到了各種野獸，甚至是魔獸的十幾次次襲擊，各種除了釋放各種魔法來保命之外，連包里的幾瓶魔力葯都用用掉了。
此地的野獸，或異常強壯，或兇惡狡猾，或善於偽裝，或天生異能，或大批群居，總之都很難以對付。
潛行是遊俠盜賊的拿手戲，但卻是魔法師的缺陷，為了躲避到處覓食的獸群，他不得不將大多數時間花在躲藏和尋找安全路線上。
不過，獸群的異常活躍情況，確實也證實了傳言的真實性——巨龍最近可能一直呆在龍穴中。
可以想像得到，在沒有了那支配大地的巨獸威脅后，一直處在本地食物鏈低端的野獸會有多歡樂，它們正在抓緊一切機會外出覓食，爭取在龍出現前多過幾天自由日子。
這很不正常，巨龍之領本來就是因為龍的狩獵才變得無比險惡，而龍胃口奇大，總是處於飢餓狀態，能連續幾天停在巢穴中實在是難以理解。
然而，就算最危險的巨龍缺席了，也不意味着可憐的魔法師能擋住野獸的爪牙，成功穿越巨龍之領而不死。
能用的法術差不多用盡，在好不容易才用僅剩的火魔法點燃了大片荒草，將一群窮追不捨的魔狼趕走之後，魔法師感到自己已經山窮水盡了。
生死關頭，他必須先用盡一切方法活下去，哪怕這樣做代價高昂。
夜幕降臨了，黑暗中升起了一束火光，在黑暗的荒原上如螢火般微微搖曳。
月光下，男人右手舉着火把，左手掀起罩袍的兜帽，露出一張已不再年輕的端正臉孔，他目光恬靜，舉止肅穆，抬頭仰望無垠的星空，並念誦著大陸上無人使用的奇特語言。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
霎時間，奇異的光影就如同是從黑暗中被擠出似的，形成一個個光球，在男子身上翩然起舞。
一路跋涉的疲憊，漸漸從身軀上消失，新的力量源源不斷而來，男子停下吟誦，向虛空中謙卑行禮。
「文德士，予之友人，請念下去。」一個像是從另一個空間中傳來的縹緲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新的加護都已經賜給了汝了。」
「獨滄然而泣下。」男子說完，向虛空優雅地行禮，「感謝您的祝福，尊敬的時空之尊采特拉姆斯。」
「還要嗎？」虛空裏的神音問，「汝還可以用這次的『名』交換更多，哦……看來元素之尊已經先我一步了。」
「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男子搖頭回答，「我已經被祝福的夠多了。」
「汝可以不貪求，
但予不能不慷慨。」虛空又說，「想知道的，無所不在的時空可以告訴汝。聽着，汝要救的那個女人，現在還活着。」
「萬分感謝。」
聽到這個消息，男子並未表露出喜悅，他只是簡單向虛空致謝。
「那再會吧，予之友人文德士。」神音低沉了下去，「予很滿意，期待下次新的『名』能給予帶來充實和悅樂。」
「必不辜負您的期待。」
男子彎腰行禮，虛空平靜下來，光影隱入了黑暗，周遭又歸於死寂。
再次挺起胸膛的文德士，鬆了一口氣，將臉轉向北方，用帶着疲憊的眼神久久凝視。
遠處悠遠的夜幕中浮現出山峰的剪影，夜風中送來了絲絲的灰燼和巨獸的腥氣。
漸漸地，文德士的臉色沉鬱下來，在被流雲遮掩的月色中顯得既神秘莫測，又陰晴難辨。
穿越至這個世界已經超過了十年，他仍然會感到陌生，還有揮之不去的孤獨如影隨形。
文德士是他根據自己的姓名，在異世界給自己所取的名字，久而久之也覺得習慣了。
他叫史文德，原是一名國學老師的他，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被拋進這個由神靈主宰、多種族群共存的異世界。
類似歐洲中世紀的異世界，史文德並不熟悉，他憑藉着知識和堅忍，艱難求生至今，成為了一名魔法師，大多數時間仍然以給人教授魔法為生。
然而，在這個大陸諸國都放不下一張平靜書桌的時代，老師不是個好職業。
由於種種原因，文德士總是很難在一地長期停留，不知不覺已走過了大半個大陸。
當然，能夠與某些神明溝通的事情，他一直在儘力保密，他人並不知曉。
其實這些事就算說了，也未必有人相信，還會把他當成異想天開的瘋子。
何況這種饋贈也並非毫無代價，好用，卻不可多用。
這次，他之所以踏足險地，是因為接受了一樁來自曾經僱主的委託，這位僱主是一國之君。
半個月前，諾森蘭德王國出事了，王室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這場噩夢的起因，聽起來既荒謬又駭人——即將出嫁鄰國的公主溫妮莎在邊境上被龍抓走了。
與龍為鄰不是一件好事，可這正是諾森蘭德帝國的基本國情之一。
巨龍之領位於小王國的東北方，這片面積接近王國四分之一的土地上，自古以來就生活着一條巨龍。
在王國的建國先祖還未出生的古老時代，這條巨龍就已經生活在那裏，傳說它至少有500歲了，對於長生種的古龍來說，這個年紀其實尚屬年輕。
作為在上古時代曾經和諸神締約，擁有神力和創世血脈的強大物種，龍在大陸上幾乎是無敵的存在。
如果不是這個高傲的族群自恃強大，屢次捲入地上的戰爭，也許它們的數量會比現在更多一點。
現在，整個大陸北方只剩下一條龍，但就是這僅存的孤龍，仍然能讓控制北方的魔族諸國難越雷池一步。
魔族想要南下攫取溫暖的土地，而南方的其他種族則竭力防禦，巨龍的地盤正好成為了天然的隔離帶。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為了避免巨龍將各族的國度當成獵場，周圍的國家每年都會向巨龍進貢，並稱其為守護之龍。
只要是金銀財寶，巨龍來者不懼。
若是沒有貢品，不知哪天它便會興師問罪。
向巨龍進貢固然是一筆大開銷，但巨龍在享用貢品的同時，也能起到為人族防禦北方魔域的作用。
就這樣，直到公主被龍劫走的那一天為止，諾森蘭德已經和龍和平相處了288年。
禍不單行，由於公主溫妮莎已經和鄰國王子訂婚，這次意外極可能導致婚約作廢。
西南方的桑德蘭王國，是個百年前才開始崛起，至今仍然保持着些許游牧傳統的特殊國家，當地王族掌控著龐大的騎兵軍團，戰爭實力強於諾森德蘭。
如果約定的政治聯姻泡湯，遭到了羞辱的桑德蘭王族並不介意發起一場戰爭來雪恥。
在選擇派兵營救，還是邀請強者相助的問題上，國王拉曼三世選擇了後者。
這並非不能理解，如果公主不幸葬身龍腹，王國起碼還得保留軍隊來應對鄰國的興師問罪。
誰也不知道國王究竟給大陸上的何方神聖發出了求助信，但至少文德士本人是接到了一封，這不是因為諾森蘭德人對他另眼看待，而是因為所有曾在宮廷掛號的魔法師都得到了邀請。
聯想到本人的身份地位，文德士立刻做出了判斷——王國大概請不到什麼像樣的英雄來協助了，連自己這樣的人都被拉來湊數。
國王並不清楚文德士的實際力量，不然也不會在幾年前因為一件小事將他驅逐出諾森蘭德了。
在這個處決平民如同家常便飯的國度里，驅逐已經算是仁慈之舉。
所以，這次幸運之神還是沒有讓國王徹底絕望。
「我會去救我的學生。」
國王拉曼三世驚喜地收到了一個人的回復，收信人留下了一句話后，就隻身踏上了前往巨龍之領的旅程。
這個回信的人就是文德士·諾約威克，他曾經擔任過溫妮莎公主的魔法教師。
由於他暫居的地方距離巨龍之領也不遠，預期十天半個月就可以到達。
雖然很想看看國王收到信后的複雜表情，可是他已經沒有時間繞路，只能直接前往了。
公主婚期是一個月之後，到時候如果諾森蘭德違反了婚約，鄰國騎士團的五千鐵騎和五萬步兵可不介意去武力討要賠償。
因一個人的失蹤引發戰爭，實在是荒唐透頂，文德士不想看到那種情況發生。
不出事先所料，自文德士進入巨龍之領以後，路上沒有見到過哪怕一個活人，更談不上那種能屠龍救美的正義英雄。
巨龍之領的野獸和魔獸雖多，也不是強者們對付不了的，那些位居大陸實力頂點上的人物連龍都不會放在眼裏。
弱者缺乏實力，強者無利可圖，這個任務自然無人問津。
就在國王為自己的安危忙碌時，文德士已經距離龍穴越來越近，仍然沒有見到其他熱心的正義之士。
「果然，不寫報酬的求助信就是一張廢紙。」渺小如螻蟻的魔法師，在廣闊的空寂中自言自語，「這樣正好，適合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