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教授、儀軌、教團

「噠......噠......」

可能是深夜的緣故，街道上空無一人。

四下非常的安靜，賀傑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讓賀傑感到有些奇怪的是，

明明道路的兩側等間距的矗立着灰色的石質燈柱，不知是煤油燈還是電燈，但此時卻沒有一根亮着燈光。

照明的來源完全靠着頭頂圓月散發出的光亮。

儘管是已經看過一次，

賀傑還是忍不住驚嘆那佔據了半個天空的圓月的壯觀。

低垂在天空的圓月，散發着柔和朦朧的銀白色光芒，如同一顆巨眼般注視着整個城市，

由於太過於碩大，導致它像是即將墜落一般，充滿了壓迫感。

賀傑的腦海中自動浮現出了它的名字-圓月斯佩斯（spes）。

在巴哈斯語里，這代表着希望。

不知不覺，賀傑已經來到了街道的盡頭，

也不知是不是這具身軀太過於虛弱，

隨着走動的距離越來越遠，賀傑感到自己的腳步如同陷入泥沼一般，越來越難以邁動。

好在馬克·霍恩斯教授家就快到了，

在拐向了另一條街道后，賀傑停在了街道入口處的第二棟房屋門口。

這一條街道都建造著造型幾乎一模一樣的三層的聯排式別墅，

這是最受拉德市中產階級喜愛的房屋類型，既能通過有限的金錢達成居住別墅的「野望」，也能避免獨棟別墅那高昂的修繕費用。

是的，拉德市雖然不像地球上那樣需要收取物業費，但取而代之的是每年都必須繳納一筆數額龐大的修繕費。

約翰·巴洛斯人生的小目標，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住上聯排別墅，

可惜的是，隨着他花費近乎全部資產去完成那個儀軌的行為，這個小目標看來是沒有機會完成了......

「咚咚......」

賀傑敲響了馬克·霍恩斯教授的屋門，

此時屋內一片黑暗，想來馬克·霍恩斯教授應該是已經休息了。

隨着敲門聲的響起后不久，透過窗戶，賀傑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樓的燈光亮了起來，

但是等了好一會，屋門也沒有任何動靜。

賀傑一時間有些愕然，

他很確信屋內的人已經聽到了敲門聲，可是為什麼沒有任何回應？

「咚咚咚......」

他忍不住再一次敲響了屋門，這次敲門的手更加用力了。

又是過了良久，屋門依然紋絲不動。

那燈光難道是某種自動裝置——類似於地球上的聲控裝置所導致的？

正當賀傑以為馬克·霍恩斯教授並不在家，準備轉身離去時，

屋門突然有了動靜。

「咯吱......」

一道刺耳晦澀的摩擦聲響起，屋門被艱難的打開了一道縫隙，

從中露出了一隻深藍色眼睛，此時正帶着些許驚慌與不知所措，死死盯着賀傑，

那正是賀傑記憶中馬克·霍恩斯教授的眼睛。

在看清賀傑的樣貌和其腹中插著的手杖時，

那隻眼睛陡然瞪大，屋門被下意識的略微開大，

這下賀傑看清了，門口站着的，正是馬克·霍恩斯教授。

「是......」

賀傑正準備開口，

就發現門又被關到了只露出一雙眼睛的縫隙大小。

從內傳出了馬克·霍恩斯教授低沉微弱的聲音：

「老......老人家，

醫院就在下個街道的盡頭，您......您快去吧......」

「砰！」

說完，不等賀傑說話，門就被用力的關上。

賀傑茫然的看着再次毫無動靜的屋門，

在約翰·巴洛斯的記憶中，馬克·霍恩斯教授無疑是一位善良的、品德高尚的、樂於助人的紳士，

他的名聲在這幾片街道也算是小有名氣，

自己現在是老人的模樣，並且腹部受到如此重傷，馬克·霍恩斯教授怎麼可能會這樣袖手旁觀？

想到這裏，他再一次敲響了屋門，

這次沒等多久，房間內就傳來了什麼東西被拖動的聲音，

隨後，「砰」的一聲，屋門微微的顫抖了一下，很快又陷入了平靜。

馬克·霍恩斯教授似乎是用什麼東西抵住了屋門......

賀傑：「......」

無奈之下，賀傑靠近房門，低聲喊道：

「馬克·霍恩斯教授，是我，約翰，約翰·巴洛斯......」

就這麼呼喊了好幾次，

「哐啷！」

「碰！」

屋內又傳來了動靜，隨着一陣嘈雜的聲響后，門再次被拉開一道縫隙。

馬克·霍恩斯教授透過縫隙，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賀傑好一會，才發出聲音：

「約翰？」

「教授，是我。」

那扇門被猛地拉開，

「哦，約翰。」

「哦，我的天吶，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門口站着的馬克·霍恩斯教授滿臉的驚疑不定，不可置信地看着賀傑。

隨後他彷彿想到了什麼，急忙招呼著賀傑：

「快！快進來！」

隨着賀傑進入屋子后，馬克·霍恩斯教授向著門外張望了一下，再一次用力的關上了屋門。

關上門后，不等賀傑再說什麼。

「跟我來！」

馬克·霍恩斯教授低聲說道，隨後徑直走向了某處。

賀傑跟在馬克·霍恩斯教授的身後，看着他走到了一排書架前，輕輕的按動了其中的某本書，

「咔......咔......」

隨着突兀出現的密集的機括轉動聲，書架中打開了一扇暗門。

賀傑跟着馬克·霍恩斯教授走進暗門，

藉著偏暗的壁燈，賀傑看到暗門內部的空間約有三十平，主要劃分為三個區域，

一個是擺放着各種手術器具、以及一台還算潔凈的老式手術台的【手術區】；

一個是有着三排擺放整齊書籍的書架、以及一張原木製成的精美書桌的【閱讀區】；

最後，是放着一張藤木躺椅、擁有着大量植物盆栽用以裝飾、充斥着植物氣息和生機脈動的【休息區】。

賀傑按照馬克·霍恩斯教授的指示，躺在了【手術區】的那張手術台上，

隨後，馬克·霍恩斯教授繫上潔白的手術服，遞給了他一杯古怪的液體，

濃稠、深綠色、不時的向上冒着泡，

那味道，像極了賀傑在地球上時，大學宿舍里擺了一星期也沒洗的臭襪子的味道。

「這是特製的藥劑，用以代替被管控的麻醉劑，除此之外，還能儘可能的保證你在手術過程中不會死亡。」

「好......好的。」

賀傑接過這杯液體，

試探性的用手指觸碰了一下那濃稠的液體，

一股冰冷的觸感順着指尖直達大腦。

躊躇了一會，

賀傑緊閉雙眼，

一手捏著鼻子，

一手舉起杯子往嘴裏猛灌。

隨着食道與胃部一陣翻江倒海后，一陣輕鬆與舒適感充滿了他的全身，

「啊......」

那感覺就像全身躺在頂級天鵝絨的床上，賀傑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銷魂的呻吟，

緊接着，一股莫名的困意涌了出來，讓他不由自主的的沉沉睡去......

半夢半醒之間，

賀傑彷彿又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那是自己號稱朱扒皮的上司，這位上司可謂是扒皮界的楷模，只有看到有人上班期間閑了一會，他總能有辦法給他安排一個新的任務。

「賀傑！賀傑！快醒醒！甲方又提了新需求了！」

「我艹......他們到底懂不懂？！」

這句話可比加班或者噩夢可怕千百倍了，

難以描述的驚恐強行穿透了夢境的隔膜，將賀傑拉回了現實中。

猛地起身，

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後背被冷汗浸濕。

眼前並不是自己看了五年的公司辦公室，而是昏暗、散發着酒精味道的房間內，

自己此時正坐在那張手術台上。

「你醒了？」

耳邊傳來了一道疲憊的聲音，

賀傑扭頭看去，

馬克·霍恩斯教授此刻正靠在【休息區】的藤木躺椅上，

他的神色有些萎靡，額頭上的銀灰色髮絲也有些濕潤，緊緊的貼在一起。

「腹部腎臟盲管傷，對於我來說也是比較罕見的病例。

按常理來說應該會導致假性動脈瘤，你這顆腎臟也將無法使用，

後續的感染和炎症也將會讓你痛不欲生，

但奇怪的是，給你取出那根手杖后，傷口在短時間內就完成了高速癒合。」

聽着馬克·霍恩斯教授的話，

賀傑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腹部，

果然，自己腰子部位，那根手杖已被取下，傷口已經近乎完全癒合，只留下了一點淺淺的痕迹。

「約翰，為什麼你的生理活性在我的檢測中已經相當於60-70歲的老人了，而這股奇異的癒合能力又是怎麼回事？

你究竟幹了什麼？或者說，你究竟經歷了什麼事？

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聽着馬克·霍恩斯教授帶着關切的問話，一股發自內心的孺慕之情伴隨着極大的悲傷湧上了賀傑的心頭。

那股複雜的感覺來的快，去的也快，

賀傑心中瞭然，這應該是名為約翰·巴洛斯的個體，所遺留的最後一絲情緒了。

不過很抱歉約翰，我想回家……

「教授，我......我譯讀了那本書......」

「什麼？！」

馬克·霍恩斯教授猛然從藤木躺椅上站起身，目光嚴厲，語氣中忍不住帶上了驚詫，賀傑還從中聽出了一絲恐慌。

他看着賀傑，嘴唇微微囁嚅，

良久，他發出了一聲深深的嘆息，頹然的坐了下去。

「是我的錯，我不該告訴你那個世界的存在，不該教給你古亞述文的解讀方法，更不該讓你進入那個考古隊……」

隨着他喃喃的話語，

他的雙手掩在了臉上，發出了微弱的啜泣聲。

「是我害了你……」

他不禁又重複了一遍。

看着眼前的馬克·霍恩斯教授，賀傑一時間手足無措了起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眼前這位自責的老人。

「教授，我飽受着幻覺和囈語的折磨，在那本書中，我發現了一個儀軌，那個儀軌似乎可以緩解我的癥狀，但讓我沒想到的是，完成那個儀軌后，我變成了現在這樣。

那本書也不見了，

同時，無論我如何去回憶，我都無法回想起這個儀軌的具體信息，甚至是那本書的所有內容我都無法想起。」

聽着賀傑的話，馬克·霍恩斯教授止住悲傷，抬起頭專註的思考了一會，他緩緩開口：

「你上次來拜訪我的時候，說過身邊出現了幻覺與囈語聲，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盯着你，

但是我主要研究的是第三紀歷史，對第二紀的隱秘並不是非常熟知。

所以我這幾天借口學術交流，去了一趟朱諾市，拜訪了一下朱諾大學的巴爾贊·費歇爾教授，他是專研第二紀歷史的專家。

那本書，《真理典籍》（Truth），巴爾贊·費歇爾教授告訴我，那與第二紀的一個隱秘教派——真理結社（Truth）有着密切聯繫。」

這一刻，賀傑終於知曉了那本書的名稱。

「真理結社崇拜著一位神明，祂的名稱早已遺失在歷史的長河中，從有限的文物資料里，還可以找到祂的部分尊號：無盡真理（infinitusTruth）、全知者（Omniscient）。

《真理典籍》，據說是真理結社的聖典，它記載了宇宙永恆的真理、群星的傳承，

這是第二紀為數不多的堅持着活人祭祀傳統的教團，-傳說中，在圓月移位之時，手持《真理典籍》，按照其內記載的祭祀儀軌，就可以獲得那位神明的恩賜，獲得無上的真理與智慧。」

「祭祀儀軌？難道是......」

聽到這裏，賀傑敏銳的抓住了這個名稱，

這難道就是讓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的那個儀軌嗎？

馬克·霍恩斯教授點了點頭：

「雖然不確定這個祭祀儀軌和你舉行的那個是否一致，但是這是巴爾贊·費歇爾教授唯一和我提過的、與《真理典籍》相關的信息了。」

「教授，那真理結社目前還存在嗎？」

馬克·霍恩斯教授遲疑了一下，不確定的說道：

「我曾問過巴爾贊·費歇爾教授，據他推測，從第二紀流傳至今的隱秘結社不在少數，只是他們的行蹤更加隱匿與不為人知，因此，我懷疑你說的那些暗中盯着你的視線，很可能就是真理結社的信徒，那本書，也很有可能被他們拿走了。」

真理結社，這個賀傑第一次聽聞的教團，從他們使用活人祭祀這一點來看，無疑是個邪教團。

根據地球上的邪教團作風來看，他們基本都是瘋狂、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喪失人性之人，

如果真的是他們所為，在發現本該死去的約翰·巴洛斯還活着，必然會來進行探究，

也就是說，自己的危險並未解除。

同時如果自己想要回家，回到地球的話，必須要找到那本《真理典籍》，這意味着賀傑不得不與他們再次產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