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番外

陸晉後來去了法國。

他沒有和任何人提起,也沒有和任何人告別，只是一個人這麼默默地走了。

雖然聯了姻，但因為雙方都是為了利益,沒有任何感情，所以這段「婚姻」也形同虛設。

他能在這段婚姻里做到最大的努力,就是不會在婚內和其他人有越軌之舉。

其實倒不是因為他覺得對婚姻的忠誠有多重要。

而是他覺得自己已經不會再愛上別人了。

他這輩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愛就這麼痛苦。

他不想再體會一次了。

而且，這個世界上，也沒有第二個人，能讓他感受到愛的滋味了。

其實那時候決定出國，也是隨機選了個國家，他辦理了歐洲的申根簽證,去哪個國家都可以，幾乎是走前一天才決定最後選擇了法國。

他只是想找個能節奏慢下來的城市,慢慢調整一下生活節奏和作息。

以前陸晉因為工作一直熬夜,早上又很早起來，這樣的狀態從他接手公司的時候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他就像是一個永動機,不知疲倦，永遠充滿了動力。

但他突然覺得，現在的生活毫無動力。

他不缺錢，之前賺的那些錢已經完全夠他下半輩子不愁吃不愁穿了。

公司里的事務大部分都可以通過遠程操作和電話會議。

最重要的是陸晉現在已經沒有更大的野心去拓展新的領域,把現在手裏有的資源做好，就完全夠養活公司所有的人了。

來法國這半年時間,其實陸晉看透了不少事情。

他從小其實就是挺缺愛的,又因為母親的事情多少有點心理陰影。

所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點心理疾病，他厭世、偏執、極端。

他害怕再一次失去,所以對所有事都要有全部的掌控力才滿足。

他從小其實就沒有特別信任的人和事,就連他的父親都這麼對他,他並不指望有別人對他有什麼真心。

所以他對任何人都很防備。

他一直認為所有東西只要得到了絕對的掌控，就永遠不會失去。

所以他對白鷗的感情，更像是一種執念。

他一直感覺他認定的東西，就一定要屬於她，不允許有其他意外。

白鷗在他人生的至暗時刻陪伴過他治癒過他，所以他一直對白鷗有一種比較特殊的感情。

但那時候他年紀小，並不知道這種感情到底是想佔有還是愛。

只是當他知道白鷗心裏有另外一個人的時候，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憤怒。

陸晉一直以來都是一個思想很偏激的人，對自己也有極其嚴苛的要求，工作上也容不得半點失誤。

自從被白鷗拒絕之後，他感覺自己的心更加封閉了起來。

對這世界也越發的失望。

陸晉感覺自己很早很早以前就失去了喜怒哀樂的感受，很少有事情有感情能讓他心情有所波動。

直到，他遇到了沈依的那天。

在這之前，其實陸晉並沒有太想涉足娛樂圈，雖然知道這塊蛋糕很大，但是他覺得這個行業水太深，太混亂，他沒有太多在這之間周旋的興趣。

畢竟他和別的投資人不一樣，對這個圈子裏的女人不感興趣。

去沈依公司的那天他其實也是一時興起，想去談一個電影項目。

本來只是抱着隨便來看看的心態，沒想到就在那個命中注定的走廊，他和沈依打了個照面。

在那一瞬間，並不能說沈依讓陸晉想到了白鷗，只是想到了一種感覺。

一種抓不住得不到的感覺。

所以讓他想到了白鷗。

可能是沈依的表情太過清冷，也可能是她的氣質太孤傲。

陸晉這輩子接觸過所有的女人，基本都是圍着他轉，巴不得能靠近他半寸。

而沈依那天，卻連一個正眼都沒看他。

照道理說這麼狹窄的走廊，擦肩而過不至於這麼視而不見。

而她的眼裏完全沒有他的存在。

陸晉人很高，又常年穿一身黑，用非常濃烈的香水，還走路帶風，走到哪裏都是焦點。

這麼毫無存在感，還是第一次。

兩個人擦身而過的時候陸晉近距離掃了沈依一眼，那她穿着白襯衫百褶裙，扎著一個高馬尾，幾乎素麵朝天。

但就算這樣，還是驚人的美艷。

在那一瞬間，陸晉突然瞬間有些明白，為什麼圈裏這麼多有錢人就喜歡投資娛樂圈，然後身邊一個個的美女換著來。

原來，這樣的美人，真的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而那是陸晉在這麼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心裏有波動的感覺。

當天晚上他就派人調查了這個人的所有背景。

看到沈依那些支離破碎的往事的時候，陸晉突然有一種感覺，覺得她和自己是同一類人。

都是那種特別封閉自己不願意打開心扉的人。

但是她也有非常致命的弱點，而陸晉能給她的，應該正是她期待並且嚮往的東西。

陸晉感覺，他應該可以很輕鬆地得到她。

或者說，掌控她。

要得到沈依不難，不過需要付出一點金錢上的代價，但是一千萬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大數目。

而且，他居然覺得值。

把沈依帶回家的那幾天，其實陸晉並不怎麼習慣。

他這輩子都沒有和女人走得這麼近過，有時候同一屋檐下看到沈依穿的是睡衣，甚至都覺得有些非禮勿視。

兩個人剛同居的那幾個月的時光，陸晉現在回想起來，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那時候沈依還沒有工作，陸晉每天下班回家的時候，她都會在樓下等他。

那時候她看着他的時候，眼睛裏是有光，也是有期待的。

其實陸晉之後回想起來，那時候每天他看到沈依的時候，是真的覺得舒服自在的。

沈依畢竟年紀小，雖然經歷了不少，但其實內心還是比較純粹的。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兩個人的關係悄然發生了一些轉變。

好像陸晉第一次生氣，是因為沈依換了唇色。

倒不是因為她沒有用他喜歡的南瓜色，只是他第一次覺得沈依居然不順從他，開始有了自己的主見。

他怕自己沒辦法更好的掌控她，於是開始對她懲罰。

最開始是冷戰，冷戰多了之後，漸漸發現沈依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轉變。

她開始在看到自己的時候露出膽怯，開始眼神閃躲。

開始故意和自己保持距離。

而她越是這樣，就越是讓陸晉感到生氣。

陸晉越是瘋狂的想控制她，讓她聽話。

無意間有一次，陸晉把她關到了小屋，發現第二天出來之後她特別乖順。

自那以後，陸晉就有一些上癮。

其實他早就意識到自己心理上有問題了，他只要情緒一上頭，就根本無法控制住自己。

雖然每次剛把沈依關進去就開始後悔擔心，但是他就是無法說服自己不用這個方式懲罰沈依。

因為他知道，他一旦心軟了一次，就會一直心軟下去。

所以他只能鐵了心，用這樣的方式把沈依留在身邊。

而且每次看到第二天沈依妥協又脆弱的樣子，滿足了他內心某個角落的征服欲。

陸晉本以為，沈依的存在只是填補白鷗不在身邊的空缺。

只要白鷗回來了，沈依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他沒想到，白鷗回來后不久，沈依第一次忤逆了他。

用了幾乎決絕的態度，就為了拿到那部戲。

那是沈依第一次爭取，也是她第一次露出這麼有血性的表情。

陸晉被她征服了。

陸晉沒想到他那一次的心軟，改變了他一生。

其實在答應她的那瞬間，陸晉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在看到她喝醉了坐在顧星辭懷裏的時候，他就有一種直覺。

一種讓他感覺非常慌張的直覺。

感覺那個男人，給他一種會奪走沈依的直覺。

那天晚上陸晉真的特別生氣，但是令人奇怪的是，他看到沈依又特別心疼。

這種感覺真的非常微妙。

不合理，但是存在。

而那是陸晉第一次，真的想完整的佔有她。

之前陸晉多少覺得，沈依說到底只是自己的玩物，配不上擁有自己。

但那天，他發誓，他是真的很想那個當下就讓沈依徹徹底底的屬於自己。

而自那以後，陸晉經常心不在焉，開始疑神疑鬼。

只要發消息給沈依她沒有馬上回，就會覺得心慌。

而事實證明，他的心慌是對的。

沈依確實愛上了顧星辭。

他除了把她控制在自己身邊，別無他法。

其實囚禁沈依的那段時間裏，陸晉每天都很痛苦。

或許是知道，自己無法再得到她的心了，他就感覺痛不欲生。

當沈依跪在他面前，說她想和顧星辭在一起的時候。

陸晉就知道自己輸了，輸得很徹底。

只是他過於倔強，不肯服輸，直到沈依服下安眠藥。

那幾天時間，是他這輩子最漫長的時間。

他曾經經歷過一起失去母親，又一次情景重演，陸晉真的怕了。

如果說有什麼事情能讓倔強如陸晉這樣的人改性，那就是真的當他受到非常致命的打擊，讓他真的意識到失去的時候，他才會真的醒悟。

而他確實幡然醒悟，只是一切都已經為時已晚。

那天他來到病房，看到病床上沈依已經失蹤的時候，他就知道。

他到底，還是把沈依弄丟了。

但那次他沒有發狂，他只是非常非常非常後悔。

一種極其無力無助的後悔。

其實他之後所有的結果，都是他應得的報應。

他只是覺得，以自己的性格而言，只要沈依還在他能看到的地方，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想去接近她，並且害怕自己想佔有她，又做出什麼極端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太情緒化，充滿太多的不可控性。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遠離沈依。

越遠越好。

這是他所能做的救贖。

於是，他毅然決然地決定離開。

來到法國半年後，陸晉突然覺得自己活得更通透了。

好像很多浮躁的情緒都緩解了下來。

他很少會再情緒波動。

陸晉現在每天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陽台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擼著貓。

有時候他會坐在那裏，和腿上那隻貓聊天。

「以前我一直不理解，為什麼你每天都喜歡在陽台躺着不動曬太陽，覺得這既浪費時間又虛度生命，現在突然發現，原來這樣的人生才是夢寐以求的，」陸晉嘆了口氣，「如果我能早一點感受到陽光，或許……」

或許，那些陰暗和霧霾，就會被驅散了吧。

陸晉抬起頭，看到萬里無雲的藍天，感嘆道：「今天天氣真好啊。」

說完這句話，他手裏擼貓的動作突然停下。

他突然想起了，這句話，是沈依對他說的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話。

陸晉愣了片刻，嘆了口氣，拿着錢包對貓咪說：「我下樓一趟買點東西，乖乖在家等我啊。」

陸晉下樓打算去超市買今天晚飯的材料，他心血來潮有點想做點中式料理，發現大部分的調料這裏的超市沒有。

於是開車跑到很遠的一家亞洲超市去了。

會去亞洲超市的大部分都是中國人，在國外，中國人對亞洲超市都有迷之歸屬感。

陸晉在調料櫃枱，一邊看着手機備忘錄一邊選調料。

終於備齊了調料剛準備走，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

「知還。」

陸晉整個人愣在了那裏，感覺一瞬間心跳飛快。

全身上下的溫度都在不斷攀升。

他拿着調料的手停在搬空，微微顫抖。

陸晉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好像死寂已久的心臟突然活了過來。

感受到了跳動。

和心動。

他閉起眼，深深吸了口氣。

緩了很久，他才敢回過頭，看到的是兩個女生的背影。

那一刻，陸晉鬆了口氣，但是，又覺得有些失落。

其實想來也是，這個世界上，除了他，還會有誰叫她「知還」。

這不過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名字罷了。

他突然發現，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叫過這個名字了。

很久很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

這個名字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但卻深深地刻在了他的世界裏。

陸晉就這麼看着這兩個女生選好東西到結賬走人。

那個叫「知還」的女生長得很高很清秀，側面看上去應該只是個高中生。

臉上充滿了無憂無慮，笑得非常燦爛。

結完賬后，另一個女生先走了，而叫「知還」的女生似乎還在低頭看着什麼東西。

「走了啊，知還！」門外的女生不耐煩地叫到。

「啊！來了！」

女生依依不捨地打算離開，餘光瞥見旁邊有人一直在注視着自己。

抬頭的時候和陸晉眼神撞了個正著。

也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就這麼無聲地對視了幾秒。

門外的女生耐心告罄，直呼她的全名：「葉知還！我數到三！一！二！」

「來了來了。」女人挎了挎包離開了。

陸晉看着她消失不見的背景，嘴角微微扯了扯，動了動嘴唇，低聲說道：「再見，知還。」

這或許，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叫這個名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