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生思念(二)

第 68 章 生思念(二)

趴在敬長生背上很舒服,李思念迷迷糊糊睡過去,不知睡了多久再懵懵懂懂醒來。醒來時周圍依舊漆黑,看不見光。

一股疲倦感襲來,困意更甚,她又沉沉睡去。如此醒來又睡,睡了又醒,反反覆復,噩夢連篇,不禁讓人覺得身心疲憊。

被江水浸濕的衣裳已經半干,穿在身上只是有些潤。山崖下很冷,又是冬天,寒風一吹,饑寒徹骨。

到底有多遠?到底還要走多久?如果就這樣被困在無盡崖底死去,那該怎麼辦?

主動跳下崖時她沒害怕,看到狂躁的長生時她沒害怕,可現在這綿延不絕的黑暗卻讓她害怕起來。

雙手環這敬長生的脖子,頭枕在手臂上,因為寒冷和飢餓,李思念忍不住渾身發抖。只好抱敬長生抱得更緊。在黑暗中有人陪伴,情況好像也變得沒那麼糟糕。

「長生,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變回原來的長生呢?」她閉上眼,喃喃自語。

眼淚竟然無聲地順著臉頰流下。好奇怪,她之前明明一點都不愛哭。

似乎是察覺到背上人的顫抖,敬長生走路的步伐也不再輕快。他停下來將李思念放在一塊石頭上坐好。

周圍很黑,需要離得很近才能看清面目,他湊過來,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似乎是在思考。

她怎麼了?那從眼睛里流出的晶瑩液體到底是什麼東西?

只是看向她的那雙琥珀色眼睛依舊空洞,沒有高光。

猶豫著伸手去撫摸少女的臉頰,用拇指指腹輕輕抹去淚水。雖然如今神志不清,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但他似乎覺得自己應該這樣做。

少女卻忽然抓住他的手指,抓得很緊。她整個人撲過來,抱住他,好聞的氣息立刻將他包圍。出於本能,他埋在少女的頸窩中,貪婪地呼吸著。

她好像在顫抖,為什麼會顫抖呢?

她好像在哭,為什麼會哭呢?哭得好厲害呀。

別哭別哭。他伸手輕輕拍著少女的背,然後說,「沒……事……的……」

這句話少女之前也對他說過,他現在是在學舌,學得不是很像。說話變得十分艱難,所以他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慢。

可是好奇怪呀,為什麼少女抱著他,卻哭得越來越大聲了呢?

喉嚨里像是堵了快石頭,疼得要命,頭腦發暈,幾乎失去語言組織能力,李思念放聲大哭。

其實她有好多話想跟敬長生說,只是一直沒說出口。正好長生現在聽不懂,她才有這個勇氣把所有的事都說出來。

看向那雙空洞的眼睛,李思念吸了吸鼻子,「我捨不得長生,可是我也必須得回去……」

「我是從外邊的世界來的,那邊跟這裡很不一樣。」

「離開這麼久,爸媽肯定會擔心,要是再等會兒,他們估計就報警了,然後警察無論怎麼找都找不到我……」

琥珀色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恢復空洞。敬長生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

「要是我們被困死在這裡該怎麼辦?」李思念甚至不敢去想那恐怖的後果。

臉忽然被一雙手捧住,對上敬長生的眼睛。

只見他搖搖頭,然後艱難地說出三個字,「沒……事……的……」

有事啊,有大事!李思念更想哭了,「長生什麼時候才能變回來?」

因為用牙齒咬過嘴唇,所以顯得異常鮮艷,在黑暗中尤為妖媚。

目光注視著少女艷紅的嘴唇,敬長生湊過來,用自己的嘴唇蜻蜓點水一碰。

見少女沒什麼反應,第二次他又在上面輕輕舔舐,似乎是覺得這樣可以安撫少女悲傷的心。

只是這樣的安撫遠遠不夠,李思念突然很想親吻,耗盡一切情緒,用力地去感受對方的存在。

環住他的脖子,嘴唇相貼,把自己送進去。他似乎有些無措,竟然花了些時間才適應。

果真是失憶了,竟然連怎麼親吻都會忘記。

幸好記憶留下的條件反射還在,沒過多久,他的手指便插入她濃密的頭髮里,扣住她的後腦勺,往自己身邊帶。

尖尖的犬齒咬住她的嘴唇,有些疼,但這種疼,讓她分外清醒。

什麼都不要管,什麼都不想管,現在只想閉上眼睛。

可是嘴唇卻被咬得越來越疼了。雖然敬長生是喜歡咬她,但卻從未咬得如此用力。終於忍受不住,她用力將他推開。

不對勁。

待重新看向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時,裡面已經不再空洞,但似乎夾雜著一絲恨意,這種恨是想將她整個人吞進去的恨。

「李小姐。」敬長生喊她,他從來沒對她用過這樣陌生的稱號,聲音也出奇地冷淡。

仰起下巴,睨眼看向她,「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找長生。」李思念的聲音幾乎在發抖。

「找我做什麼,死了不是正好?」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你是來檢查我死沒死成的吧,這裡冷,難為你了。」

「不是的不是的,上官欽控制了我。」李思念拚命搖頭,「我來找長生,是因為喜歡長生。」

「你喜歡我什麼?」

「喜歡……喜歡……」李思念顯得有些窘迫,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若是細細說來,可以說很多,卻不知從何說起。感情這種東西,過於抽象。

周圍的黑影不斷聚集,這是新的一波攻擊。但敬長生神色淡淡,他看起來完全不在乎,面色不改地將它們全部撕碎。

「噁心的東西,你們打擾李思念說話了。」他說完直勾勾地看向李思念,銳利的眼神似乎在逼迫她,必須給出一個答案。

少年身材頎長,已經逐漸往寬肩窄腰的體型靠攏,勁衣裹著腰身,顯得整個人像是棵挺拔的小白楊。不,是小黑楊。

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李思念隨便指了個地方,「我喜歡這裡。」

仔細一看,竟然指向了小病嬌的腰。

「是么?」

敬長生依舊神色冷淡,他走過來,蹲下身,手握住她的腳踝。

「嘶——疼。」李思念皺眉,他握住的,剛好是崴腳的地方。

但敬長生沒理會她,反而摩挲著腳踝,突然用力一擰。

僅僅一瞬間,咔咔兩聲,疼得李思念神經突突跳,甚至都忘記喊疼。

「好了,起來走走。」敬長生站起來,並且遞給她一隻手。

疼痛消失,扶著敬長生的手,李思念已經能穩穩站起,即使鬆開,也能很輕易地來回走動。

看向他的眼睛,李思念忽然有些疑惑。她琢磨不夠敬長生現在對她的感情,是討厭還是別的。

手忽然被他抓住,放在腰間。

心底一驚,這是什麼意思?

「不是說喜歡?喜歡為什麼不多抱一會兒?」

哦,原來是要她抱。

之前是在惡作劇吧。

心情一下子好轉,李思念撲過去,雙手環住他的腰身,靠在他的胸膛上。

胸腔此時正在猛烈起伏,看來他心跳得很快。

他也抱住她,低頭將臉埋進她的頸窩裡,忽然發出噗嗤一聲,好聽的笑,笑得兩邊肩膀都在抖。

「李思念剛才的表情,很有趣。」

有趣個屁!

李思念在他腰上掐一把,「你剛才都快嚇死我了!」

「對不起。」敬長生投降,腰上那塊太敏感,抱著還好,被這樣一掐,實在忍不住躲。

看來下次得換個法子逗。

你還笑。李思念氣鼓鼓,兩邊臉頰嘟起,像是只小倉鼠。

但有隻手卻特別不老實地捏住這兩邊臉,還衝著她得意地笑。

敢捏她臉,她就敢戳他腰,誰怕誰!

兩人玩鬧一會兒便安靜下來,敬長生問:「李思念是什麼時候下來的?」

蘇醒時,李思念正在親吻他。肯定是李思念把他喚醒的。

「好早之前了!之前的事,你是不是不記得?」

「什麼?」

看來當真不記得了。

「你當時神志不清,特別過分,還掐我脖子,不信你看。」李思念說著把脖子仰起。

果然,少女白皙纖細的脖頸上,有一道淡淡的紅痕。

看著紅痕,敬長生沉默半晌,神色十分愧疚。

怎麼會這麼用力?混蛋,要是再用力一點,她脖子就要斷了。

他捉住李思念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用眼神示意,也用力掐我吧。

我又沒瘋,幹嘛掐你。還是掐腰這種懲罰最有用。

於是李思念用另一隻手在他腰上又掐了一把。

「癢!」敬長生不由輕哼一聲往後躲。

「扯平了。」李思念笑笑。

扯不平,敬長生撿起一塊尖銳的石頭,在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現在才算扯平。」

「笨蛋!」李思念連忙把石頭搶過來丟掉,「我只是想讓你抱抱我。」

看來這種事真的不能跟小病嬌說。

「不可以親一親么?」敬長生問。

「當然可以。」李思念踮起腳尖,環住他的脖子,將他的嘴唇覆蓋。

現在還有個問題。

「我們該怎麼出去?」扯一扯他的衣袖,「順著江水往下遊走,能走得出去嗎?」

「這裡是無盡崖,沒有盡頭,這條江,其實是個圈,源頭也是盡頭。」

所以,根本走不出去。

難怪剛才無論怎麼走都看不到頭!

那該怎麼辦呢?李思念仰面往上看,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難道從哪裡下來就從哪裡爬上去?太高了,這怎麼可能!

疑惑之時,身下一輕,整個人被抱起來。

「抱穩。」

李思念連忙摟住他的脖子。

真要從這裡爬上去?那得爬多久啊,她光是往下掉就掉了好長一段時間。

然而不是攀爬,而且跳,或者更抽象一點,飛。

敬長生輕功了得,橫抱住她飛檐走壁也不在話下。雖然無盡崖確實又深又險,但恢復神志后想從這裡出去也不難。

他有能力出去,只是方才被攝取心魂。幸好現在清醒過來,要是像之前那樣狂躁,他多半會自己把自己殺死。

很快就會回到竹屋,敬長生將她安頓好后,在周圍結陣。

「在家等我。」

心中暗道不妙,李思念連忙拉住他的衣袖,「你要去哪兒?」

「李思念在關心我。」敬長生露出一個天真的笑,但這個笑僅僅只出現了一秒。

笑容緊接著凝固,然後消失,他似乎在思考些什麼,等再次看向李思念時,俊俏的臉上,又綻放出一個露齒的笑。

「既然李思念想知道,那就告訴你吧。」眉眼彎彎,他與她耳語,「我是去殺人哦。」

「上官欽?」

「猜對了,李思念就是聰明。」敬長生笑著摸摸她的頭。

根本不用猜,敬長生怎麼可能放過他。只是……李思念垂下眼睫,這般毫無準備地過去,她擔心會出意外。

「你在害怕?」

「是擔心。」知道自己無法阻止同時也知道自己不該阻止,李思念扯住他的衣袖,「早點回來,別死。」

「別死」兩個字她說得特別小聲,可敬長生卻能清楚地聽到。

少年噗嗤笑起來,從微笑變成大笑。

他現在怎麼這麼愛笑!心思被發現,李思念莫名有些窘迫。

不準笑,她撲上去想捂住他的嘴,奈何兩隻手都被捉住。

「我發現李思念很多時候都特別可愛,比如現在。」他不由嘆氣,「別小瞧我。」

知道知道,可你有時候明明就很笨啊。李思念在心裡說。

「走了。」敬長生幾乎在一瞬間不見蹤影。

柜子和抽屜忽然開始猛烈晃動,櫃門和抽屜都打開,裡面飛出烏壓壓一片的黑色剪紙人,它們整齊地拍成方隊,猶如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軍隊跟隨著敬長生快速地朝皇城行進。

-

黑雲壓城,原本月朗星稀的天空一片陰沉,闌珊燈火被蓋去,只留下讓人恐懼的無盡黑暗。

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那空中漂浮的不是烏雲,而是成千上萬隻,如鬼魅般詭異邪惡的黑色剪紙人。

提著宮燈的宮人臉色嚇得慘白,牙齒打顫,一時竟連尖叫都忘記,兩眼一翻,活生生被嚇暈過去。

上官欽立於宮牆之上,沉默且冷漠地看著這一切。晚風吹動飄逸的道衣,這個仙風道骨的老人終於顯示出佝僂疲憊的狀態,彷彿風吹得再大一些,他就會被吹下城樓似的。

要變天了。

敬長生竟然能從無盡崖底出來,按道理來說,被蓮花刀刺入心臟,應該會神魂俱散,失去神志,以瘋癲狀態在那崖下與惡影纏鬥,最終自取滅亡。可是,他竟然能出來!

誰喚醒的他?那眼睛黑亮的姑娘么?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竟要與那修羅惡鬼為伍!

那孽障此時回來,定是要扭轉乾坤。上官欽默然,本以為他是掌卦者,可是他錯了,縱然修行再高,也不過是這乾坤中的一根卦爻而已。

心不清,不靜,終究無法成就大道。這一點,他一直都很清楚。

風更甚,只見少年踏蓮而來,身姿矯健,輕盈靈動。束髮的黑色緞帶在空中勾勒出風的形狀。

佛生金蓮,道生青蓮,儒生白蓮,少年腳下踏的卻是黑蓮,竟不屬於三教中任何一派。雖形單影隻,但卻有千軍萬馬的氣勢。

上官欽忽然感到懼怕,即使修行多年,死亡的恐懼仍舊會時不時湧上心頭。只不過這次尤為強烈,竟教他出了一身冷汗。

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留下這孽障。他妄想教化這少年,藉此得到出色的武器,讓其為道門服務一生,可是卻沒明白一件事。

有些人根本就是塊頑石,無法像捏麵糰一樣隨意塑造形狀,燒不化錘不爛,這便是教化無用。即使敬長生一直留在鬼城,終有一天,也會把那鬼城攪得天翻地覆。

事到如今,這便是他犯下大錯后的罪孽!

「上官欽。」少年由上至下俯視他,眼中全是蔑視,「你想怎麼死?」

「哼,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少年歪著頭仔細思索一番,然後微微一笑,如那奈何橋邊生長的曼陀羅般瑰麗妖昳。

薄唇輕啟,「我想,殺你應該綽綽有餘。李思念還在等我呢,得搞快點才行。」

-

天剛蒙蒙亮,李思念坐立難安等了一整夜。外邊飄了一整夜的雪,直到凌晨才稍微消停。

還沒回來。

要不去看看?

李思念從廚房裡翻出一把菜刀。就這把了,磨得又亮又鋒利。她咽咽口水,拿刀的手有些顫抖。

現在就去。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動靜,趕緊去看,菜刀拿在胸前做防禦。

來的卻不是別人,而是敬長生。他回來了。

此時,旭日東升,晨曦的光芒灑在他身上,為少年挺拔的身形勾勒出一道金色的邊。

風漸起,緞帶蹁躚,髮絲飛揚。衣裳有些破了,因為是黑色,所以看不出來有沒有沾血,但少年白凈的臉上卻沾了不少黑灰和血痕,眼下青黑,看上去有些疲憊,連束髮的緞帶也被燒去一半。

可少年一看到她,疲憊便瞬間散去,轉為興奮與痴纏。

「結束了。」他朝少女張開雙手,笑道,「李思念要拿著菜刀跟我擁抱嗎?」

當然不!

李思念丟下菜刀,立馬飛奔過去,撲進他懷裡。

他懷中味道不太好聞,有火藥的嗆人味,還有血液的腥味,人肉被燒焦的糊味……

不過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他平平安安地回來了啊,琥珀色的眼睛還看著她得意地笑,像是在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小瞧我。

懷抱被收緊。好軟,那些味道太難聞了,還是李思念聞著舒服。

「我們成親好不好?」敬長生啞聲問。

微怔半晌,李思念說,「好。」

這很任性,她知道,可是她已經這麼說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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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阻止我攻略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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