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雷暴

那樓船雖然龐大，但是操縱起來卻十分簡單，楊業讓鳳傾雪去艙內休息，獨自一人來到船頭甲板，控制着樓船御空而起，往北飛去。

到了第三日，正坐在甲板上閉目打坐的楊業，感覺到空氣中的咸濕氣息，站起身來，走到船舷邊上朝下俯瞰，發現下面已經是一望無際的幽深水面，知道已經脫離了瀚海洲，到達了無盡汪洋上，於是便控制着樓船緩緩落下，降到了水面上。

鳳傾雪在船艙內也察覺出了狀況，走了出來，來到楊業身邊，和楊業並排站在一起，回頭望了望一眼在夜色中只剩下一個幽深輪廓的瀚海洲之後，趴在船舷上，看着貼著船身快速往後劃去的粼粼水波，輕聲說道：

「終究是要離開了。那天在風涯面前，我原本以為你會向他說虛玄一和明雪的事情呢。」

這件事情，鳳傾雪當日最後見風涯那一面的時候，原本是想替風明雪和虛玄一說出來的，但是想到自己同風涯的關係並不好，而且也覺著風涯未必樂見風明雪和虛玄一在一起，自己貿然提起，只怕適得其反，便盼著楊業能提起此事，為兩人說情。

楊業搖了搖頭，說道：

「有些事情我們能管，有些事情我們卻沒辦法管，清官難斷家務事，這裏面又沒個誰對誰錯，叫旁人如何插手。不過你也不用過於擔心，若是之前的風涯，他二人的事情，着實希望不大，但是風涯經此一事，心境終究不同以往，我倒覺著風涯未必會極力反對。」

鳳傾雪想了想，嘆了一口氣，不再說這些，看向楊業，問道：

「一連幾天，你也累了吧，你去艙里休息吧，我來看會兒。」

這樓船全靠銘刻在船上的法陣來行駛，楊業在船上幾日，主要是為了確認方向和防止意外，並不覺得累，不過想到鳳傾雪在船艙內呆了三日，也是悶了，便點了點頭，回去了艙內。

也不知過了多久，楊業打坐醒來，察覺艙內越來越濕寒，陣陣寒氣透過門窗縫隙鑽進室內，凜冽入骨，樓船行進速度，似乎也慢了許多。楊業走出船艙，來到了甲板上向周圍看了看，便發現目力所及的水面上，漂浮着許多的浮冰，這些浮冰，大的猶如小山，小的也有墳頭大小。

鳳傾雪此時正站在船頭上全神貫注地注視着正前方，這樓船雖然以奇木鑄造，又輔以大量秘法秘寶，歷經不知多少年仍然堅愈精鐵，但是鳳傾雪也不敢以此船在這種水域裏橫衝直撞，那些小塊的浮冰也罷了，雖然數量極多，躲避不易，但是卻難以對樓船造成傷害，那些小山般大小的浮冰，沉入水下的部分則就更加龐大了，除了繞開，別無他法，是以自從進入這片水域，鳳傾雪就不得不放緩了船速，並一直緊盯着正前方，以防意外。

察覺到楊業走近，鳳傾雪回頭嫣然一笑，說道：

「你起來了？」

楊業見鳳傾雪仍舊穿着那身單薄的青翠羅衫，站在船頭泠冽寒風中，髮絲飛揚，衣袂獵獵，雖然曉得以她金丹境修士的修為和體質，並不懼怕這種酷寒，仍舊隨口問了一句：

「冷不冷？」

鳳傾雪微微笑着點點頭，回道：

「冷啊，好冷的，你衣服借我穿穿行不行？」

楊業知道她又在胡鬧，也不理會她這話，無奈搖搖頭，和她並肩站到一起，極目往正前方看了看，皺着眉頭，說道：

「再往前走，只怕浮冰要越來越多，行進愈加困難了，也不知何時才能到達這虛家家史上所說的永夜之地。」

若非因為楊業，鳳傾雪其實是不怎麼想回去中土的，對那虛家家史也沒怎麼看過，此時聞言一邊控制着樓船偏轉方向，躲過前方一塊浮冰，一邊問道：

「不能讓樓船再走空中嗎？」

楊業搖了搖頭，回道：

「那虛家家史上也是語焉不詳，只說這段路只能在這水中行走，否則定有大禍，似乎他們當年曾經試圖駕駛樓船御空而行，結果傷亡慘重，具體如何，就不得而知了。謹慎起見，還是依著虛家家史上記載的來做吧，實在走不通的時候，再想別的辦法就是。」

楊業說到這裏，看向鳳傾雪，又說道：

「你去艙內歇息吧，我來照看一會兒。」

鳳傾雪往一邊挪了幾步，讓出船頭那控制樓船的陣眼，淡笑着搖搖頭，說道：

「船艙里悶得慌，我就在這就行。」

楊業點了點頭，凝神注視着正前方不再說話。鳳傾雪蹲下身來，抱膝坐在甲板上，依靠着船幫，正好讓船幫遮擋住嬌小的身軀，不讓寒風吹到，然後側頭看着楊業，怔怔出神，時而皺眉凝思，時而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過來片刻，輕輕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鳳傾雪剛剛閉目假寐不久，忽然隱約聽到遠處有「隆隆」之聲夾雜在呼嘯風聲中傳來，倒與雷聲有些類似。鳳傾雪久居無極魔宮，那無極魔宮所在的秘境稱之為極北之地，環境也是終年酷寒，若是換成水域，與這裏也是極為相似的，也知道這種環境中，其實是罕有天雷發生的，此時聽到這聲音，心中詫異，就睜開眼站了起來，便看到楊業正神色凝重地抬頭看向前方的天空。

鳳傾雪順着楊業目光看去，只見遠處天空中，一片方圓里許大小的雷雲，正釋放出一道道手臂粗細的閃電，這些閃電接天連海，發出耀眼的銀白色光芒，將周圍夜色照的恍如白晝，那「隆隆」之聲，正是從那片雷雲產生的閃電而來。

「這是雷暴？」，鳳傾雪有些猶疑地問道。

楊業搖了搖頭，回道：

「不是雷暴，這種酷寒環境，尋常雷電都難有，更別說雷暴了。這應該就是虛家所記載的，他們當初在這片海域御空飛行，卻最終導致他們傷亡慘重的元兇，你看，這片雷雲在快速移動。」

鳳傾雪這才發現，楊業已經將樓船停了下來，而那片雷雲，正不停的釋放着閃電，一路向樓船這個方向快速移動過來，不過看樣子並不會經過樓船停留的這片區域的上空，最多也只是與樓船擦肩而過。鳳傾雪看着那片雷雲，擔憂地問道：

「我們要不要躲一躲，雷霆之威，只怕這樓船也難以抵抗吧？」

楊業神色也十分慎重，顯然也是在擔心被那片雷雲殃及，聞言卻堅定地搖了搖頭，說道：

「不能動，等那雷雲再近些，靈力神識的波動也要儘可能收斂，虛家家史上說，這片雷雲不是天象，雷雲裏面有東西。」

「有東西？」

「嗯，虛家家史記載，當年他們行經此地，也遇上了這片雷雲，起初他們並不在意，只是稍微改變了方向，貼著雷暴的邊緣前行，卻無意中引起了那雷雲中的東西的注意，那東西驀然爆發出驚天的威壓，原本雜亂無序的閃電，便有一道忽然脫離了那片雷雲，直接擊在了樓船桅杆之上，而那雷雲中的東西，就彷彿是孩童看到一隻螞蟻經過，一時興起，隨手捻了一下一般，之後就毫不在意的離開了。只是這隨手一捻，虛家就死了一個真人境，三個金丹境的修士，樓船也受損嚴重，靠在一塊浮冰上，花了月余時間才修復。而虛家卻自始至終都沒看到雷雲中那東西的全貌，只聽到了一聲長吟，和雷雲中一閃即逝的一對恍如燈火的眸子。」

那片雷雲移動的速度極快，正在楊業說話間，就已經離樓船不遠了，鳳傾雪聽到楊業這番話，不敢大意，也立刻收斂氣息，同時將軟煙羅祭出，籠罩住楊業和自己，做完這些，那片雷雲恰好趕到樓船側面，一道道粗大的閃電從空中雷雲落下，直擊到海面上，雷聲滾滾之中，激起無邊水浪，離樓船最近的那道閃電，激起的水花甚至都扑打到了樓船的甲板之上。

楊業緊盯着那片雷雲，眼看着它就要與樓船擦肩而過，正要鬆口氣的時候，卻變故突生，那雷雲之中，忽然傳來一聲長吟，聲音洪亮，響徹天地，同時一股如同天地威儀一般的壓力，驟然從那雷雲之中肆意釋放出來，楊業聽到那聲長吟之後，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就覺著腦中一片空白，五內如遭重擊，一口逆血奪口而出，渾身力氣彷彿盡被抽去，立刻跌倒在了甲板上，腦中渾渾噩噩，只餘下一個模糊念頭，心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