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君子報仇不隔夜

「再有兩分鐘，伯格就要來找我去廠長辦公室……」

看了眼時鐘，程安腦子裏瞬間想起伯格變成怪物后的樣子，想起了被他斬斷頭顱的痛苦，仇恨和恐懼記憶牢牢佔據了內心。

呼……可惜他很強大……白玉京的群友們應該都不在聯邦境內，否則我現在就想搖一群大佬過來弄死他……

不能再等了，必須先離開這裏！

程安很容易就壓制了內心不切實際的想法，正準備直接走人，突然心中一動。

我會不會已經進入他們的監視，一旦表現出異常，表現出我還是個正常人類、不是被邪神之子附身的容器，就會被識破，被他們追捕？

可是，繼續待在這裏，就會進入原本經歷過的事情，被叫去辦公室，面對兩隻怪物的朝拜。

好好演戲，假裝自己是個沒有感情的吃人機器，能不能瞞過兩隻怪物級別的邪教徒，不讓他們看出破綻？

程安考慮了一下，果斷放棄這個方案。

風險太大了，他又不是專業的演員。

因此，必須走！

即便有被發現的風險，也必須要走！

若是其他人，除非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否則此刻也就只能搏一搏運氣如何了。

但程安不同，他還有一張底牌，有一次試錯的機會！

想到這裏，他立刻閉目沉思，觀想了一秒。

【你的生存指數剩餘：1】

沒什麼感情的字體懸掛在眼前。

只有一次機會……

程安毫不猶豫：「時停！」

刷！

灰色的陰影宛如迷霧般鋪開。

周圍的一切瞬間靜止，牆上的時鐘不再走動，旁邊有個黑色的橡膠圈正要落到地上，也因此而停滯在了半空中。

時間停滯！

程安的眼前，再次出現虛幻的熒幕，宛如真實電影般的感受降臨。

【模擬開始！】

【你覺得自己會有危險，你決定立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你現在正處於2號車間內，距離大門口有一百米的距離，請在10秒內，選擇離開方向…】

【A：不管不顧，奪門而出，揚長而去。】

【B：小心謹慎，佯裝竄門，悄悄溜走。】

【倒計時10…9…8……】

熒幕上，血色的倒計時開始跳動。

程安嘴角一扯。

這選擇，還用問，當然是選擇小心謹慎，悄悄逃走！

【你選擇了B，你走到了車間西側，這裏有南北兩個大門，你看到北側大門有叉車在運貨，南側大門靜悄悄空無一人…】

【你很謹慎地選擇了向南門走去，步入中庭，你感覺周圍一下子變得陰冷…】

【這裏是擺放模具的架位，整個棚戶下空無一人，你心中竊喜，加快步伐…

【當你路過門口時，你聽到旁邊的司機房裏傳來咀嚼的聲音，你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小心謹慎如你，不僅不想進去一探究竟，反而加快了步伐！】

漂亮！這才是我！

程安剛想誇，結果下一秒，模擬的結果就讓他很頭疼。

【但是，門自己打開了，伯格從裏面走了出來，他一邊擦著嘴角的血跡，一邊笑着邀請你去廠長辦公室，請做出選擇…】

【A：虛與委蛇，努力扮演邪神之子。】

【B：給他一巴掌，看他還發不發癲。】

這模擬器蠻符合我此刻的心境……

程安深吸一口氣，

果斷選擇了B。

【你給了伯格一巴掌，打得手都生疼了，但他的臉只是略微顫動幾下。】

【你反常的行為，暴露了你並非邪神之子，伯格掐住了你的脖子，開始不斷撕咬你的血肉，你拚命掙扎，拿起身邊一切可用的武器反抗，但無濟於事……】

伴隨着模擬的進度，程安開始承受這種被『生吞活剝』的痛苦。

在他看來，時停模擬器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過真實了！

假若能夠不要這樣的經過，直接看到結果就好了……原來伯格剛剛是從這裏出來的……擦，好痛啊……快讓我死吧……

終於，宛如聽到了程安的期盼一般，熒幕上一黑，接着飄出大字：

【你死了！你的肉身十分美味，伯格飽餐一頓！】

【模擬結束！】

【生存指數-1，剩餘：0】

【獲得物品：醉鬼蘭德的鐵鎚】

【說明：醉鬼蘭德是個真正的酒鬼，超過半小時不喝就會渾身難受，這把鐵鎚繼承了蘭德的意志，使用高度酒澆灌它，能夠讓它的攻擊攜帶一些麻醉效果。】

【你的生存指數不足，十秒后結束時停，或許，你該及時獲取生存指數了。】

【倒計時10…9…8…7…】

程安做好準備，微微閉上眼睛，等倒計時結束后，豁然睜開。

咔嚓！

周圍凝固的一切，如同鏡面般破碎。

咣當！

一把半尺長短，錘柄油光發亮的鐵鎚掉在了地上。

程安不著痕迹地蹲下身，拾起『憑空出現』的鐵鎚，然後放下表單，臉上絲毫不見異常地，對面前的老工人說道：

「我需要去一下洗手間，等會兒如果有人找我，告訴他們我很快就回來。」

「哦，好的。」老工人連忙點頭。

留下這個障眼法后，程安旋即快步走向廠區門口。

「咦，羅傑，去哪兒呢？」剛剛和他一起回來的工友打了個招呼。

「盥洗室。」程安綳著臉，沒和他多說。

現在他看誰都有懷疑，覺得不是什麼好人，因此自顧自徑直從車間中間的走道穿過，捂住肚子，表現出自己正內急，誰也不想理的姿態。

這期間，他覺得不管走到哪，都好像有人在背後盯着自己，看着自己！

不敢在這種關鍵頭上有任何過激反應，生怕引爆導火索的程安，面無表情地路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工位。

他的心在顫抖，但他的腳步走得又慢又穩，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地面，連腳步聲都幾乎沒有。

短短的七八十米的車間，走了感覺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終於，他成功拐入北門，離開了福斯特新材料公司。

甫一進入人流密集的大路，程安的心臟便不可遏制地，劇烈地砰砰跳起來，開始撒腿狂奔！

他直接跑出了一兩公里的距離，確認身後沒有人後，直奔一處隱蔽的電話亭。

接着，他投了一枚銅幣進去，旋即撥出號碼，撥打給了西區治安所。

聽着話筒里的嘟嘟的撥號聲，程安嘴角勾起。

雖然現在沒有實力報仇，但是，我可以向官方舉報！

等對方接通后，程安謹慎問道：「西區治安所嗎？」

對方語氣清晰地回答道：「是，你需要什麼幫助嗎？」

程安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幫我找艾克警官，我叫羅傑！羅傑·狄拉克！我發現了一處邪教窩點！他們是導致我家人死亡的兇手！」

「……好的，請稍等。」

過了沒到一分鐘，電話那頭就傳來熟悉的渾厚嗓音：「羅傑？我是艾克。」

程安聽出確實是早上見過那名警官，便立刻說道：「艾克警官，是福斯特新材料公司，這裏潛藏着至少兩個以上的邪教徒，他們是害死我家人的真兇！」

「知道了，別緊張，說詳細點。」

話雖這麼說，但是電話那頭的艾克說着，自己倒是先表情緊了緊。

「好，事情是這樣的……」

對此，程安心中早有腹稿，因此並不會被問倒。

他條理清晰地描述了巴特和伯格都是邪教徒，而且均可以變身為怪物，以及他們所變身的怪物的模樣等等。

當然，在他的故事裏，這一切都來自於機緣巧合的窺視。

同在一個廠裏面，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十分合理的事情。

這成功取得了艾克的初步信任，畢竟，一個知根知底，上午才見過面的平民，敢於欺騙他們的可能性很低。

程安最後道：「長官！請務必和神官們一起，儘快過來，我會在廠的門口附近等待你們。」

得到艾克十五分鐘后就能到的答覆后，掛斷電話，程安稍微歇息了一會兒，就走向了馬路對面的麵館攤子。

垂天境是邊境城市，這裏生活着為數眾多的東大陸移民，因此食物的多樣性很豐富，不是程安印象中那種清單乏味的蛋糕、麵包、牛羊肉、

他點了一份熱乎乎的餛飩，吃得渾身冒汗，恢復了不少體力，離開前還趁機買了兩大瓶廉價但是度數不低的白酒。

十分鐘后，頭頂鴨舌帽，戴着口罩的程安回到了橡膠廠的門口。

他躲在弄堂里，右手穿着『染血的手套』，左手提着『醉鬼蘭德的鐵鎚』，正在給它上面澆灌烈酒。

這鐵鎚正如其名，倒上去的酒會被它吸收進去。

程安發現后，自然是大為興起，在上面一直倒進去了接近三斤的量，它才吸收到飽和，再倒就會溢出了，這才把鎚子別在了腰上。

又過了會兒，程安看到路口處悄然出現了好幾輛警車。

他們停在了一處巷子裏，然後烏泱泱下來了有四五十名荷槍實彈的警察，迅速貼牆隱蔽，一看就是訓練有素。

「艾克這警長不錯，也很有魄力，真的帶來了這麼多人！」

程安見到之前見過的那位西蒙神官也在，心中略微放鬆，迎了上去。

「西蒙神官，艾克長官，是我！」

「讓他過來！」

程安揮了揮手，得到准許后才靠近，他可不想被戒嚴的警察誤以為是敵人，一槍打死。

「這是機械教會的西蒙神官，你已經見過，這位是達倫神官，他們是負責駐紮在這邊的守夜人小隊，你還有什麼情報是電話里沒說的嗎？」艾克介紹了一句。

守夜人小隊？這就是教會超凡者，在官方這邊構成的組織名稱？

程安心中訝異，看了眼達倫。

這是一位年輕的生面孔，他臉型輪廓稜角分明，表情冷酷高傲，但還是禮貌地自我介紹了一句：「我是達倫·克勞斯。」

西蒙說道：「羅傑，你確定裏面有邪教徒？」

程安重重點頭：「神官大人，我確定！而且，我可以鎖定兩名邪教頭目的身份，我親眼見到他們在辦公室里，變成了全身只有肉塊的可怕蟲子，和腦袋可以變成鋸齒的怪物！」

「好的。」西蒙嗯了聲。

這時，艾克說道：「西蒙神官，達倫神官，你們小隊的其他人我們也應該已經通知快到了，要等待他們過來先匯合嗎？」

西蒙沒有回答，而是看了眼程安，斟酌問道：「你知道裏面還有多少平民嗎？我指的是，並非邪教信徒的那種。」

程安遲疑了一下說道：「具體數量不知道，裏面有工人近百人，他們大多是正常人，不會變成怪物的正常人。」

「知道了。」

達倫和西蒙對視一眼說道：「必須立刻執行作戰，邪教最為詭異，或許在裏面謀划邪神降臨的儀式，多一分鐘，就多一份潛在風險。」

這讓聽眾程安表情僵硬了一下。

艾克見狀，立刻說道：「掩護兩位神官進入，戒煙外圍，確保無人靠近，注意疏散平民！也不要引起裏面敵人的注意！」

「是，長官！」

他們雷厲風行地行動起來。

而西蒙和達倫，則直接走向了福斯特新材料公司的廠區大門，他們也是表情凝重，顯然對此十分重視。

這時，程安卻突然道：「兩位神官大人，我可以跟着一起進去嗎？」

「你？」西蒙愣了下，「你留在這裏，你不知道邪教徒有多麼危險，隨時可能喪命。」

不，我清楚得很，我還被殺過兩次……

程安咽了咽口水，握拳說道：「我的家人就是被他們害死的，我雖然能力不夠，但也想出一份力！

「而且，我對裏面非常熟悉，神官大人，我可以來指認那兩個邪教徒！」

西蒙側頭，帶着疑問望過來：「你不怕死嗎？」

「怕！我害怕極了！

「但是，我更害怕自己臣服於恐懼，害怕心中對神的敬仰被踐踏！

「我害怕社會的安定被這些蛀蟲破壞，害怕神為我們創造的美好家園，成為它們肆意生長的溫床！

「我的哥哥和妹妹死得好慘，這些兇手，應該血債血償！」

程安咬牙切齒，眼眶通紅，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

他並非全是演戲，而是將「羅傑」生前的理念的想法，用自己的言語加以修飾，以更好的表達出來。

這是真情流露，因此眼神堅定，極有說服力！

艾克等警官都直接被震住了。

而西蒙和達倫這兩位神官，一時間竟也覺得眼前這人身上閃爍著讓人難以直視的耀眼光芒。

若社會上人人有此覺悟，世上哪還有邪教立足之地？

過了好幾秒，長著一張冷酷臉的達倫問了一句：「你是我主機械之神的信徒吧，你有沒有意向，成為教會的神仆，到教會裏工作？我可以為你引薦？」

「……不，我信仰大地母神。」

雖然程安很心動，但這是羅傑一家原先的信仰，屬於可以考證、查驗的內容，不能撒謊。

「……」達倫被噎了一下。

無形中，他的臉好像更加冷酷了。

「好，你帶路，我會保證你的安全。」西蒙則是答應下來。

「好的，神官大人！」

程安目光一亮。

剛才的話當然是假的。

真正的原因是，一方面，他之前被伯格先後虐殺了兩次，心中早就窩着火了。

那種真實的死亡痛苦感可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真切切刻在記憶里的。

不殺此人，他念頭不能通達！

另一方面則是，伯格和巴特這兩人不死，程安也是後患無窮，畢竟他是對方「邪神祭祀」后的產物！

他要親眼看着仇人死，就此死無對證，才能徹底安心！

「我出來前看到過他們在哪，跟我來！」

程安態度積極，儼然一副與邪教勢不兩立的姿態。

他主動上前，跟在了西蒙和達倫身後指路，走出巷子，走到了廠區門口。

這裏有可升降的鐵閘門，側邊的小門從裏面可以直接打開出來，從外面進去則需要開門。

程安看了眼，發現看門的大爺，老維恩，正和他出來前一眼，在門衛室里仰頭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於是，程安他們三人毫無阻礙，跨過鐵欄桿，進了廠區。

「按照原本的情況，這個時間，伯格應該還在車間里等我；而廠長巴特，則是坐在辦公室里等待，正是可以逐個擊破的機會！」

程安心中算盤打得叮噹響，特意帶着西蒙和巴特走了車間的另外一側，避開了伯格所在的2號車間南側。

沿途經過包裝工人的位置，這邊有幾名工人在幹活，看到程安路過，看到他身後威嚴的兩名神官，一下子嚇得噤若寒蟬，根本不敢多嘴說話。

程安直奔廠長辦公室而去，到了地方，敲了敲房門。

「進來。」巴特的聲音傳出。

「在裏面！就是他！他可以變成一隻巨大蝸牛般，全身長滿肌肉塊的怪物！」

程安辨認出聲音，就立刻躲到了西蒙他們身後，同時小聲提醒。

下一刻，他就驚訝地看到西蒙和達倫兩人點了點頭，接着他們就從懷裏掏出手槍，拉開保險，對準了辦公室房門就開始連射。

砰！砰砰！

手槍交替噴出火舌，子彈穿透木門，打得整個門都變成了篩子，木屑和煙塵四射。

「……」

程安看得逐漸獃滯。

直接就開槍了……

這麼信任我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