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大家小家

第31章-------大家小家

96、工廠老廠長退休了。老廠長是地道的工人出身,為人和善,平易近人,工作認真,他把我們幾千職工家屬平安地帶到了這座城市,完成了他的歷史使命。娘家又派了一個系統的幹部來當廠長。這個廠長姓戴,確實是一個有口皆碑的好廠長,帶領全廠職工積極發展生產,自己以身作則,沒日沒夜蹲在工廠,那年暴雨成災,他抗洪堅守在靠河邊的庫房幾日幾晚,把生命置之度外;他生活上清廉自律,他的家當就是一套山區帶來的陳舊傢具和一台14吋的黑白電視機,跟普通職工的家當一樣簡樸。可惜,好人命不長,在廠里工作不久不幸身患絕疾,走時,廠區大門路上兩邊站滿職工、家屬,一個個含淚哀送他的遺體去火化。這時婆家開始管理工廠,派了一個叫師明舟的幹部來就任廠長,這人來把工廠弄得亂七八糟,開個生產會議竟把會場開到工廠對面的北園賓館,他父親五一勞動節滿80歲生日辦酒請客,同年十月一號放消息又說他父親逢80歲要辦酒請客,一年考核一次中層幹部的業績,放言說誰不合格誰走人,這可把一個廠的中層幹部弄得一個個昏頭轉向。

周東升是機加車間主任,廠長父親80歲,這個風放出來,大家自然心知肚明。他和車間指導員商量,從車間的外協小金庫和獎金里提8000元去送個禮。第二次80歲,又送了10000元的禮,幹部們在北園賓館喝得一個個醉暈暈的。劉大坤隨這個師廠長調來廠里任副廠長,管理財務。周東升沒幾天便跟他打得火熱。他私下告訴周東升,送禮這個事,他不會讓他車間吃虧,到時考核業績時,隨便加個點就在裏頭,比如任務完成好,質量好,安全生產好,他會叫財務給他們車間補貼。周東升嘴上說的感謝他的關心照顧,心裏想着,雖然送禮的禮金羊毛出在羊身上,但是,你一個廠長這樣折騰,這個廠怎麼辦?果不其然,上樑不正下樑歪,人心渙散,沒多久,廠里幾個副廠長,還有幾個車間主任,在外自立門戶,把民品業務弄到自己開的小廠裏頭單幹,斷了大廠的財路。民品業務斷了,軍品任務此刻也不飽滿,兩千來職工的經濟來源成了大問題,工資雖然開的出,但是,工資發放很不及時,全靠銀行貸款發放時間來決定,有時間兩個月發一次工資,有時間三個月發一次工資。工廠經濟面臨這種朝不保夕的局面,工廠大會小會仍然在北園賓館召開。有人指點說工廠不景氣,是風水不行,廠大門太窄,阻了工廠財路,他又叫基建花了幾萬元把工廠大門擴寬米多,弧形橫樑上寫上一排氣勢恢宏的廠名。廠門弄豪華漂亮了,可惜,工廠財路依舊,經濟毫無起色。

我們車間不久被師廠長的關係戶陳胖子外包了,給那人的承包條件是保我們全車間80來號人的工資。這條件是相當優越的,廠里產品來料加工,廠里掏錢結算,他自己的業務由我們工人干,當然,車間一切收入歸他個人享有。陳胖子名正言順地全權管理我們車間,對我們80來號人指手劃腳發號施令,誰不服從誰滾蛋。這裏還鬧了一個笑話,他承包車間三年,總共發了工人不到30萬元工資,欠了工廠40多萬水電費,然後拍屁股走人,等於工廠免費給他個人提供了三年生產設備和場地,再加我們這些廉價勞動力的工資,他沒投入分文資金,還凈賺工廠十多萬。他的那些爛事與我們無關,我們的需求是工資。我們每月雖然工資有發,可是大家每月的工資連同獎金不到一百元錢,

工廠要交購房款,家裏小孩要上學,穿衣吃飯,人情往來,每家單靠工廠那點工資獎金自然不能平衡家庭生活支出,大家紛紛走進社會搞第二產業來改善自家生活條件。

97、劉貴生找到一份新的行當,去河塘摸螺螄。當時的螺螄價格很好,帶殼五毛錢一斤,夜市、酒店、家庭都買,市場行情幾乎是供不應求。廠里職工干這活不是他首創,別人介紹給他的。星期天,或且停工待料,只要天氣好,不下雨,下午下班早時他都去摸螺螄。他每次出去,戴上斗笠,拿一根一米來長的竹扁擔和兩個編織袋,穿一身補丁破爛衣服,不敢穿好點的衣服和工作服,怕村民笑話。摸螺螄這活,也不是什麼輕鬆舒服活,附近郊區的魚塘,多是污水濁泥,臭不可聞。他第一次跟着別人去摸螺螄,太陽照着魚塘,油污似的塘水,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帶有煤油氣體味道的濁氣,看見這場面,他站在魚塘壩基上,猶猶豫豫不想下去。帶他去的張師傅,脫掉長褲,毫不遲疑滑下水塘,看見劉貴生在岸上徘徊,把劉貴生說了一通。

「夥計,看着幹什麼?快下塘啊!」

「這水好大的味道!」

「我說你啊,還說在農村干過的,這點臭氣算什麼?比挑豬糞,比挑大糞還臭嗎?幹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又沒有殺頭流血挨刀子挨槍子的危險,快下吧!哦,這塘里的螺螄真多,手一碼,到處是的。」

劉貴生不再猶豫,從塘基邊把腳探下去,水不太深,齊肚臍。這塘里真的有好多螺螄,一手能抓上三四個,他把螺螄往水裏洗洗,去了泥巴,拇指大個的鐵青色的螺螄攤在手掌上,啊!這是一個個不會發光的珍珠,一枚枚能當錢的古幣,多麼具有誘惑力,多麼使人興奮,他摸一把往水裏隨便漂漂丟進魚簍里,魚簍裝滿了,上岸倒進編織袋,連忙下塘繼續再摸。這天,他摸了六十多斤螺螄,回家和龍花當夜處理。他自製了一個間單的鍘刀形工具,用一塊30厘米高,25厘米寬的鐵板焊在一塊底座上,鐵板上鑽一個小洞,剛好塞進螺絲屁股,靠鐵板邊沿安裝一把刀子,一手把螺絲屁股塞進去,一手握刀鍘下去,把螺絲屁股切去一點,這樣加工好了的螺螄非常搶手好賣,顧客買回去做喝螺省事,不用自己加工切除螺螄屁股,直接下鍋烹煮。兩口子在家裏加工螺螄怕影響老大老三學習,把螺螄和刀具都拿到樓頂自建的棚子裏面加工清洗。

「男人家,我們辛苦搭起這點棚子還可以,能種菜,能歇涼,還能在裏面幹活。」

「路是人走出來的,辦法是人想出來的。」

「我們好像又回到了從前,過上了農村捉魚摸蝦的生活。」

「你在農村有這條件嗎?拿工資住樓房,還可以搞副業。」

「我們要是搞計劃生育,只生兩個,我們現在快享福了。」

「我們能享什麼福?坐到吃現成的?我總覺得福字離我很遠,很遙遠」

「老大讀了大學出來,老二找份工作,我們不是輕鬆了?」

「你不是要個女嗎?如今累了,想起計劃生育生兩個好了。」

「老二要是個女,我絕對不會生三個。你以為十月懷胎那麼輕鬆的。」

兩口子邊干邊說,從農村說到城市,從過去說到現在,從現在說到將來,月亮從他們頭頂悄悄偏過去,他們忙到夜晚兩點多才忙完。第二天天蒙蒙亮,劉貴生爬起床,用兩個鐵桶挑着螺螄去早市。在路口碰著張師傅,兩人一路前往。他們去早市一會功夫就賣完了螺螄,是兩個酒店老闆買去的。那老闆還說以後有螺螄直接往他們店裏送。這一次,劉貴生的螺螄賣了三十二元錢,他收穫了勞動的喜悅,嘗到了甜頭。一個月的工資獎金才百十來塊錢,這是什麼概念?摸三天的螺螄可以當一個月的工資,這活掙錢簡單,只要自己肯干,能找到合適的場地,天氣好,一個月下來,掙上兩百元不成問題。他選擇了這個第二職業。

廠里摸螺螄的隊伍不斷壯大,由四五個人發展到了二十多號人,他們像蠶蟲吃桑葉一樣,把附近的魚塘河溝一口口一道道摸光了,不斷地往遠離城市的山村摸過去。

98、我和劉貴生在車間上班,車間上班時間很寬鬆,開爐的,造型的,只要完成任務就可以走人,沒有八小時的紀律約束。大家都在開闢第二職業,我也想找份其它適合自己的工作。劉貴生把他摸螺螄的事情告訴我。

「老弟,你不想去開闢第二產業?你家條件好,兩個養一個,沒得必要出去辛苦。」

「廠里這個狀況,多條路,多條保障。眼下沒找到合適的工作。」

「我去塘里摸螺螄賣,效益還可觀。你去不去?」

「下水不行,我有關節炎。」

「是的,掙幾個錢,搞出一身病,得不償失。」劉貴生想起有人叫他去門店給店家值班守夜,把這事告訴我,「你總上白班,晚上守夜的活,你干不幹?」

「你打工信息靈通,到處有活干,可以啊!」

「我們窮有窮隊,窮有窮路。去守夜的條件每月工資120元,每晚九點以前到崗,第二天八點離崗。」

「這不行,我們這裏八點上班,趕不到班。」

「你們什麼時候八點鐘干過活的?哪天都是他們二班先碾完砂,你們一班九點才開始碾砂幹活,跟班長說聲,通融一下,門店早上坐公交過來十五分鐘,走路三十分鐘,不耽誤上班。」

我琢磨著守夜這活挺適合我的時間,每月有120元的收入,很可觀。回去跟楊平商量。那次,我燒壞楊平的羽絨服,兩人吵架后,她要我拿兩百元錢給她買一件羽絨服賠她。我說這個家還沒分,你自己拿錢去商店買一件,她說不行,怕我不長記性,我當時口袋只有百元錢,找同事借了一百元錢湊足兩百元錢給他,幸虧我哥哥不久出差路過,聽說我要買房,給了我一點錢,才把同事的錢還清。往後,我們相安無事,她剋制自己,不是每天都去舞廳,而是隔三叉五去一次舞廳。晚上12點以前按時回家。我們之間的感情沒有過去那樣親密無間,說話做事表面互相謙讓,卻有點貌合神離。我再也不去過問她夜晚出去是去舞廳還是上晚班。

「你為什麼去守夜?是經濟原因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你們不是有兩個月未發工資了嗎?每月靠我那點工資能維持家裏開支嗎?廠里如此現狀,你說我應不應該出去找一份活干?」

「你哥哥前不久還給了你那麼多錢,我們家裏經濟沒得那麼緊張。」楊平一直沒當個家管過錢。早年,她見我家裏條件比她好,她的錢要寄回自家,所以撒手不管,家庭什麼生活開支由我安排處理,她落得一個自在輕鬆。

「我們總不可能躺着吃老本,以後兒子上大學,幹什麼都要錢用。」

「我看你是想找條理由,把我拴在家裏。」

「我到外面做事是好玩嗎?一個人冷冰冰地住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舒服嗎?你每晚在家陪着兒子熱鬧點,有什麼困難嗎?」

楊平無語,我第二天去跟老闆見了面,談好了上工條件和時間。

99、劉亞明包子店開起來了。每早能賣兩百個饅頭包子。這天,他早早地和好麵糰,本來深夜三點要起來揉面加工,睡過了頭,到了四點多才去和面,麵糰加的老面過多,又超時,全酸了,他多加鹼去酸,沒想到麵糰做出的包子饅頭都變成了黃色。操他屋裏人,這一天一夜打了擺子,白搞一場。怎麼賣?賣給誰?丟了浪費可惜,蒸了第一鍋出來,第二鍋第三鍋蒸還是不蒸呢?蒸了再說。他把第二鍋饅頭蒸出來放在暖籠里,蒸第三鍋時,成小娟來幫忙了。

「你今天這饅頭包子怎麼上了顏色?一個個都是黃鮮鮮的。」

「我放了點金子,都變成了金色,哈哈!金子饅頭包子。」

「你還開心,這樣方賣給誰?」

「百貨中百客,哪有百貨賣不得。」

「你你盡在扯談,你這叫產品質量不合格,是廢品,你懂嗎?」

「老婆,你別那麼認真,擔心什麼?賣不掉就是一點麵粉,一點白糖,最多是浪費了我一點時間和力氣。」

「你別窮開心,我看到這麼多黃饅頭包子,真想哭。這沒日沒夜,錢沒賺到,還虧本。」

「老婆,別發愁。虧也是是點小錢小米。」

天亮了,劉亞明把鋪門打開,來了兩起人看看籠里的黃色饅頭包子,搖搖頭走了。後面來了個推三輪車的,看了看,笑了笑。

「老闆,你這包子打折賣嗎?」

「打折,怎麼個折?」劉亞明心想自己怎麼就沒想到打折呢?

「糖包一毛五,饅頭一毛怎麼樣?」

「對摺還不到。師傅,別讓我太虧多了,糖包兩毛怎麼樣?」

這人不語,轉身要走。

「好好!就按你說的,糖包一毛五就一毛五。」

這人要了三個包子,兩個饅頭坐在店裏吃。

「黃金饅頭包子降價賣,大家快來買!」劉亞明對路人吆喝着。

「老闆,你這麼好的店面,單賣幾個饅頭包子,太浪費,應該還賣點米粉。這人邊吃邊說。

「哦,我也這麼想。」劉亞明看着這人,「人手不夠,我一個人做不來。」

「老闆,你不曉得顧人幫工?自己只想到自己幹活,發不了財成不了大氣候。」

「師傅貴姓?」劉亞明想着這人說的對自己有啟發。

「免貴姓張,今年四十五。」

「我比你小,應該叫你大哥。張大哥,這麼早,做點什麼生意?」

「我給人家拉貨賣苦力。」張大哥掏出錢來給成小娟。

「張大哥,交個朋友,今天這個早餐我請客。」劉亞明把錢退給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張大哥執意要給錢。

劉亞明硬給錢退給張大哥。張大哥推著三輪車走了。成小娟板着臉不高興。

「你跟錢有仇,平白無故不收人家的錢是什麼意思?一無親二無鄰的。」

「老婆,貴人一句話,勝讀十年書。他說自己一個人幹活,是發不了財的,你聽明白沒有?這句話值錢,別說五個包子饅頭,就是十個百個千個饅頭包子都買不到這句話。沒想到拉三輪車的也有能人。」

「能人能人,什麼能人?能人還拖三輪車?」

「老婆,人有順時,也有霉時,劉備不就是個賣草鞋的嗎?」

「什麼劉備劉備,你進了幾年籠子,還關出文化關出水平來了?」成小娟苦笑一聲。

劉亞明一陣吆喝,包子饅頭大減價,引來好些人來購買。一陣工夫,賣得還剩下四十多個。小謝帶着兩個兒子來買。

「老鄉,你的包子饅頭打特價。我身上就是三塊錢,你這裏的全賣給我好不好?」他話還沒說完,他大兒子拿起籠里的包子就吃,老二見老大拿着吃,也拿着吃,兩個狼吞虎咽的吃。

「好好,還有45個,全部給你。」劉亞明看着小謝兩個兒子吃相,心想,這一家子難道兩天沒吃飯?說,「老鄉,你兒子現在做些什麼事?」

「老鄉,快別提了,這兩個蠢子崽哪裏有什麼事做,出外面不認得字,曉不得路回家,只有跟着我上點班,在屋門口轉轉。上個月沒發工資,我這個月吃飯都沒得錢。聽說你賣黃包子,我就趕過來,你這40個包子,我一家可以吃兩天。你家明天要是還有這樣的包子饅頭給我留着。」小謝帶着兒子走了。

劉亞明聽了小謝說的,哭笑不得,這人真是蠢,話都不會說,我明天還賣這樣的包子,我這鋪子還開的下去嗎?

「你這個老鄉還真是個二百五,再把一個月不發工資,我看他一家子會餓死,你信不信?」

大文和英子兩人背著書包走進店子要吃的。

「寶貝,今天爸爸的包子饅頭生意好,全賣光了。給你和大文每人一塊錢,到學校旁邊去吃吃早餐!」劉亞明看着女兒和大文笑呵呵的說。

兩口子望着女兒和大文遠去的背影,想着同一個話題,時間真快,小孩都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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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的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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