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發瘋

第33章 發瘋

第二天,我去找劉帥,他不在。第三天,我又去了。一個像是秘書的美女穿着標緻的制服,微笑着幫我打開總裁的辦公室的玻璃門。這個辦公室大約有四十平,牆上掛着巨幅風景畫,桌椅等陳列看上去很高檔,地板是木質的。這是我當時見過的所有辦公室中最氣派的一個。我突然發現自己裝出來的周身氣場,瞬間消失殆盡。

「哦,是你啊,我還以為是誰呢。有什麼事嗎?」昨天他並未問我的姓名。

「您果然事貴人多忘事呀。」我沒好意思直說,就再次做出捻手指的動作。

「哦,你好像也沒為我出什麼注意呀。」他仰躺在椅子裏,腳放在棕色的辦公桌上。

「您忘了,昨天我和那三泡鳥屎啟發了您呀!」

「哦,那三泡鳥屎!的確是那三泡鳥屎啟發了我,你要是不開口的話,我還以為你是鳥屎呢。」他轉動着手中的鋼筆,「不過,你好像也沒有說什麼呀,都是我自己想的。對了,那三泡鳥屎功不可沒!」

他輕蔑地笑着,嘴角向左歪斜。此時此刻,他的臉跟我的鞋底真的很配。

「既然不想給我錢,你為何讓我來?」難不成就是為了羞辱我一頓?這樣就可以擁有優越感,還是僅僅為了嘲笑我一番?

「我改注意了,當時只是一時衝動,人都有衝動的時候嘛。衝動是魔鬼,魔鬼說的話你怎麼能當真呢?再說了,我只是說讓你來我的辦公室,又沒說要給你酬金。」這時的劉帥才更像一個魔鬼。

我恨不得衝上去把他的臉踩在腳底,可是看了看這氣派的辦公室,我很憋屈地慫了,似乎整個身體都變得松垮了。

我仰望着熠熠生輝的寫字樓,心中憋悶的憤怒和哀切的苦楚,一下子湧入太陽穴處,突突跳動着,好像要迸發出無窮的力量,將這棟樓連同那個該死的劉牲畜一起毀滅。這樓里的人都該死!

半個月後的一個清晨,我孑然地走在行人匆匆的馬路上。晴朗的天空萬里無雲,可我的心裏卻如塞滿陰鬱的烏雲般的哀愁。

早上林芮吃着早餐,我充滿期待地問:「味道怎麼樣?」

「你自己嘗了嗎?鹹得要死」她看了我一眼,凝視着深褐色的土豆。我夾了幾根土豆絲送到嘴裏,完了,剛才嘗第一遍的時太淡,我一邊想着昨晚爸爸打來的電話一邊加鹽,忘了嘗第二遍。我怯懦地看着她和土豆,感覺自己好像摸了老虎的屁股。

「這是你心態不對,你把它當成鹹菜吃就不咸了。」我試圖安撫這隻易怒的母老虎。

「滾,你自己吃吧。」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你最近不是要減肥嘛,要不你就當成減肥餐吃吧。」林芮操起那盤土豆絲,重重地摔向牆角。彷彿是將我甩到遙遠的角落:「承認錯誤你會死嗎?簡直不像個男人!」

「一直以來,不都是我的錯嗎?」看着那盤跟我一樣狼狽的土豆,我實在憋不住了,「書上說,幽默是生活最好的潤滑劑,我不是想着哄你開心的嘛?」

「書里說?書里說天上能掉餡餅,你咋不張嘴接去?」

「那麼高掉下來,不得把嘴砸腫啊!」我嘶吼著,不由得自己被自己逗笑了。不用照鏡子也知道,此時的我一定是一副討好的嘴臉。

「你無聊不無聊?」林芮根本不買賬:「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啥?別想把房子賣掉,你奶要死就讓她死!」

昨晚,爸爸打電話說,奶奶的胃癌惡化了,

需要十萬手術費,家裏實在拿不出錢了。後來電話那頭就傳來了爸爸滄桑的哭泣聲。那是我第一次聽到爸爸哭,無助又無力。

接下來的一些天,我和林芮的關係變得越來越緊張。

一天上午,在跟林芮爭吵過後,我再次走在街頭。陽光恍若未經空氣的削弱,異常明亮地直射到我身上。我懷着對這份感情的哀愁,腦海中時不時地浮現出,奶奶臉色慘白地躺在同樣慘白的病床上。不知該怎樣繼續這段婚姻。

林芮煩躁而又怯懦的聲音從電話筒里傳來:「你做了什麼?警察找你,趕緊上來。」我匆匆結束心中的哀愁,惶恐驟然爬上眉頭,戰戰噤噤地隨着電梯上升。

「我們懷疑你跟一起咋騙案有關,現在請你跟我們回局裏一趟。」一個皮膚有點黑的警察同志,當着林芮的面用手銬把我銬住了。手銬冰冷的觸感,使我的心冷了半截。林芮驚訝地看着一切,一言未發。

「什麼詐騙?我沒詐騙過任何人呀?」我極力為自己申辯著。

「等回局裏后,會讓你心服口服的。」另一個長相白凈的警察說。

坐在警車裏的時候,我想林芮會不會為我擔心呢?但是我自暴自棄地想,反正她平時總是覺得我這也不好,那也不好,這下她該開心了吧。

「你知不知道,夥同他人騙取錢財是要坐牢的?」

「知道。」這裏的審訊室,跟上次進的差不多。畢竟都是國家開的,屬於連鎖性子的,擺設以及工作流程,都差不多。

「知道你還詐騙?你是藐視法律嗎?」這個白凈的警察嘶吼的樣子,讓我覺得很熟悉,彷彿是四年前那一幕的重現。我永遠記得那不堪的一晚。

「請回答我問題!」警察同志瞪着我,我盯着他仔細看。雖然我這個人記性不好,時常面對有所印象的臉,卻想不起對方是誰,但是這個人的面容我印象深刻,絕對不會記錯。

「哦,原來是你呀,我還當是誰呢!」我笑嘻嘻地站起來,拉着他的袖子,「你不記得我了嗎?老朋友了,上次也是你抓的我。兩年不見,你變帥了!」

「誰跟你是朋友了,我們最多算是互為階級敵人。」那個白凈的警察甩開我的手,一臉的不屑一顧,好像極不願意與我為伍。

「不是階級敵人,我們都是社會主義的接班人。只是現在我們之間出了點誤會。」我繼續爭取警察同志的信任。

「你上次差點成為小偷,這次又成了詐騙犯。看來這是冥冥之中註定你就是個壞人。我們已經掌握了詳盡的信息,從實招來,大家都省事。你平時也很少為社會做貢獻吧?你如實招來,不浪費我們時間,就是不浪費國家資源,好讓我們有時間處理別的案子。也算是為國家做點你力所能及的貢獻。」那個白凈的警察說得很是誠懇,經過四年的沉澱,看來他已成為一個很好的人民公僕。

「我真的沒有詐騙呀,我總不能為了配合你們的工作,充分發揮自己的想像力然後給自己安排個罪名吧?」我有些激動地說。

「也許,他詐騙的次數太多了,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起。」有點黑的警察說。

「好,看來我得提醒你一下了。劉帥,這個人你可有印象?」白凈警察一本正經地問我,現在的他可是沉穩多了,這是工作經驗沉澱后的結果,而我曾經也是他工作經驗的一部分。

「有,他還欠我錢沒給我呢,這個傢伙就是個無賴!」想起劉牲畜,我便遏制不住地要撕碎他。

「你的錢別想要了,他詐騙別人沒成功,反倒被被人詐騙了!」白凈警察耐心地對我說。

原來劉牲畜仗着自己長得帥氣,就想通過色誘的方式騙取他后媽的信任,然後這對狗男女就骯髒地苟合了。劉牲畜要將兩人的錢用做投資項目,本想着賺了錢再想辦法把錢據為己有。結果他后媽說還有更賺錢的項目,這時的劉牲畜已經被其外表迷惑,就聽從了她的話,把錢投資在另外一個項目上。可是沒幾天,他后媽就告訴他兩人的錢全虧了。劉牲畜此時才覺得上鬼子當了,立馬就選擇了報警。

警察抓到牲畜后媽后,才知道,原來這個所謂的項目負責人是其養的小白臉。警方要求后媽交出錢時,后媽說錢在小白臉那裏。警察又去抓小白臉,他已經跑到其他城市,廢了一番周折才抓到。原來小白臉在牲畜后媽被抓前,就要攜款逃跑。真不知道,牲畜后媽知道小白臉要攜款逃跑時作何感想。

警方又去查劉牲畜投資的項目,竟也是個騙人的項目,便又將劉牲畜抓起。劉牲畜說並不知道其父親生前好友的項目是騙人的,他承認想騙后媽錢,但是主意都是我出的。所以又把我抓起來。

「感天動地竇娥冤,六月飛屎呀!」這是我愣了半晌說出的第一句話,我的心神又回到了那個下午。

「飛屎?你怕不是傻了吧?」皮膚有點黑的警察說。

「不,不,是那個雪,不是就是那個屎……」我把那天傍晚發生的事,十分不生動地講述給兩位警察聽。

「小夥子,你編故事的能力倒不錯,怎麼不去寫小說去?」有點黑的警察再次發話。

「我是有寫小說的打算,可是我人生閱歷還不夠。」我反而變得輕鬆起來,「希望」果然是人間至善。

「所以干起詐騙這一行,好增加人生閱歷?你這主意不錯,只是恐怕寫出來的不是小說,而是招供書吧!」那個皮膚有點黑的警察說。

「什麼呀?我真的是被冤枉的!」這下真的成了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冤大頭了。

「你的工作不是給別人出點子的嗎?你給我出個點子,告訴我應該怎麼才能相信你。」有點黑的警察逼視着我的的雙眼。

「我剛入行,道行太淺。」我低下頭,雙手來回搓動不止。

「這樣吧,你把你入行來給客戶出的點子如實寫下來。這也許對你有幫助!」白凈警察說。他們兩人起身走了出去,只留下我一人。

我認真的寫下自己為客戶出的點子,都這個時候了我也不想再隱瞞什麼,畢竟我一直相信誠實是自救的最好辦法,除非必須不誠實。但這些過去的恥辱真的令人不堪再次憶起。

一、有個有錢的客戶家裏養了一隻加菲貓,客戶說這貓想要泡隔壁的那隻母貓。但是隔壁獨居的鄰居不同意,說是客戶家的加菲貓又懶又丑,跟自己家的貓還不是一個品種。客戶覺得這是種族歧視,便激起了他的驢脾氣。

「隔壁鄰居是男的還是女的?」我問客戶。

「女的。」客戶回答。

「是單身嗎?」

「單身。」客戶遲疑了一下,似有所悟地說,「我家貓喜歡的是她的貓,不是她本人。人獸豈能在一起?你什麼思想,簡直人倫喪盡!」

我看了看貓,又看了看他。

「幹嘛,我們倆是純潔的主人與寵物的關係!」客戶有點慍怒,又有些震驚地瞪着我。

「我的意思是,她不是單身嗎?你可以追她,你把她追到手了,那貓豈不水到渠成地和你的加菲貓成雙入對?」

「不行!」客戶變得更加憤怒和震驚了!

「你就不能為你家的貓做點犧牲嗎?它可是一輩子都要陪着你的呀!」我繼續勸著。

「你給我滾!」

我不解得看着他。有錢人真難伺候,我感慨著滾出他家時,剛好隔壁走出一個步履蹣跚、滿臉皺紋的老太太,她還抱着一隻溫軟的狸花貓。我終於明白客戶為啥不願意做出犧牲了,畢竟這也太難為他了。

二、一個美女客戶的老公總是愛賭博,直到深夜才回家。我告訴客戶可以假裝跟別的男的在一起,好使她老公產生危機感。於是客戶跟我就假扮成一對狗男女,我們在他老公常去的棋牌室附近晃悠,一旦引起他的注意,就趕緊逃跑。

這樣兩三次之後,她老公再也不賭錢了,轉過來堵我了,還好我跑得快。我本來以為這個工作只是個腦力活,卻原來還是個體力活。美女客戶告訴我,以前他老公賭錢的時候,每天夜晚她獨守凄寂的空房,現在她家每晚都很熱鬧,因為她老公在跟他吵架,但她更加痛苦了。

她又要求我出個點子,讓她老公繼續去賭錢,因為賭錢比賭氣舒服點。我可沒那本事,只好拒絕繼續為她服務。聽說,後來兩人去民政局約了個會。

三、

……

兩個警察看了我寫的滿滿一張紙的「點子」,笑得合不攏嘴,雖然他們已經儘力在剋制了。審訊室里沒有一點審訊的嚴肅氛圍,雖然我直到自己寫的東西有些可笑,但我還是由衷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場了。

「喂,你們能不能嚴肅點,你們在審訊我呢?!」我忍不住提醒他們,他們笑了一會後,終於停了下來,但難掩嘴角的笑意,白凈警察說:「我們剛才去跟劉帥對質了一下你的口供,你沒撒謊,也沒編故事,所以你可以走了。」

我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有點黑的警察說:「只有傻子才能想出這些的點子來……」

這分明就是對我工作能力的全盤否定,沒有工作能力,就意味着賺不到錢,賺不到錢就意味着沒錢給奶奶看病,沒錢看病就意味着奶奶就要……我腦海里又浮現出臉色蒼白的奶奶躺在同樣蒼白的床上,幽暗的悲傷漸漸明晰。

秋天流金般的眼光籠罩着世界,我恍惚地走着,不知前途在何方。突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雷般將我從迷離中抽離出來。

「宇航,回家吧,你奶奶走了……」媽媽哽咽地說。

「怎麼可能?你們沒有給奶奶接着治療嗎?」我不可置信地說。

「家裏哪還有錢呀……」媽媽說話的時候,旁邊傳來爸爸嚶嚶地哭泣聲,像個小孩無助!

手機順着我緩緩放下的手,「咚」地一聲跌落在地上。是我害死了奶奶嗎?如果我不買房的話,如果我娶的不是林芮而是別的女孩,是不是就可以賣房,如果我不是個傻子,是不是就可以找到有錢的傻子,是不是就能賺到錢,是不是奶奶就有救了……

不,我不是傻子,我絕對不是!

此時,我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我要證明自己不是傻子,而證明的方式就是要說我是傻子的人,承認我不是個傻子。我奮力跑回公安局,可是腳下卻軟綿綿的,腦子脹得幾乎要裂開。

我衝進公安局,直奔向有點黑的警察,伏在辦公桌上,對着驚愕的警察同志說:「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

「你要幹嘛?」有點黑的警察驚魂不定地說。

「是我給劉帥出的主意,是我教他詐騙的,你看,我很聰明是不是?我不是傻子,我是聰明人,我能靠自己賺到錢,我工作能力很強的……」

「是的,你的工作能力很強,但是要把你的能力用在正確的地方,回去找個正兒八經的工作,你一定會成功的。」有點黑的警察依舊處於震驚中,圍過來的白凈警察盡量認真地說到。我明白他的好意,但也無法忽略他語氣中的敷衍。

「你在騙我,你才是騙子,你,你,還有你們都覺得我是傻子!」我指著房間里的每個人大聲說道。

有人竊竊私語地討論着我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感覺好像是在討論一個瘋子。現在我不僅是個傻子,還是個瘋子!我驟然大怒,抓起白凈警察的衣領搖晃着說:「你們是騙子,我不是傻子,我不是瘋子……」我像個復讀機,一遍遍地重複著這句話。

有點黑的警察和另外一個強壯的警察抓住我的胳膊,順勢扭到背後,強壯的警察說:「老實點,我警告你,你要是再這樣,我們可以告你擾亂警察辦公、襲警!」

我安靜了下來,嘴和胳膊都老實了,挫敗感帶來的羞恥感席捲而來,令人無地自容,我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但是公安局不具備這樣的條件,我只能委屈自己,多忍耐一會。還好,他們很快就把我推了出去,讓我不用面對這種被見證人圍觀的羞恥感,尤其警隊里還有不少美女姐姐。男人在女人面前丟人才是真的丟人。

他們「護送」我到公安局大門口,然後像對待垃圾一樣把我推了出去。隨後白凈警察走上來安撫地說:「我不知道你遇到了怎麼樣的挫折,但是只要努力走正道一切都會好的。」

努力走正道?難道他不知道人間正道是滄桑嗎?但是他的話還是讓我冰寒的心感受到絲絲暖意。

幾年後我才明白走歪門邪道也艱難,而且會有牢獄之災,甚至性命之憂。走正道無論成敗,最起碼能圖個心安,便足矣。人生一世,所作所為豈非圖個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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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由的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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