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會

一學期一次的家長會也安排在期中考試之後的一個周末。我媽是從小到大參會的不二人選。我哥他們文科是統一周六開會，我們理科在周日開。這樣我媽就剛好分別參加，留下我爸和放假的我和我哥撐一會兒我家飯店，再加上家長會只要趕在中午飯點前結束放我媽回來，我媽就能兩頭兼顧了。

周六那天我媽面帶着笑意回來了，說我哥他們班主任誇我哥了，英語課代表當的負責用心，成績穩住了還有點兒進步，就是要再加強點兒數學和地理，之後更上一層樓。我媽看着心情不錯，特意下廚做了菜犒勞我哥，我也就跟着沾了光。但那麼好吃的飯菜我卻吃得不那麼香，反而有點兒忐忑像是臨行前的砍頭飯，難以下咽。我草草吃了，去了我的基地——通往地下室的樓梯。每次我忙完都會在樓梯上坐個墊子讀小說。樓梯旁是兩扇小窗戶，採光很好，環境也相對安靜，我就在這個基地讀書了。《白鹿原》我已經讀了大半，所以前兩天我又在網上買了4本余華的作品，花了28元。價錢告訴我書大概率是盜版的，但只要不錯印漏印就好。我讀著小說，感覺效率很慢。讀不進去就上樓睡覺了。

第二天我特意起了早，雖然沒我爸我媽早，但比以往睡懶覺的周日要早得多。我洗漱清醒了就開始忙活，四處找著活干。我爸我媽也沒說什麼，各忙各的。等早餐時間過了，我就撤台掃地拖地。幹完又陪我媽去超市買菜。我媽買好我爸讓買的菜又問我：「小饞貓兒不買點兒啥啊？」

我拎着菜搖頭笑着：「家裏有，先不買了。」以往和我媽來超市，我是總要給自己買點兒吃喝的，這次我想還是算了，下次再說吧。

到了家，我媽收拾妥當就換了衣服坐公交去學校開家長會了。我坐在吧枱裏面目送她出了飯店門，至少她現在是微笑着的。

我爸在廚房備菜，我哥也在樓上起了，洗漱好也沒吃飯就自己學習。我自己在一樓看着飯店看着小說。我感到時間在一頁一頁翻過，心裏跟着打鼓。最後讀不進去就開始洗抹布擦桌子。本就乾淨的桌子被我全擦了一遍，我又無事可做了。上樓問我爸還要幹什麼，我爸就讓我扒蒜。我拿着一袋蒜一個小鐵盆回到吧枱。時間就一瓣一瓣被我扒過了，指尖殘留的辛辣的氣味，是時間逝去不甘心的反抗。我被辣得微疼，但還是扒著。疼感從心上轉移了一部分到手上，讓我心安理得一點。等我扒好一小盆蒜，我媽就回來了。

我媽平靜的走了進來，面無表情又好像隱藏着什麼，我想說話但終究沒說。低頭扒蒜聽着想着我媽直接上了樓，換衣服，下樓，進廚房，邊幹活邊和我爸描述我的家長會。我端著扒好的蒜去廚房，我爸我媽好像已經說完了，沉默的干著活。我把蒜放在案台上，走了出去。下樓的時候眼睛發癢，就用沒洗的手去摸。這直接辣出我的眼淚，指尖的疼又感染了眼睛，眼睛一疼我就感覺我哪裏都疼，渾身不舒服。

直到忙活過一中午，我們一家坐在飯桌上，吃着客人剩下的又被我爸回鍋炒了的菜，我才聽到我媽語氣半是不滿半是哀傷的對我說：「今天給你開家長會，讓我在老師和其他家長面前抬不起頭。你們班主任先是表揚了進步明顯和成績優秀的同學，我以為有你，然而並沒有，我以為你保持着原來的成績。然後他當着全班家長的面特別點了排名下滑嚴重成績不好的同學的名字，我以為沒你，但偏偏就聽到了你。會後他又把這些成績退步落後同學的家長叫到一起，

分別說了他的看法和建議。我當時聽着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說的那些話我都不想學，他雖然沒指責，但那種語氣，你倆從小到大的家長會我哪次聽過？！當初真應該讓你爸去。老兒子，你是咋想的？當初你選擇理科誰也沒幹預，全都是你們自己做主，那咋選了之後就是這個樣子？你們老師說了，高二沒基礎，高三就完了。別到最後連個像樣大學都考不上。家裏啥都不用你們管，你倆就好好學習就行。就一心一意學習，有那麼難嗎？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吧。反正這麼多次家長會，這是我最憋屈最難受的一次！」我媽說到最後帶上了微弱的哭腔，但還是堅強的忍住了淚。我爸在一旁沉默的夾着菜，沉默的害怕。我也沒說話，有氣無力的往嘴裏扒著白飯。

「哎呀，也不用太聽老師的。他們老師話重些就是想引起家長和學生重視。他自己肯定也着急上火，慢慢來吧，下次努力。」我哥既幫我說着話，又安慰著所有人。我感謝我哥的仗義執言，出手相助。但依舊無話可說，強吃完了飯，默不作聲的下了桌，上了樓。

我躺在床上，矇著被子。我聽着我爸我媽我哥也吃完了飯，在撿桌子，打掃衛生。我爸我媽進了廚房，刷碗備菜，我哥在一樓掃地擦桌子看着。他們好像有意給我一個獨處的空間，讓我認真靜靜，仔細想想。我當然在一片黑暗之中思前想後，想了很多最後還是回歸到幾個問題上：

難道當初的選擇是錯的？

錯了應該怎樣去彌補呢？

在未來我該做些什麼呢？

問題帶着焦慮迷茫和痛苦在黑暗中纏繞着我苦悶着我。苦思無果，卻又不知道做什麼，我想這就是我青春里的一種困惑。我想哭但是哭不出來，就嘴裏咬着被子喊。喊一陣又捶床，捶了床又再喊。直到我累了，我才又平靜的躺着，想着那些一直想不出答案的問題。

我想我病了，等著人或事來醫治。

人是美人，事是好事。

我折騰著，最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