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路向北

第12章 1路向北

「習慣?這種事情還能習慣的?」

一位年輕的治安官忍不住探過頭,拉長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被身邊的同伴攔了回去,他撇了撇嘴,不屑地「嗤」了一聲。

「是啊……什麼事都可以習慣。」

他已經記不得自己第一次被拋棄究竟是什麼時候了,維繫生命的呼吸機中的氧氣已經告罄,裝甲胸口的警示燈亮起,胡凱旋中校陷入了回憶。

是剛剛完成集訓就被告知戰爭結束,作為一個從未踏上過戰場的士兵原地退役的那天嗎?是失去番號,回到冰城老家成為治安官卻被岳父拒之門外的那天嗎?是從火場中救出傷者,卻被家屬們埋怨為什麼動作太慢的那天嗎?是聽到邦聯解體的消息,連治安官的編號都沒法維持的那天嗎?還是一周前,被妻子掃地出門,失去一切的那一天呢?

胡凱旋不明白,他的意識與思緒也隨着在火場中變得千瘡百孔的肺傳來的劇痛陷入模糊,他的眼前再次浮想起那個出發前在酒館中見到的男人,他抬起左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隔着治安官的裝甲感受不到的心跳,此刻的胡凱旋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必須活下去。

「那個傢伙……」

「你在說什麼?大點兒聲!」四季城調查隊的隊長厲聲呵斥道,「我們對你們的心路歷程沒有興趣,你只需要把你們的計劃和兵力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一直與胡凱旋交談的治安官沉聲說道,只得到了一聲喃喃的回應,「救救我……」

接着,胡凱旋眼睛一閉,暈死過去。

……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他的意識再次清醒,映入眼帘的依舊是那位最初質問他的治安官的臉,他感覺自己的臉頰火辣辣的疼,面罩湧入的氧氣滋養着他的身體,讓痛覺更加敏感,也讓他的記憶愈發清晰。

他抬起手,指著最靠近自己的治安官,扯著干啞的嗓子問道:「剛剛侵入我們通訊系統的人在哪?」

在漫長的顛簸過後,雙臉腫脹的胡凱旋終於開口說話了。

「他不在,那是四季城的平民,我們讓一名治安官帶他先行返回了。」看到傷員蘇醒的調查隊隊長扭過頭,一邊操控座駕在原野上平治,一邊說道,「我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進行了緊急治療,現在是時候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訴我了。」

「隊長,」副駕上的治安官湊近隊長,小聲說道,「他們屏蔽的範圍非常大,我到現在也沒法聯繫到四季城,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雷達偵測到,前面的地形忽然收緊了,我們剛剛的逃跑已經偏離了路線,大概在十五分鐘后,我們就沒法像現在這樣躲避炮火了。」

儘管兩人壓低了聲音,但在這樣狹小的空間中,胡凱旋也依舊聽得真切,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嗤笑聲,這聲笑聲迎來了隊長的怒目注視:「你有屁快放!」

「呵呵……」胡凱旋慘笑一聲,長長地舒了口氣,說道,「既然他不在,我就和你們說了,他……是晝夜城的人吧?」

「你怎麼知道?」

一旁的小戰士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卻被師父狠狠一肘子搗在了胸口,「閉嘴!」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那是晝夜城的犯人,流放到你們城市的犯人……」

車內突然安靜下來,十四名治安官快速地交換着眼神,靜靜地等待着胡凱旋的下文。

「冰城,在一周前就不存在了。」

「你說什麼?冰城亡了嗎?!」

「不,

有一夥暴徒襲擊了政府大樓,冰城的政府本來就不剩幾個人了,其中還有幾個內應,那裏的防守更是空虛,有經驗的治安官們都在潛艇基地里備戰,城裏的隊伍還沒來得及集結,他們的政變就結束了,」胡凱旋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繼續說道,「軍政府接管了政府,全城各個行業、各個地區都有相當多的人相應,剩下的人大多麻木,對這座城市而言,統治我們的是誰早都沒了意義,他們預謀已久,把治安官調離也是計劃的一環,屠刀上只沾了幾位為冰城兢兢業業的老人的血,就得到了一切,冰城以前也被稱為鋼鐵城,現在,冰城被他們叫做廢鐵城。」

治安官們面面相覷,政變?好陌生的詞。

「當我們抵達潛艇基地的時候,他用無線電告訴我,我們的家人都已經被控制了,我們只能在他的安排下進行備戰,準備進攻並奪取不日靠近的四季城,」胡凱旋痛苦地說道,「現在我們已經被放棄,我們的家人恐怕已經遭遇不幸了,為他效力的人都是一群瘋子,為了徹底和邦聯劃清界限,他們效忠的儀式竟然是喝生水,那些瘋子,在他的幫助下,通過搶奪並拆除反對者的胳膊,修復了他們的機械手臂,他們已經得到了一切,在他的蠱惑下,已經傾盡全城之力,從你們背後的小道繞路撲向四季城的鐵軌了。」

「什麼?!」

「王隊長帶着王老師撤離的方向就是那邊!」

「你們已經來不及了,四季城的車隊太長了,即便你們現在調轉方向,裝載糧食的車廂也不得不丟在半路上,那對他而言是最差的結果,他想要的,是整個四季城。」

「他是誰?」

「和那個侵入我們通訊頻道的人一樣,他是晝夜城流放到冰城的罪犯,是晝夜城投放的,毀滅我們的火星。」

「你們不知道反抗嗎?那只是一個沒有受過訓練,沒有任何裝備的平民……不,罪犯,可你是軍人,你是邦聯的軍人,你有義務保護平民。」

「我該怎麼反抗?我只是一個中校,朋友,」胡凱旋慘笑一聲,頓了頓,說道,「而且邦聯早都不在了,我知道前面的狹口,那裏的地形比我們伏擊你們的山谷還要狹窄,你們這樣跑,是逃不過炮火的。」

「那又怎麼樣?你以為你能活下來嗎?還不是要和我們一起死。」

小戰士怒目一腳踹在了胡凱旋的肩膀上,他吃痛地瑟縮起來,臉上卻沒有太多畏懼。

「小張,冷靜點兒,十五分鐘嗎?」隊長認真地操控著車輛,看着窗外湖泊寧靜的水面,時不時有炮火驚擾平靜,他深吸一口氣,輕描淡寫地說道,「足夠了,我們只需要拖延時間,王老師說過,他利用機器衛兵和車輛搭建的通訊不會被他們干擾,只需要讓四季城知道這裏發生的事情,他們的算盤就打不響了。」

隔着頭盔都可以聽到他咬緊牙關的聲音,油門被踩到底,身下的引擎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車廂內陷入沉默,治安官們默默地佩戴起武裝,等候着裝甲車被擊毀的那一刻。

只有憤怒的小戰士依舊盯着躺在地上的胡凱旋,兩人的視線相交,他有些詫異,因為在胡凱旋的眼中,他看到了嘲笑、釋然又夾雜着羨慕的情緒。

「我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胡凱旋掙扎著抬起頭,看着專心開車的隊長,沉聲說道,「如果我你願意相信我,等會兒在靠近狹口的時候,往左打死方向,沖着山體撞。」

「你想要冰城節約彈藥嗎?」

「不,既然連四季城的人都沒有拋棄我,那我就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車內沒有人再說話,副駕旁的玻璃被一枚彈片擊出裂紋,隔絕在外的猛烈炮火聲淹沒了這十五個人的耳朵。

……

「王啟明。」

王隊長猛地踩下剎車,正在副駕上翻閱資料的王啟明反應不過來,險些被拋飛到風擋上,他用手撐著玻璃,轉過頭,沖着正在開車的傢伙怒目而視。

「你搞什麼?」

「呼……」

白霧從頭盔兩側的氣孔中擠出,王隊長的身體像雕塑一樣僵硬,兩臂綳得筆直,操控方向的雙手險些把金屬的方向盤捏碎,王啟明看着他僵硬的姿態,無聲地笑了笑,一小時前請纓營救的時候豪言壯志,現在卻那樣手足無措,他費了好大勁才擠出了一句,「冰城叛變了。」

「是啊,我聽到了,然後呢?」

「叛變的是一座城市,我們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王隊長看向屏幕,在兩人前方一公里的位置,代表敵人的紅點密密麻麻地連成了一條線,「讓機器衛兵帶你回去吧,我想辦法幫你打開一個口子。」

「你說什麼胡話呢?老王?」王啟明笑了笑,「我記得你和我同一年畢業,從軍事學院出來以後,你就沒上過戰場吧?看管我不會是你的第一個任務吧?菜鳥。」

「……」

「你也沒看過電影吧,戰爭片?或者警匪片?」王啟明側過頭,盯着湖水,「在這種情況下,提出兵分兩路的人就是在送,我到現在都不相信是牛師兄做了這種事……如果冰城的事情不是他乾的,我花點兒功夫就可以把他們的武器變成廢鐵,但如果真是他乾的,你以為這樣我就能跑出去嗎?」

「……」

「走吧,往北開,去那塊試驗田,」王啟明聳了聳肩,看着屏幕上已經堵死前路的紅點,「反正現在我們也沒地方可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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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末日種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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