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飛書驚馬蹄(下)

回去后，楚河展開了唐伯虎送他的捲軸。

這是一幅畫，畫的正是楚河在擂台上的最後一戰。圖畫正好定格在楚河和言詩琪直刺董偉的時刻。

楚河看著手持雙劍的自己，不禁啞然失笑，心道：沒想到我在唐先生的畫里這麼帥，這幅畫要是給董偉和言姑娘看了。他們准高興的不行……唐先生，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的。

楚河把這幅洪都清冬圖掛在房間的牆上。

臨睡前還用手摸了摸唐伯虎的署名。

楚河從未見過這麼飄逸的字。

＊＊＊

次日眾人出城，趕赴贛南。

言詩琪邀請了冷語冰和花飛紅一同前往。顯然她們倆獲得了玉女峰掌門人公孫麗的同意。

趙守禮呆望天空，幻想著公孫麗要是有來的話，那該多好。

一個義幫成員駕著馬車，謝志珊和謝志雲坐在車廂里，這是兄妹倆第一次坐老爺們常坐的馬車。

兩人一臉擔憂。儘管言詩琪多次安慰，但他們還是無時不刻地挂念藍天鳳。

謝志珊仍然臉色蒼白，看著身邊的兩千兩黃金。心中盤算著要怎麼給寨民買糧食，又要怎麼避免被土司和匪徒剝奪。

雖然這些黃金是兄妹倆努力得來的，但是謝志珊並沒有想自己去買什麼房產和物品。

這是兄妹倆第一次看見黃金，是那麼的不真實，又是那麼的現實。

能力越大，隨之而來的附帶收穫就少不了。

楚河和冷語冰騎著馬護衛在馬車兩邊。

怕兩人騎馬無聊，謝志珊對自己的經歷是侃侃而談，他和妹妹相依為命，童年雖然艱苦但歡笑不斷。

冷語冰在一旁聽著，她太內向了，只有「嗯嗯」幾字應答。

還有七個義幫成員騎著馬，分散在四周戒備。

田甜和同是話嘮的花飛紅十分投緣，兩人總是嘰嘰喳喳地落在隊伍的最後邊。

趙守禮和言詩琪騎馬在前，言詩琪對義幫的情況如實相告。

現在的義幫有幾萬之眾，都分散在各地。每省設多個分堂，像江西就是虎字堂：躍虎堂、飛虎堂、猛虎堂、金虎堂和神虎堂。

最近幾年，言詩琪的父親言俊哲言幫主疾病纏身。

義幫牽涉太多利益和權力，必定會馬上選拔新幫主。

言俊哲幫主雖深受擁戴，但是幫眾仍以大局為重。

而成為新幫主唯一的途徑，就是拿到言詩琪的碧海劍，一年內擊敗所有幫內的挑戰者。

楚河無疑是言詩琪心中的唯一新幫主人選。

趙守禮本想問言詩琪為什麼選擇楚河。他還是忍住了。

看著前方的道路，趙守禮想起了自己類似的情事。

他之所以要跟著過來，不是要折騰自己這副老骨頭，而是要看看贛南這塊年少時來過的土地。

這裡有深埋在趙守禮心裡的經歷和秘密。

眾人著急趕路，只在一些路邊小店短暫停留。

＊＊＊

眼看著走了一半路程的時候，麻煩事來了。

正午時分，李家小店。

冷風吹得吃飯的眾人更加疲憊。

小店裡的火爐散發著迷人的熱度。

楚河正給車上的謝家兄妹端去白米粥。

「得得得，」三匹馬在小店門口停下。

等他們下馬，楚河察覺出這三人正是那天站在寧王身邊的護衛。

為首一人，一半臉像是抹了鍋底的灰，

黑得發亮。另一半臉更像是書生的嬌嫩白臉。他看起來身材修長，有一種病態的瘦。

第二個人是個四十多歲的書生，皮膚甚白，身穿白色書生服。他腰系長劍，想必是個用劍的好手。

第三個人年紀很老，白髮已經垂到了腰間。他的穿著和前兩人不同，略顯寒酸，衣服的兜里插著一把小臂長的短勾。

楚河不知道他們的來意，也不行禮，只問：「三位先生怎麼也來到了這鄉野之地了？」

第一個黑白臉雙手抱胸說道：「依寧王之命，擒拿董偉！」他的臉能把人的目光吸引住，又能讓人視線迷離，注意不到他的臉部表情。

楚河抱了抱拳，說道：「好吧。請便。」

董偉應該是忍不住去偷了寧王的東西，要不怎麼會興師動眾地叫三個護衛捉他？

盜聖董偉說好了要偷點蒼派掌門陳維良的短刀和老和尚的劍，也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得手了。

他的業務也太多了，這忙的過來嗎？

看著楚河轉身就要進店，第二個人也就是書生笑道：「且慢，楚少俠。碰巧我們也有事要找你們呢！」

這時謝家兄妹從車裡探出頭來。

楚河連忙示意他們小心。

趙守禮、言詩琪一眾人也從店裡走出來。

楚河問道：「那三位所為何事？」

事情似乎不妙？

書生說道：「請各位少俠應寧王之聘，當侍衛。」

楚河不管師父趙守禮給他使眼色，直接說道：「那……我要是什麼都不肯呢？」

第三人——老頭伴著笑聲出手，「哈哈哈，年輕人不懂規矩！」

老頭身形如同鬼魅，楚河剛拔劍，就被他的鐵勾鎖住了劍。

楚河意識到自己中了招，連忙要把劍抽出來。

「武林要以和為貴，不能搞窩裡斗。我就勉強饒你一回。」老頭持勾大笑。

一股巨大的螺旋勁從劍上傳來。

儘管楚河很喜歡這把師父送的鎮火劍，但是，楚河無奈地鬆手了。如果不放手，他的手臂會被扭傷甚至折斷。

「鏘」的一聲，鎮火劍被鉤子擰斷。

楚河喝道：「你們究竟是誰？你……你……」

趙守禮趕緊持劍上前護住楚河，一臉抱歉地說道：「小徒魯莽，望三位見諒。至於那一千兩黃金和玉牌，等回到南昌，必定親往奉還！」

感情說寧王要把白花的黃金都收回？

只怕只有甘願給寧王效力的人，才有機會把黃金揣兜里吧？

書生點了點頭，心中感嘆趙守禮的敏銳。

三人武功高強，雖然是寧王的護衛，但是哪有去跟人討錢的道理啊？

他們也私底下嘆息寧王不厚道。

一個王爺，怎麼能在這種武林大事上出爾反爾呢？如果捨不得黃金的話，那事先就不要誇下海口！

老頭更是搖頭。第三天寧王為了不讓獲勝名額太多，硬是讓自己派趙大、錢二、孫三這三個徒弟去守擂。

武林大會結束后，寧王的五大護衛就去追上不願歸順寧王的人，讓他們還錢。不「懂事」的，還被痛打了一番。

比如：牟二蛋和常百里。

書生想起之前無奈的經歷，勉強裝作沒事的樣子，看向田甜等人，說道：「還有您幾位……」

花飛紅氣得漲紅了臉，就算知道打不過，她還是囔道：「不給。我就是不給。」

車廂里的謝家兄妹看著旁邊的黃金，呆住不動。他們雖然早已經歷了人世的險惡，但是……眼看這次幸福就要來臨了。但是又要被奪走了！謝志珊乾咳了幾聲，他忍住不流淚。複雜的內心平定下來后，他握住了謝志雲的手，眼睛微紅而目光堅定。

言詩琪趕忙打圓場，她拔出了碧海劍，朗聲說道：「在場的所有費用，我們義幫全包了。十日之內，所有黃金都會放在寧王府前！」後面那一句是她咬著牙說出來的。

書生行了個禮，說道：「言姑娘不要太生氣了，我們三人也只是奉命行事。多有得罪的話，還請見諒！」

老頭說道：「言姑娘，盡量不要放在寧王府門口了……我們仨還想留點臉。」

黑白臉也在一旁應和著：「我們仨還是要吃飯的嘛，要吃飯的嘛。」

要是這事被武林知道了，三人還不得被人恥笑到死。三人是效忠於寧王，但可不是死心塌地。

言詩琪道：「那就請三位回吧。」她在心裡不斷冷笑。

書生抱拳問道：「那那董偉的也算嗎？」

言詩琪別過臉，不看他，說道：「老董偉的話，不算。他是盜聖，自然有錢。」她還在生氣，不過聽到董偉，還是讓她稍稍歡快了一下。

眼看著氣氛有一絲緩和，老頭看了看楚河，說道：「楚少俠，抱歉了。」他是一個剛愎自用的人，迫於義幫的實力，勉強地給楚河道歉了。

楚河不說話，心道：打不過我認了！黃金我也無所謂。但不是我小氣啊！你把師父送我的劍給絞碎了。呵呵！只有這事，日後我必定要討個說法。

黑白臉、書生和老頭原本想要吃點東西。事情到了這番地步，只能匆匆上馬。他們又想告個別，又知道這隻能自討無趣。

這時小店的房頂傳來了楚河熟悉的聲音：「言姑娘，你這太不夠意思了吧……好歹我董偉武功天下第一，還想去喝你們倆的喜酒。」

董偉竟然在這裡？

書生正愁著沒地方發泄自己的怨氣，大喝道：「董偉！」

董偉倒給他瞌睡送枕頭了。

黑白臉在馬上憑空躍起，雙掌齊出。一股掌風向董偉襲去。

房頂上的董偉利索地跳下來，躲過了這兩掌。他竄到店裡，就幾秒的時間，懷抱兩隻烤雞和一壺酒，從一個窗戶飛出。

臨走前說道：「麻煩楚兄給我付下錢嘛！」

黑白臉、書生和老頭騎馬追去。

這一陣擾得塵土飛揚，楚河靜靜地拿著塊布把鎮火劍的碎片收集起來。

趙守禮怕楚河內心受挫，在一旁勸道：「楚小子，不要氣餒。你還年輕，過幾年保准把他們揍趴下！」

楚河說道：「師父，輸了沒什麼。那天寧王宴會上我就知道他的侍衛很強。只是沒想到……今天把您送給我的劍給毀了。」

趙守禮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等回南昌后，跟老和尚問清楚鎮火劍的樣子，給你再打把新的！」

楚河悵然若失地把碎劍放在包袱里。這把「鎮火劍」陪伴了自己這麼多年，就像一個無聲的好兄弟。

眾人紛紛給言詩琪道謝。只是這些黃金，大家都已經不想要了。

花飛紅氣道：「這寧王老兒，當真是無恥之極！」

冷語冰淡淡說道：「言姑娘，不是我和師妹不願意接受你的好意。只是玉女峰也不需要這麼多錢，黃金有朝一日必定奉還。」

冷語冰不蘊世事，不知道一千兩黃金到底有多少價值。

師姐妹兩人的黃金都在掌門公孫麗那裡，侍衛們應該沒有去找公孫麗。

花飛紅點頭稱是。

言詩琪也不強求，點頭答應。

田甜氣道：「言姐姐，我也一樣。唉，婁妃這麼好的人，攤上了寧王這樣的人，唉！」

言詩琪走到車邊，對謝志珊說道：「謝大哥，你就留著這些黃金吧。就當是義幫對寨里百姓的一份小心意。再說了，這些黃金是我們應得的，以後寧王也必須償還！謝大哥權且先用著……」

謝志珊沒有多說，只是抱拳道：「言姑娘，大恩不言謝！」

這幾天來，謝志珊的內心不斷變化、不斷變得更加堅定。

楚河提到的寧王的反應、今天侍衛的強討，已經讓謝志珊不再相信！

什麼寧王、什麼王爺，大家都是一個腦袋的人。說道品德，隨便一個鄉野村夫不見得比寧王差。

言詩琪順勢把碧海劍遞給楚河，說道：「楚大……」

楚河看了看師父，把劍收下了。

楚河也不好拒絕言詩琪，況且義幫看起來是個好幫派。

楚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過別人的挑戰，他只是想回應言詩琪的善意。

言詩琪對義幫其他人吩咐道：「傳書四方。從今日起，江西虎字五堂也聽楚河號令！」

趙守禮一旁心道：好傢夥……這架勢……

楚河不言不語，心道：不知不覺的，我終究還是上了言姑娘的船了。

義幫成員放飛了五隻鴿子，它們飛向不同的方向。等到它們傳到了之後，還會有更多的鴿子飛向各地。

後面來找楚河挑戰的人恐怕會絡繹不絕。

眾人騎馬又上旅途。

路前還殘存著侍衛三人追擊董偉的馬蹄印。

也正留下楚河等人的痕迹。

最終呢，無論是平凡百姓還是豪俠貴士，他們的所有路過的痕迹都將被風雨拂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