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李傑和老山

李傑已經在大青山下井挖煤一個月了。

下井對礦工家的孩子來說並不陌生，他們生在礦區長在礦區，從小就聽大人們叨咕井下的事，聽也聽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井口外的一切都耳讀目染，有的甚至是都上去玩過，所以很熟悉。

只是礦工的生活過於單調乏味，除了下井挖煤就是上井喝酒，再不就是睡覺，時間一長人很容易懶散。

昨天是開工資的日子，開完工資李傑準備回家看看，老山也有回去的意思，但他心裏惦記着那位蒙族姑娘，想去見一面，雖然不知道人家會不會搭理他。

李傑看出了他的心思，於是陪着他頂着呼嚎的北風穿過了五里來地的大山道，來到山南的烏蘇圖魯嘎查。

站在姑娘家的大門口外老山既興奮又膽怯，有心想進去卻不敢上前，便說小話央求李傑張嘴喊人。

沒等李傑張嘴喊呢姑娘家的狗先跑出來叫了，嚇得倆人慌忙後退。

姑娘的父親從屋子裏出來喝住了狗，走上前問他倆啥事？李傑急中生智，說年前在他家買的那隻羊吃的很好，這回來想買點羊雜回去喝酒，看有沒有。

姑娘父親二話沒說把他倆引進家門，進外屋地時他倆聞到了誘人的羊雜香味兒。

蒙族人記交情，有去年買羊的情份，姑娘父親熱情的說買羊雜是沒了，吃的話有，鍋里正燉著呢。意思很明顯，要留他倆在家吃羊雜。

經過一番推辭后倆人盛情難卻，便假惺惺的不好意思的留下了。

很快，羊雜和手把肉燉好了，被人家姑娘端到桌上。

老山心裏有鬼，低着頭不敢看人家姑娘。李傑心裏坦蕩，大大方方的打量了兩眼。該說不道的人家姑娘長得確實好看，細柳高挑大個兒，豐滿的腰身，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忽閃著似會說話。

姑娘渾身上下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清靈利落，不像張麗華的媚，也無王美華的秀，有點像梁曉燕，但倆人又有不同。

梁曉燕有點野，像假小子。而姑娘是那種叫人欣賞的、渾然天成的野性美，讓人怦然心動卻又不敢褻瀆。

蒙族人好客，姑娘父親把自己的兩個哥哥也叫來了陪喝酒。

開始李傑和老山還矜持着，推說着酒量小喝不多少。等一碗羊雜、三兩燒酒下肚后便年輕氣盛的放開了量，結果都喝多了。

哥倆兒是人家姑娘大爺趕着車送回到井口的，可謂是丟人丟到了家。

這不，哥倆兒早上一起來都低頭耷拉腦了，尤其老山，坐在那直後悔，一個勁兒的問李傑昨天在酒桌上是不是瞎嘞嘞了。

李傑說他自己說啥都忘了，哪還記着那些。后又說人家的燒酒好，純糧食的，昨個兒喝那些今個兒一點不上頭，也不難受，就是胃有點空。

「你胃還空？後上的蕎麵條你吃了兩碗，知道不？」老山說。

「知道呀，誰和你傻乎乎的，蕎麵條都不吃。」李傑說。

「我是一點都吃不下。」

「你純牌是在那裝呢。」

「哎，這下完了，丟人丟大了，以後不可能和人家處了。」

「我看了，人家壓根兒就沒那意思，你純牌是自作多情。」

「本來有點兒的，這下好，一頓酒喝沒了。」

「該，看你還喝不。」

「你昨天咋不攔着我點？」老山埋怨道。

「咋攔？你喝上聽了知道不？差點跟我急眼。」李傑說。

「哎——」老山懊惱的嘆著氣，

拿手狠勁的錘了下腦袋。

哥倆兒搭運煤車趕下午回到了東拉溝，下車后老山說晚上去唐岩家，李傑說先別去了，一個月沒回家，咋說也得先和家裏人吃頓飯再。

老山想想是那回事，於是便改在明晚去唐岩家。

李傑先在礦山商店前的小市場買了幾樣青菜，割了二斤肉，又進商店給父親買了一條煙，給母親買了瓶蜂蜜，然後拎着這些東西滿心歡喜的回了家。

是呀，現在的李傑已經不再是孩子，而是大人了。以前他都是伸手跟父母要這要那，現在上班掙了錢，該是回報爹媽的時候了。

一茬茬人就是這樣慢慢長大成熟起來的。

晚上，李傑他媽做了一桌子菜，李傑他爸抽著兒子買的煙欣慰的坐在桌前，也不急着吃飯，似在品味那煙特殊的香味兒。

李傑的妹妹弟弟已經給所有人盛好了飯，等著母親上桌。

李傑先給他爸把酒倒滿，然後給自己倒上。

李傑他媽把最後一盤菜端到桌上，隨後坐了下來，一家人開始吃飯。

「聽叨咕電廠十月份開始招工考試。」李傑媽說。

「唔，我也聽說了。」李傑說。

「在哪吃的咋樣？住的地方暖和不？」

「吃的行，頓頓有肉。住的和咱家一樣，大炕，一屋子六個人，煤可勁兒燒，生著爐子，一進屋還出汗呢。」

「那還行。」

李傑他爸喝了口酒，說：「在井底下幹活多長個眼睛，提防著頭頂，尤其剛放完炮，栽梁掛柱打得再好也往下掉矸石，砸著就得掛花。」

「嗯，總注意著呢。」李傑說。

「喝酒千萬別下井，馬虎不得。」

「嗯。」

「先干著，等考上電廠就好了，不用再鑽那個黑窟窿，爸都鑽一輩子了——」

礦工家屬院的房子標準是一趟十間，住五戶人家。李傑家的這趟房子在緊下邊，地方比較大，當初建完后看還有剩餘地方，便又接出兩間。

李傑家趕得巧，正好分到了這兩間。

他家孩子多，頭兩年李傑父母在前面園子裏蓋了兩間小屋，一間放雜物，一間給李傑住。現在李傑的弟弟妹妹大了，便合計著再接出個小偏廈給李傑妹妹住。

蓋房子的磚石水泥好解決，東拉溝村有磚廠，煤礦有水泥廠，這兩樣隨時買隨時有。但蓋房子的檁子就不好解決了，得到外鄉去買。

李傑跟唐岩叨咕過這事，唐岩說他大姐家的村子有成檁材的樹帶，並且都分到了個人手裏，李傑家蓋偏廈的話可以到他大姐家的樹帶里伐幾棵樹。

李傑父母決定今年夏天蓋偏廈，於是在飯桌上李傑他媽便說了檁子的事。

李傑說他明天和老山去唐岩家，順便把檁子的事敲定了。

李傑他媽順便說了唐岩上兩天和孫海成打架的事。這種事在農村傳得快，說白了整個東拉溝就那麼大地方，這邊放個炮仗山那邊都能聽迴響，唐岩那天打完孫海成，沒隔夜這事就從營子傳到了礦上。

李傑聽后氣憤的說：「孫海成太不是玩意兒了，他這是明擺着氣我娘呢。」

「誰說不是呢，營子人這兩天都講究死了。」李傑他媽說。

「我聽說他那個村民組長讓村上給擼了。」李傑他爸說。

「擼就對了。」李傑不解恨的說：「壓根兒就不該讓他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