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人堆里的活人
咔嚓！
這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卡倫雙腿一軟，要不是手中還拽著牛車的韁繩，恐怕他已經倒在地上了。
低頭看到被自己踩斷的枯枝，意識到這其實只是自己嚇唬自己后，卡倫忍不住低聲咒罵道：「該死！」
其實也不怪卡倫膽子小，實在是這地方哪怕在白天也顯得陰森恐怖，掃了眼周圍霧氣中怪異扭曲的黑色樹影，想起那些駭人聽聞的傳說，他不禁心底生寒，趕忙加快了腳步。
衝出了霧氣的包圍，眼前終於出現了一個佇立着無數墳墓的荒地，卡倫頓時鬆了口氣，當即沖着墳地邊緣那棟破爛小木屋高聲大喊起來。
「馬爾科姆先生！馬爾科姆先生！」
「汪！」一條正在木屋旁雜草堆里打盹的黃色大狗，抬頭瞄了眼卡倫，隨後很是敷衍的叫了一聲。
「別喊了，我還沒有聾！」
聽到卡倫的喊聲和狗叫聲，一個臉上滿是傷疤，大部分面容都被花白色鬍子遮擋住的老男人推開破爛的木門，一瘸一拐的慢慢走了出來。
「咔嚓、咔嚓……」隨着不斷的走動，被叫做馬爾科姆的老男人身上發出了金屬撞擊的聲音，這讓卡倫不由自主的看向對方的右腿。
注意到了卡倫的目光，馬爾科姆用沙啞的嗓音問道：「沒辦法，這條腿鏽蝕的越來越厲害，你給我帶來潤滑油了么？」
「呵呵。」卡倫自嘲的笑了笑：「馬爾科姆先生，您真的是高看我了，我要是能搞到那種高級貨，也不會來這個鬼地……」
似乎感覺到這樣說有些不禮貌，卡倫連忙解釋道：「馬爾科姆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的確是個鬼地方，你也不用解釋。」
馬爾科姆無所謂的擺擺手，隨即指著蓋着大塊破布的牛車問道：「這次送來了多少？」
「四十多個。」聽到對方說起了正事，卡倫趕緊扯下蓋在車上的破布，露出了堆疊在一起的屍體。
見慣了屍體的馬爾科姆並沒有露出特殊的神情，而是很淡然的隨口問道：「數量不少啊，這次是從哪運來的？」
「有些是城裏餓死的流浪漢，不過這次大部分屍體都來自卡姆村。」
卡倫感慨的說道：「我聽巡防軍的人說，村子是被妖獸襲擊的，他們抵達的時候村裏就只剩下這些屍體。唉！估計失蹤的村民都被妖獸擄走當糧食了！」
聽到又是妖獸作惡，馬爾科姆感覺自己那條斷掉的右腿開始疼了起來，不想再次去觸碰那些慘痛的回憶，他趕忙說道：「趕緊將屍體都卸下來吧，天氣熱，必須儘快埋了，否則就開始發臭了。」
在卡倫的幫助下，兩人將四十多具屍體都從車上搬了下來，其中有不少屍體都殘缺不全，至於失去的部分，那十有八九是落到了妖獸的肚子裏。
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都在為了活下去拚命，所以幹活的兩人也沒有多少心情去為別人傷心和感慨，畢竟誰也不知道自己哪天會死。
將屍體全部卸下來之後，卡倫歇了幾口氣，隨後從車廂角落拎下來一個白色的布袋。
「這是給您的黑麵包。」
作為新月城安排在這裏的守墓人，馬爾科姆只要還活着，那麼每個月都有一袋黑麵包作為報酬，只不過這袋子卻變得越來越小了。
即使如此，馬爾科姆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畢竟像他這樣的殘廢還能吃上一口黑麵包就已經是個奇迹了。
「還有這個，
佩姬隊長特意托我帶給您的。」卡倫從懷裏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個包裹很嚴密的小膠袋。
膠袋上有用黑色粗筆畫出的圖案，只要有人打開過袋子，那麼這些筆跡就會錯開，算是一種簡陋的防盜手段了。
接過膠袋的馬爾科姆有些沉默，卡倫擔心對方誤會，趕緊解釋道：「先生，您放心，我沒有打開過袋子。」
「嗯。」馬爾科姆點點頭，指著被霧氣籠罩的小路說道：「行了，你趕緊走吧，否則你真的要永遠留在這裏陪我了。」
其實不用任何提醒，卡倫也不想在這恐怖的墳場多待一秒，所以敷衍的道別之後，他就用最快的速度牽着牛車離開了。
目送著難得一見的活人離開，馬爾科姆將小膠袋塞進身上唯一沒有破洞的上衣口袋，這才轉向地上的那些屍體。
雖然這些屍體已經被人搜撿了不知道多少次，不過馬爾科姆還是仔細的檢查了一遍，結果是意料之中的失望。
屍體上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要不是城裏的大人物有過嚴令，估計它們身上連蔽體的衣物也不會留下了，甚至會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
馬爾科姆過的確實非常艱難，但他還是有自己的底線，沒有去動死人身上僅剩的衣物，給它們留下最後一絲尊嚴。
胡亂的咒罵了幾句，隨後馬爾科姆費力的拖拽著屍體走向自己提前挖好的墓坑。
「呃……」
死人堆里突然傳來了響動，換作別人或許會被嚇得不輕，但是對於馬爾科姆這個守墓人來說卻算不得什麼。
一瘸一拐的來到發出呻吟聲的屍體旁，馬爾科姆稍稍檢查了一下，隨後就皺起了雜亂的眉毛。
「左臂、左腿都已經骨折，左邊的肋骨似乎也斷了幾根，內臟肯定受創了，再加上腦後的傷口，受了這麼重的傷，還真不如早點死了好。」
失望的嘆了口氣，認為這受傷的人已經沒有任何希望后，馬爾科姆轉頭離開，繼續掩埋那些屍體。
這次送來的屍體確實有些多，再加上馬爾科姆的腿腳不便，所以直到天色將黑他才做完大部分工作，一瘸一拐的回到木屋旁，開始點火做飯。
不知名的綠草被馬爾科姆用簡陋的自製刀子切碎丟進鍋里，除此之外扔進去的還有一些造型怪異的菌類和果子，最後再加入清水。
將卡倫送來的那個小膠袋拿出來，馬爾科姆將之拆開后露出了一些顆粒狀的粗鹽。
在這個大災變之後的時代，可以說任何東西都是奇缺無比，而像鹽這種生存的必需品那更是貴的離譜。
馬爾科姆小心翼翼的捏著一粒鹽放進鍋里，再把塑料包仔細的裹好放進兜里。
隨着鍋內溫度的不斷升高，一股夾雜着腥膻和惡臭的奇怪味道四處飄散，讓人生不出半點食慾。
馬爾科姆早已經習慣這樣的食物，他拿出兩個自製的大木碗，將鍋內灰黑色的混合物倒進碗裏。
「伊森，開飯了！」
趴在地上的大黃狗抬起頭來，吸了吸鼻子，狗臉上明顯露出了嫌棄的神情，但還是慢吞吞的走了過來。
這種連狗都嫌棄的食物的確沒有什麼吸引力，馬爾科姆和大黃狗伊森望着木碗，又互相看了看，誰也沒有先動口的意思。
「吃吧，現在餓死的人越來越多了，咱們有的吃就不錯了。」
說着不知道是在勸說黃狗，還是在安慰自己的話，馬爾科姆咬咬牙，終於端起了大木碗，然後屏住呼吸大口的吞咽起來。
一人一狗艱難的吃完了這頓晚飯，見到鍋里還有一些剩下的湯汁，馬爾科姆猶豫了片刻，還是將其倒在空碗裏。
來到那個隨時就會死掉的傷者旁邊，馬爾科姆粗暴的掰開對方的嘴，將汁水灌了進去。
「這裏的晚上非常危險，我沒有救你的能力，只能請你吃點東西了！」
做善事總是能讓人心情愉悅，馬爾科姆也是如此，但地上那個傷者並不會因此而感謝他，反而此時憤怒不已。
如果不是陳重現在這具身體的傷勢太重，如果他還能說出話來，那他一定會用最惡毒的話語憤怒的大罵起來，-因為相比於肉體上的痛苦來說，馬爾科姆給他灌下去的湯汁傷害性無疑更強。
陳重發誓自己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這是一種融合了魚腥草、茴香、臭豆腐、苦瓜、辣椒，沒有成熟的澀柿子，再加上一些焦糊的混合味道，此時此刻他真的恨不得自己能夠再次暈過去，也免得受這樣的活罪。
可惜不知道是這湯汁的味道太過的刺激，還是身體吸收了汁水中的營養，總之陳重現在的狀態反倒比先前要好了一些，就連身上的痛楚都減輕了許多。
陳重其實在兩人卸車的時候就醒過來了，通過卡倫和馬爾科姆的對話，他也大概了解到了一些信息。
這裏應該是另一個世界，而那兩個人說的都是外語，幸好他上輩子被迫學習過許多年，總算能聽懂大部分。
其次還有他們談話中的重點，比如怪獸獵殺人類，以及食物和生活必需品都非常短缺，還有就是這裏的晚上非常危險。
陳重原以為他們所說的危險是黑夜中獵食的野獸，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一絲絲霧氣不知道從何而來，逐漸覆蓋了這片區域。
一道道人影慢慢的在這霧氣匯聚而成，陳重費力的抬起了腦袋，發現周圍影影綽綽的都是這種東西，也不知道具體有多少。
這些霧氣形成的人影慢慢變得清晰起來，看上去就跟活人沒有任何差異，男女老少各不相同，甚至還穿着簡陋的衣服，但看着它們詭異出現的陳重，卻知道它們絕對不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