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採石場風波

馬車走了很久很久，在姜碩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出了城的時候，馬車緩緩停在了一片被簡陋石牆圍起的矮山前，若非石牆前來來往往巡視的侍衛和石牆上寫着採石場字樣的碩大牌匾，他必然還要疑惑一番。

姜碩心疼的多給車夫付了10枚銅幣，囑咐他在門口等著，這才在車夫欣喜若狂的神色中轉身向採石場走去。

不等他靠近，幾個人高馬大的侍衛便察覺到了他的靠近，紛紛警惕地舉起手中的長槍，為首的侍衛一臉絡腮鬍子，上前一步問道：「站住！這裏是採石場，生人不得入內！」

見他神情緊繃，姜碩提了提自己法袍上綉有國立魔院校徽的部分，放緩語氣道，「我是國立魔院的學生，只是需要一些石頭來研究學習，換句話說我是來做生意的，難道丞相不允許學生買石頭嗎？」

幾個侍衛在看到他身上校徽時肉眼可見的放鬆了幾分，為首的侍衛先一步放下了武器，他上下打量片刻，直到看的姜碩毛骨悚然才說道：「你跟我來吧，你們繼續警戒。」

「聽令！」

見餘下幾個侍衛整齊劃一地邁著方步走開，侍衛隊長向他點點頭，轉身向著採石場門口走去。

姜碩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侍衛們的背影，隨後便乖巧安靜地跟在他身後，不發出一絲聲響，他不是對異常戒備的採石場沒有一絲好奇，只是他們的態度如此緊繃，他想想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畢竟他的首要目標還是買回石頭，不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一輛躲在林間隱蔽角落的出租馬車上，瘦子從車廂里探出頭望了一眼，在採石場邊停留的那輛馬車上的車夫隱約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回頭看了看，他忙將腦袋收回，長出了一口氣。

「老大，怎麼辦，他進去了，咱們要不要跟進去？」

老大手中拿着一支最近新流行在奧勒霍茲底層的煙捲深深吸了一口，臉上神情彷彿登天了一般享受，他一邊吐出煙圈一邊嘶啞地說：「你到底有沒有腦子，這採石場可是丞相大人的產業，沒事跟進去做什麼？咱們就在這等著，還怕他不出來不成？」

「是是是，老大說的對！」橫肉滿臉諂媚地給他捶著腿，看向他手中煙捲的眼神充滿了貪婪，幾乎恨不得撲上去搶一口。

瘦子有些不忿，可又不敢反駁橫肉，他對自己的身份還是心中有數的，他只好轉移話題道：「老大，那個車夫好像看見我了，怎麼辦？」

「蠢貨！這都能被人看見！」老大一掌狠狠拍在瘦子頭上，他眼神陰森可怖地橫向車廂一角，隨即冷笑起來，「這有什麼，一起綁了！」

在那車廂的角落，原本駕車的車夫此時卻被五花大綁，在角落裏瑟瑟發抖，被打的青紫的眼中滿是驚恐。

姜碩跟着那侍衛走到採石場門口，隔着鐵柵欄向里望去，他不由驚了驚，這採石場的規模大的難以想像，幾乎是把整座與奧勒霍茲城郊的大山都囊括在內，裏面倒是沒有他想像中那種不斷用鞭子抽打工人的場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十分怪異的寂靜，只有鎬子敲擊在石頭上的聲音和運送石頭的平板車行走時沉悶的聲響。

可這種不合時宜的安靜卻莫名讓姜碩有種如芒在背的緊張感，他手臂上的汗毛都不由豎了起來。

留着絡腮鬍的侍衛低聲和門口的侍衛說了什麼，門口的侍衛便也用那種和絡腮鬍觀察他時相同的悚然目光盯着姜碩看了一陣，緩緩點了點頭。

「進去吧。」

姜碩儘力壓下心中莫名的不適感，在門口幾個侍衛森冷的目光注視下頭皮發麻地跟着絡腮鬍侍衛走進了採石場中。

他們路過了數輛運送著大塊石頭的平板車往人最少的方向走去，被開鑿出無數破洞的山體在不知何時飄散開來的淡淡煙霧籠罩下看起來有些陰森可怖，那些深不見底的洞口像是一張張大口將那些在山體陰影中不斷勞作的，像一隻只沒有思想沒有情感的工蟻般的瘦弱勞工吞噬，在那種古怪的寂靜加持下，他們身上似乎感受不到一絲鮮活的氣息。

他們寂靜的走了約莫五六分鐘，眼前出現了幾座方方正正，與奧勒霍茲建築風格迥然不同的低層房屋，姜碩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若非這些建築明顯由切割方正的石頭砌成，他真的要以為自己穿越回了地球。

一種難以言明的古怪感覺讓姜碩呼吸緊繃，直到絡腮鬍侍衛停下了腳步，他才察覺到自己心臟緊張到幾乎要從胸口蹦出來，他深呼吸了幾下，安撫自己不斷飆升的心跳，努力忽視這種怪異的感覺。

「到了，這裏就是辦公樓，你進門左轉第一間，跟管事說你的要求就行。」

絡腮鬍說完轉身就走，獨留姜碩在原地坐立不安，眼看着天色漸晚，他不好再耽擱時間，只能硬著頭皮走進了侍衛指向的辦公樓內。

不等他多走幾步，一位戴着金邊眼鏡的男子便攔住了他，這人也許就是侍衛所說的管理人員了。

「你是？」眼睛男扶了扶眼鏡，恰到好處的笑容溫和有禮。

姜碩忙將來意說給他聽：「我是國立魔院的學生，想買一些石料，我想了解一下價格后再決定買多少，如果價格合適，以後也許我還會經常來買的。」

「嗯……」聽到他只是個窮學生，眼鏡男推了推他的金邊眼鏡，打量了他一眼，鏡片后的目光露出一絲挑剔之色，「跟我來。」

說罷他便轉身走進了一間辦公室，姜碩上前兩步跟上他，湊近他的瞬間，一股古怪的刺鼻香味熏的他鼻尖一癢，差點打了個噴嚏，他趕忙揉了揉鼻子憋了回去。

赫瓦塔人也和英國中世紀那時候一樣喜歡噴香水嗎？姜碩不由想到，但中世紀的人噴香水好像是為了遮蓋從不洗澡導致的臭味，他瞥眼瞧了瞧走在前面的男人，倒是沒看出來不洗澡的跡象，也許噴香水只是些個人愛好？

等走進房間后，眼鏡男的姿勢便隨意了許多，他坐了下來，微抬下巴示意姜碩坐下，臉上的微笑敷衍了幾分。

「採石場石料的分為三種，一種是碎石子，每噸90銀幣，一種是開採好的大塊石料，每噸7金幣，」眼鏡男輕飄飄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輕蔑，「還有一種是比較特殊的高級石料，當然，如果需要特定形狀的磚塊我們也可以做，不過那或許不是你所能承受的價格。」

姜碩默默在心裏嘖了一聲，心裏的拳頭已經硬了，但表面上一派祥和，「呵呵，我只要一噸碎石子就好，如果你們的石料質量不錯的話，以後我會常來買石頭的。」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姜碩刻意加重了音量，提醒他這是一樁長期的買賣。可聽到他只要一噸，眼鏡男的態度立刻三百六十度大轉彎，他臉上的笑容收了個徹底，他不屑地摳了摳指甲，起身向門外走去，「我帶你去驗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這態度轉變之快讓姜碩頗為震驚，這人去表演變臉的話一定能贏得滿堂彩吧。姜碩一邊想，一邊忍不住嘴角上揚，流露出一絲笑意，這抹笑意落在眼鏡男卻變成了一抹嘲諷的笑，他的臉色不由更差了。

一個來自遠東的奴隸竟然能考上國立魔院？他可不相信，就算是真的，區區窮學生竟然也該找到丞相大人的採石場來買石料，他配嗎？竟然還敢露出嘲笑的表情？

眼鏡男心中一沉，果斷打算給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窮學生一點教訓，國立魔院又怎麼樣，難道還會為了一個遠東人出頭，找他的茬不成嗎？

姜碩一邊心疼自己的錢包，一邊跟着眼鏡男走到了辦公樓后的一片空地，這裏堆滿了小山似的石子，看起來着實有些壯觀。

他在眼鏡男的指示下走到了一堆明顯比其他石子堆中顆粒大的多的石子前，眼鏡男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冷哼。

「這裏就是一噸石子，我們可不負責運送。」

「是嗎？」姜碩冷笑一聲，「這倒是不用你們操心，只是這石料的質量是不是有點差勁了？」

「你不過是一個學生而已，這樣的石料足夠你使用了，怎麼，你還想要更高級的石料不成？」眼鏡男翻了個白眼，對他的不識抬舉感覺無語。

姜碩勾了勾唇角，眼神冰冷，「你是這個採石場的主人？」

眼鏡男忙左右瞧了瞧，見無人注意這邊的動靜才鬆了口氣，他故意高聲說道：「當然不是，這裏的主人可是尊貴的威斯特一等公爵，帝國偉大的丞相！」

「你不是這裏的主人，那你怎麼敢對購買石料的客戶這麼做，賣給對方劣質的石料，這就是你們採石場的待客之道？」

眼鏡男神情驚慌了一瞬，厲喝道：「你憑什麼說我們的石料是劣質的！你是在侮辱尊貴的丞相大人！」

幾個路過的管理和衛兵聽到動靜，都不由朝這邊看來，低着頭竊竊私語。

「我自然對丞相大人非常敬仰，但你作為採石場的員工，怎麼敢賣出這樣劣質的石料？你這不是故意給丞相大人的臉上抹黑嗎？還是說你認為買的少的客戶不配被尊重？沒想到丞相大人手下竟然有你這樣的人，這樣的事情如果讓丞相大人知道的話又會怎麼樣呢？」

姜碩的目光從遠處竊竊私語的人群中略過，特意提高了音量，尤其將丞相大人幾個人說的大聲。

「你！」眼鏡男氣的幾乎昏厥，「你怎麼敢勞煩丞相大人？」

姜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當然，如果我買到的石料不是劣質的，我當然不會大張旗鼓的宣揚此事了。」

眼鏡男被不遠處幾位與他共事的管理刺人的目光看的渾身顫慄，他咬了咬牙，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是我不對，這一噸石料的質量絕對可以。

他帶着姜碩走到另一堆離人群較遠的石堆前，這才放鬆了幾分，他看向姜碩的目光狠毒，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這樣你滿意了吧？」

姜碩笑容燦爛，他從背包里掏出一把銀幣，看向眼鏡男的目光涼如寒冰，「這是一把銀幣，我不負責把它們裝起來。」

眼鏡男一愣，有些惱怒地提高了音量，「你什麼意思？」

姜碩沒有答話，只是鬆開了手，大把銀幣從他指尖閃現，嘩啦啦落了下去，剛剛好90枚，他沒有再注意眼鏡男惱怒的神情，而是抬手對準石子堆，大片石子彷彿被人施了魔法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你！」眼鏡男臉色漲紅，這一瞬間他確定了眼前的人確實是國立魔院的學生沒錯，可是就算是國立魔院的學生又如何，不過是一個遠東人，他憑什麼這麼做！

眼鏡男的眼神十分憤怒，高呼起來：「你是在侮辱我！」

「我並不認識你，為什麼要侮辱你？我只是陳述事實罷了，難道沒有被裝起來的銀幣就不是銀幣了嗎？」姜碩露出一抹無害的笑意，卻時刻保持着足夠讓所有圍觀者聽到的音量，「我可以呆在這裏等你數錢，絕對一分不差。」

此話一出，眼鏡男更憤怒了，他渾身都開始輕微的哆嗦起來，他顧不得那麼多了，對着人群怒吼道：「衛兵！衛兵！把他趕出去！」

見真的有衛兵聞聲而來，姜碩挑了挑眉，義正辭嚴道：「怎麼，你們採石場不做一噸的買賣？為什麼我只買一噸你就要趕我走，奧勒霍茲不止你們一家採石場吧。」

衛兵們對視一眼，雖然他們對遠東人沒什麼好感，卻也對這位管理的態度十分鄙夷，剛才的一切他們都看在眼裏，沒想到這位管理不僅賣給別人劣質貨，還不願意只賣一噸，好歹也是90銀幣的生意呢。平時看着人模人樣，沒想到他竟然是這種人！

被衛兵們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其他管理圍觀著，眼鏡男氣的眼睛都紅了，姜碩不禁有些害怕，萬一他眼球突然爆出來怎麼辦，會不會訛到自己頭上？

姜碩沒有再故意挑事，當機立斷，徑直走向了衛兵，在幾位衛兵詫異的眼神中，他沒事人似的揚起一抹笑容。

「既然你不願意數錢，那我可就走了，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你！」眼鏡男被他古怪的態度噎了噎，一腔怒火一時間憋在胸口難以抒發。

衛兵們面面相覷無人開口，姜碩卻搶先說道：「愣著做什麼，我生意已經談完了，麻煩幾位送我出去吧。」

眼睛男你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們的生意確實「談」完了，這話好像確實沒有什麼問題，他被這句話混淆了腦海中的想法險些忘了自己剛剛叫衛兵是為了什麼，等那白袍的遠東人在衛兵帶領下走遠他才反應過來，他看着滿地銀幣氣的險些咬碎了一口牙。

沒多久，一個衛兵走上前來，低聲湊到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眼鏡男氣憤的目光這才緩和了幾分，他勾起一抹冷笑，心底帶着滿滿的快意。

讓這個低賤的遠東人走，反正門外有人替他出這口惡氣。

「去，把地上的銀幣撿起來裝好，看看是不是90枚，少一枚你自己補上。」

眼鏡男整理了一下衣裝，轉身離開，那位衛兵卻只能屈辱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半晌才半跪下來，將銀幣一枚一枚用自己的衣服包裹起來。

姜碩見那眼鏡男沒有追上來對他問責，一直警惕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其實他也不是那麼斤斤計較的人，無奈這個眼鏡男他實在是太欠收拾了，就因為他不是大客戶態度就能轉變的這麼快，他實在是忍不住。

衛兵把他送到了門口，便轉身回了採石場內，姜碩在採石場門口看了一圈沒找到馬車，心裏一驚，要是車夫走了他怎麼回去？

他走了幾步，終於在不遠處的一片森林裏看見了馬車的蹤影。

「怎麼停的這麼遠，這採石場這麼霸道，都不讓馬車停在門口嗎？」姜碩自言自語了幾句，朝着馬車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