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找茬

會議開完不到一天，蒂娜學姐就為眾人送來了全新的課程表，姜碩拿到課程表后和伊芙琳等人對了對才發現，原來不論選了哪個專業，都會在第一學期學習最基礎的魔法通論，藥草學，煉金入門等課程。

因為這只是選修課，如果在入學前對這些課程中的某一門已經非常熟練，就完全可以向任課教師提出申請，只參與最後的考試環節而不需要上課。

這方便了不少憑着自己的真才實學考進學院的學子，但卻苦了姜碩這種關係戶。

以他對這些知識淺薄的了解，如果不認真上好每一門課程，只怕今年他都沒辦法畢業，不過這也方便了姜碩，即使課程不這麼安排，他恐怕也會找到這些課程一一旁聽吧。

在讓新生適應了環境幾天之後，隨着豐收之月的到來，新的學期開始了。

姜碩正了正新買的花領襯衫領口系著的領結，將白色法袍套在身上，仔細一看，這法袍連一絲紋路都沒有，被熨燙的整整齊齊，就連烏黑的頭髮都用髮蠟精心打理過。

貝爾不羈地穿着一身綠袍路過衛生間，嗤笑一聲，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

「自戀狂！」

姜碩從鼻腔發出一聲冷哼，故意避開她先一步走出宿舍，低聲罵道：「疤臉醜女！」

「你說誰呢！」貝爾惱怒的轉過身，指着他大喊起來。

「誰有反應我說誰。」姜碩狡黠地笑了起來，先一步鑽進傳送陣，在一陣銀白光芒中消失在了原地。

貝爾氣得一邊跺腳一邊大叫：「可惡！」

伊芙琳無奈的笑了笑，跟配了眼鏡，走路穩當很多的梅格麗一起走進了傳送陣。

一陣白光過後，姜碩逐漸適應了一些那種空間被扭曲所帶來的眩暈感，他站在這棟中央佇立着巨大銅錘雕像的教學樓前，略有些緊張的深吸了一口氣。

「快走吧，時間不早了。」葉蒼旻自傳送陣走出，溫和的在他身後提醒道。

姜碩應了一聲，與唯一一個和他同專業的熟人一起走進了教學樓。

鑄造學的教室並不大，相較於其他專業的巨大階梯教室顯得要狹小很多。姜碩一走進教室就和葉蒼旻一起找了個空位坐下，但在一眾顯眼的紅袍棕袍金袍之中，他的一襲白袍顯眼到了極點。

除了他們兩個之外，幾乎所有的學生都是肌肉虯結的猛男，他們的視線總是以一種自以為隱蔽的方式從四面八方瞟向兩人。

姜碩不禁有些嘴角抽搐，那種坐在他們附近轉過一點頭用餘光偷看的暫且不論，前面那個假裝趴在桌子上，實際腦袋都要整個轉過來的大哥，你脖子不疼嗎？那個眼睛都要從側面飛出來的大哥，能不能停一停，你眼珠子裏全都是紅血絲啊喂！

他好像還是低估了遠東人的少見程度，這幾天沒遇到什麼像在學院外面那樣離譜的事情，他還以為大家都對遠東人出現在校園裏習慣了呢，原來根本沒有啊……

葉蒼旻瞟了他一眼，有些無奈，看來姜碩還沒發現一個問題，他是整個班裏，甚至於整個專業里唯一的女生。

八聲鐘響過後，卡德洛夫頂着他那健碩無比的肌肉走了進來——他甚至沒有穿法袍，只穿了一件緊身背心，背心把他身上結實的宛如一塊塊隆起麵包的肌肉線條勾勒的淋漓盡致。

「哇。」姜碩發出了一聲短暫的驚嘆。

「上課了，」卡德洛夫清了清嗓子，背着手在講台上看着學生們一個個坐直身體，

這才接着說道，「我們鑄造學和別的專業不一樣，沒有那些彎彎繞繞的這個理論那個理論，鑄造就得上手才行。」

姜碩深以為然的點點頭，他把背包里花費了50銀幣買了銅錠新做的銅錘擺在了最趁手的位置，這幾天他沒少拿着銅錘練習揮舞和敲擊，也算稍有成效。

卡德洛夫的視線停留在姜碩身上，冷哼一聲，「你們應該都知道，修習鑄造最要緊的就是健壯的體魄，我們就先來測試一下體能，一共分為三項，第一項，負重繞操場跑三圈，第二項，引體向上，第三項，握力，現在先去教學樓后操場集合！」

姜碩臉上神情僵住了，怎麼到了異界還要體測啊？

苦惱歸苦惱，測試還是要測的，不然那天他不是白在卡德洛夫面前誇下海口了嗎？

姜碩在眾人詭異眼神中列隊走到了操場，瞬間經受了更多詭異眼神的洗禮——操場上竟然坐了好多肌肉壯漢！

「看到了嗎，那個，那個白袍的！」一位金袍壯漢自以為小聲地指著姜碩說道。

他身旁的一個寸頭壯漢懷疑地看向他，質疑道：「你們的消息準確嗎，這真的是個女生？」

一個棕袍壯漢點了點頭，十分肯定，「你看她瘦弱的樣子，這一定是個女生！」

「她能從老頭子手下堅持過來嗎？」寸頭壯漢不禁疑惑。

「可能下次上課就見不到她了吧。」

姜碩扯了扯嘴角，神色愈發堅定，他一定要留下來，留在這個課堂上，不然怎麼對得起他們的這些瞧不起呢？

卡德洛夫等操場之上的聲音平靜下來，才背着手走到隊伍前面，把他們帶到了跑道之上，「男生十圈，女生八圈，準備……」

「嘿！為什麼她只跑八圈！」一個一頭橘棕色自來卷，肌肉虯結的山地矮人抱怨道，「如果她跑兩圈，我也申請跑兩圈！」

卡德洛夫一巴掌拍在他碩大的額頭上，看着姜碩，口中卻大聲呵斥着他：「這可是一位嬌弱的少女，和你這樣的漢子不同，別以為你的腿比別人短別人就要讓着你，你也要跑十圈！」

這分明就是在指桑罵槐啊。

姜碩深吸了一口氣，漆黑的眸色冷淡，彷彿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我不需要比別人少跑兩圈。」

「得了吧，」那位腦門紅了一大片的山地矮人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能夠少跑兩圈你已經足夠幸運了，不要再抱怨什麼！」

「對啊！都讓你少跑兩圈了還不滿足？」

「女人總是這麼麻煩，總愛在得到好處只好還變相的炫耀，我媽就是這樣。」

姜碩垂下頭，不再說話，那一句句話彷彿一把把尖刀在他心臟上劃出道道傷口。

難道是他主動要求的嗎？難道女人天生就要被默認比別人差嗎？同樣的話他也曾聽過，只是那時這些話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的。

真好啊，女生一來大姨媽都不用跑操，我也想來大姨媽。

哈哈哈你看，她們一跑就要夾着胳膊，累不累啊，會不會好好跑步？

憑什麼女生比男生少跑半圈啊，不公平，女生真煩人。

當時說出來的時候多輕易啊，可現在他從凝視者轉變為被凝視者，他才恍然明白。這些「特權」明明不是他要求的，是他們自己覺得他脆弱，覺得他無法堅持，給了他「特權」，可他們中的另一部分卻覺得這些「特權」侵佔了自己的利益。

其實還挺可笑的，說起來不過是因為「特權」沒有強加到他們頭上罷了。

卡德洛夫一聲令下，眾人齊齊開跑，但這畢竟是開學的第一堂課，大家心中都攢著一股勁，想在教授和學長們面前露個臉，何況隊伍最前邊還站着個弱不禁風的女生，難不成一群大老爺們還跑不過一個娘們？

原本整齊劃一的隊伍在跑過一圈之後逐漸鬆散，他們都開始了對第一名的追逐，男人永遠都是有好勝心的。

姜碩用曾經上體育課時老師教的方法規律的呼吸著，因為運動而血液上涌的臉頰通紅，點點汗珠佈滿了他的額頭。不光他本人是個整日坐在電腦桌前的肥宅，就連這具身體本身也是表裏如一的弱不禁風。

一圈、兩圈……

跑到第七圈的時候，他已經控制不住開始用喉嚨呼吸了，急促進出氣管的空氣宛如實質般划拉得他嗓子微微癢痛，血腥味開始從喉嚨里開始蔓延，他的小腿肚子在顫抖，但他還能堅持。

「哈哈！你們看她，才七圈就跑得臉紅了，你臉紅什麼，是不是看見哥哥的肌肉心動了？」一個已經甩飛了自己法袍的健壯男子特地跑到了姜碩身邊，毫不顧忌地嘲笑道。

姜碩眼前有些發黑，微弱的眩暈感讓他的腳步更加沉重，早上沒有吃早飯是他做的最錯誤的決定。也不一定，說不定吃了早飯也會在跑步后直接吐出來。

他扯了扯嘴角，沒有理會這個男子。

「喂！」健壯男子眉頭一皺，十分不爽地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頭，「女人還是乖乖去學藝術學吧，我可是領先了你一圈呢！」

「滾……遠點……」姜碩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他跑過卡德洛夫身邊，卻沒有停下，略有些搖晃的腳步依舊穩穩的踏在操場之上，墜在隊伍最末尾一步一步跑着。

健壯男子獃滯的停了下來，朝着他的背影喊道：「喂，你的八圈已經完成了！」

姜碩沒有閑工夫理會他，他呼哧呼哧喘得像個風箱，耳邊隱約有嗡鳴聲響起，點點黑斑在他的視野里遊盪，像是一隻只小小的飛蟲。

他的身體似乎快到達極限了。

沉重而冰冷的感覺順着他的雙腳向上蔓延，似乎要侵蝕掉他的神智，姜碩從不知道跑步是這麼折磨人的一件事。

「你還好嗎？」一聲熟悉的和煦聲音自身邊傳來。

姜碩強打起精神，微微點了點頭。

葉蒼旻的氣息相當平穩，只是臉色略微發紅，看起來彷彿只是下樓買菜一樣輕鬆，他穩穩的控制住自己的腳步，讓自己的速度和姜碩保持一致。

「我陪你一起跑，馬上就到了。」

「嗯……呼，呼，謝、謝謝。」姜碩清了清血腥味濃重的嗓子，啞著嗓子向他道謝。

嗒、嗒、嗒。

偌大的操場之上彷彿只剩他一人的腳步着地，一步又一步。

除了他們兩個之外的其他學生早已到達了終點，默默地看着兩個同樣一頭黑髮的人向終點跑來。

「他是不是多跑了一圈？」剛剛嘲笑姜碩的健壯男子一邊喘著氣，一邊指著葉蒼旻匪夷所思的問道。

沒有人回應他，所有人都在默默看着那道彷彿隨時都會跌倒在地爬不起來的孱弱身影，看着她一點點接近。

一步，兩步，姜碩的腳步穩穩的停在了終點，他咽下口中帶血的唾沫，身體晃了晃，看向眾人的眼神堅定而執拗。在眾人震驚的眼神中，他嘴角一揚，勾起一抹笑容，伸手對着他們豎起了大拇指，緊接着又將手勢倒轉。

可奇怪的是，在場眾人卻無一人跳出來和他對罵，而是用一種難言的目光注視着他。

卡德洛夫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捂著額頭，「好吧，你贏了，你通過了這一項考核，大家先休息一下，喝點水，一會再進行下一項運動。」

姜碩咧了咧嘴，眼前景色瞬間被黑霧籠罩，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姜碩！」

「救人啊！」

等他再次恢復意識，其實也才過去了不到五分鐘，他被幾個壯漢圍在中間灌水，濃重的汗味和不知道誰身上的腳臭味熏的他差點把剛咽下去的水吐出來。

「咳咳咳……你們……」姜碩剛說了幾個字就停住了，他嗓子啞的跟破鑼似的，半句話都說不出，劇烈的疼痛和異物感哽在喉嚨里怎麼都不舒坦。

葉蒼旻撥開眾人，舉著一塊匆匆買來的白麵包塞進他嘴裏。

姜碩迷茫的把嘴裏的麵包嚼巴嚼巴吞下去，緊接着又是一口麵包，把他都給搞糊塗了。他坐起身，接過那個嘲笑他的壯漢手裏的水喝了幾口，然後才啞啞地道了聲謝，誰知這壯漢棕黑的臉上居然突兀的浮現出一團紅暈，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沒什麼大事，只是沒吃早飯引發的短時間昏厥而已。」

一群壯漢相當統一的長出了一口氣，就連那個身形健碩的矮人態度也溫和起來，「你還是很有毅力的嘛，以後我魯道夫再也不瞧不起你了。」

姜碩笑了笑，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筋骨，他還沒忘記下一輪考核稍候就會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