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第一次玩速降的時候，他沒有打好基礎，就直接從山上摔了下來，因為他根本不懼死亡。

生死由命，若是他就這麼死了，就證明他真的應該死去。

他摔得遍體鱗傷，鎖骨斷了兩回，肋骨斷了三回，腿斷了四回……

身上的皮肉更是摔傷划傷過無數次，好多次他以為自己快死了，結果他還是撐了下來。

別人玩速降都得有同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死在了山裡，可是，他卻總是一個人，他失去了往日的朝氣蓬勃，失去了眼裡的光，感覺自己如同行屍走肉，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唯有踩在山地車上，從高高的山頂衝下山的時候，那種血液沸騰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讓他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他愛上了這種瀕臨死亡的感覺。

慢慢的，他喜歡上了這項運動，唯有心臟快要炸裂的刺激感，能讓他繼續活下去。唯有山地速降，能讓他集中精力，不去想從前的事情，眼裡腦里只有一個想法——

往下，前進！

他的全副心思都在分析路徑上，在感受風的速度上，所以，短短的兩年多時間，他成為了當地車手都稱奇的天才車手。

然而他們不知道，他並不是他們眼中的天才，他只是不怕死而已。

他的技術，他熟練到不需要思考地選擇，都是自己用半條命換來的。

他以為自己死了也無所謂。

但後來有一次，自己真的快死了，傍晚時分從離地七八米的天然墜台上摔下來，摔斷了腿，肋骨鎖骨也斷了，疼得喘不過氣來……

荒涼的國外深山裡，他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求救的人。

終於來臨了。

他一直期待的死亡。

可是當死亡真的快要到來時，蘇時墨突然發現，自己不想死了。

他想活下來。

什麼蘇文強蘇時宇的都不重要，他只想為他自己，為山地速降活下來！

在疼得冷汗直流的時候，他幾乎是爬著前進，打了當地的求救電話，找到了山裡的迷路者小屋，硬撐著等到救援人員來找到他……

他差點死了。

來救他的人其中一個就是傑里德，傑里德也玩山地速降，不過沒他那麼猛，幾乎只在當地的賽道上玩，把這當成一種健身休閑的運動。

傑里德佩服地看著他，「兄弟，你還真是命大，再晚一點，你大概就救不回來了。」

他抿著唇不說話，因為他根本就不想說話，也因為他根本聽不懂傑里德在講什麼。

那時候的他連法語都沒學過，在當地就是個啞巴，孤獨得讓人不敢相信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兄弟，你技術不錯，不過你的車毀了，我幫你修了一下，救不回來了。」蘇里德看出他不會法語，用英文說著。

一看蘇時墨的那輛車，就知道他的車真的很好，至少得一兩萬歐元。配置這麼好的一輛車，都能摔成這副面目全非的樣子，可想而知他當時摔得有多慘。

蘇時墨沉默了一會兒。

「你，還玩嗎？」傑里德問他。

在他們這個圈子裡，很多人總是年輕的時候玩幾年，就斷了，畢竟這項運動太費車，也太費人了。

沒有足夠的錢，足夠的命，根本玩不起。

蘇時墨睫毛輕垂，抿著唇依舊不說話。

還想玩嗎？當然是……想的。

可是，就跟傑里德說的一樣，玩山地車，尤其是玩速降，太費錢了。

而他，沒有錢。

作為蘇家的少爺，蘇時墨從小到大就沒缺過錢。一直到他被蘇文強打包送到國外，蘇文強沒有給他留一分錢，就是想讓他在國外自生自滅，他還沒正式成年，根本打不了工，而他當時也不想打工，他只想死……

將賬戶里剩餘的錢全花了，買了最高配置的車，想著車毀了，他人估計也亡了，就這麼一起結束也好。

當時的他，根本沒有給自己留任何後路。

所以，現在的他，沒錢了。

他抿著唇不說話。

傑里德同情地看著他，拍拍他的肩膀，「醫藥費我先替你墊上，不過你得還我，之後就在我手底下打工吧。」

後來的他在傷恢復了之後，開始為傑里德工作，哪怕後來他找到了其他賺錢的方法，能夠買得起新的車，也還清了傑里德借他的錢，可是，只要傑里德開口，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幫忙。

那是他孤獨黑暗的海外生活里唯一幫了他一把的人。

渾渾噩噩不怕死地過了一年，蘇時墨接到了陳星悅的電話，「我爸爸的祭日到了……蘇時墨，都是你！你害得我爸爸在我生日當天死了，我以後再也過不了生日了，都怪你！！是你害死我爸爸的……」

他突然清醒了過來。

是啊，他不能死。

他師父確實有部分原因是被他害死的，他害得他師父再也無法趕回家陪他的寶貝女兒過生日，害得陳星悅再也無法開心地過生日了……

他欠她們的。

雖然先前他出國之前，已經將自己在國內的所有錢都打給了陳阿姨，可是，錢能彌補什麼呢？陳星悅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她的爸爸……

所以，他開始更加拚命地賺錢，只要能賺到快錢的，只要不違法，他什麼事情都做。

他賺的錢除了用在山地車上，其餘的，全都按月打給了他師母。師母一開始不想收，後來發現，她不收的話，他好像會更加難受，所以她還是收了下來。

但他很清楚，那筆現在可以稱得上巨款的錢，師母並沒有怎麼動，而是替他存了下來。

那也無所謂，如果不這樣做出補償，他怕自己總有一天會撐不下去。

陳星悅似乎為那天那通崩潰的電話而感到愧疚，可是，他回國陪她們一起祭拜師父，她卻是最高興的，她說，「時墨哥哥，你回來，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禮物！」

這孩子喜歡他。

他知道的，他已經拒絕過她了。

可是，她不願意放棄，甚至故意跟他要錢，說這是他欠她的。

他想打錢給她，她卻不收，說怕師母發現會生她的氣，沒收了錢，所以，只是要求拿到他的卡，刷他的卡，一筆一筆地花他的錢。

她花得並不多，每一筆都很小，有時候是請同學喝的奶茶，有時候甚至只是一根小小的棒棒糖，每一次花完，她就會給他發照片，「謝謝時墨哥哥請大家喝奶茶，我閨蜜們都很高興！」

「時墨哥哥，這是我爸爸小時候經常給我買的棒棒糖，很甜，下次回來，你也嘗嘗看。」

……

她總是變著法地跟他聊天，師母也知道，只不過怕他一個人在國外太孤獨，雖然看不慣陳星悅花他的錢，卻依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左右陳星悅花的都不是什麼大錢，她們若是一點也不花他的錢，他會更愧疚。

但他這樣的特殊對待，卻讓陳星悅產生了自己能跟他在一起的希望，每次都自稱是他的女朋友。

不過，等她成年了，他就不打算再給她這樣的特殊對待了。

師父說過，他希望他的女兒能夠獨立、強大。

所以，等她高考結束，正式成年，他就會收回自己給的卡了。

而蘇文強、蘇時宇母子……蘇時墨已經三年沒有聯絡，在他們心裡，他早就已經不存在了，也不再是蘇家的人。

蘇時墨自己也是這麼想的，這三年時間裡，他刻意地不去想蘇文強他們，就當他們也已經死了。

既然他最後沒有踩下油門，以後也不太可能，只能避開跟他們有關的一切，當作他們並不存在。

他並不想再跟他們有什麼牽扯。

卻沒想到，蘇時宇竟然借著自己上了熱搜，蹭起了他的熱度。

天才建築設計師，蘇家公子，選秀明星……

呵，蘇時宇可真是越來越墮落了。

先前借他的設計圖成為別人眼中的天才，在設計圈混得風生水起，大概是發現自己確實沒有設計上的才華，圖又用完了，怕露餡，只能改行，進了現在熱度正高的選秀節目，想要當明星？不過，雖然以第二名的成績出道，但蘇時宇這第二名有多少水份不得而知，很多人是沖著他強大的背景和天才設計師的名聲才喜歡他的，但他的實力到底不行，所以選秀一結束，蘇時宇的熱度就降下來了。

所以，他現在是想借他上熱搜的熱度火起來？還是……另有目的？

蘇時墨深吸一口氣，看著手機屏幕暗下來。

算了。

有什麼目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反正，他馬上就要出國了，他要做什麼，也影響不了自己什麼。

蘇時墨重新恢復平靜，正想關機準備登機，就接到了陳星悅的電話。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接通了。

那頭，陳星悅終於打通了他的電話，就聽到了那頭傳來機場的廣播：「前往法國阿納西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XXXXXX次航班很快就要起飛了，請還沒有登機的旅客馬上到3號登機……」

陳星悅頓時瞪大眼睛，來不及說其他的，趕緊道：「時墨哥哥，不要登機！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關於我父親的死的，非常重要！」

蘇時墨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