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破綻

深秋後，滿山日漸蕭瑟，枯黃落葉隨流水零落漂向遠方，而日日鳴聲高歌，為山林附和婉轉曲調的林雀們也逐日奔向溫暖的地域。

在寒風呼嘯中，最後一抹綠意不抵嚴寒而攔腰折斷，直至白雪皚皚銀裝素裹，那之後，目光所及之處再無其他顏色。

凌錚往手中哈了口氣，隨後捂住凍得通紅皸裂的耳廓，目光凝向天際，靜靜立在原地聽着耳邊最後一聲嘹亮的遠去鳥鳴。

鳥雀擇林而居，畏寒亦能移動居所，又或無所牽掛，自由自在飛向下一個宜居的地方，而人卻終其一生都要待在一個厭倦的地方，默默等著時光流逝，歲月蹉跎。

可若如此，遊記書籍中又為何要詳盡讚歎那山川異域的美景風光呢？

凌錚收回思緒，伸手裹緊自己尚能保溫的棉衣，而後轉身推開房門，輕手輕腳走了進去。

外面大雪紛飛，屋裏也不遑多讓，灰瓦缺漏處如今已有一束束雪花爭先恐後的鑽進屋內，飄向床上薄被緊裹卻仍顫抖不止的男人周圍。

雪花融進被中，涼意更甚。

不多時，床上便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幾聲痛苦的低喃夾雜其間，男人閉眼瞳孔劇烈顫動，雙手胡亂往外摸索，待挪到床腳之時，少年正好提着盛滿熱水的壺快步進了屋中。

「先生，喝水。」

凌錚將程先生扶起靠在床頭，隨後轉身倒了大半杯水，手指輕輕搖晃幾下，蒸騰的熱氣瞬間融進嚴寒中，指腹察覺到杯壁不算太燙后，凌錚才將杯子遞給已經清醒一些的程先生。

「是先生拖累你了。」

程先生靠着床邊，枯槁青白的臉上浮起一抹苦笑，「如今卻要你來照顧我，日日為我辛苦尋找草藥，我這做先生的還有什麼用呢？」

「前幾月天氣尚好，我趁著時機囤了不少草藥，如今大雪封山，那些草藥也該派上用場。況且只是些隨處可見的草藥，哪裏又稱得上是辛苦。」

凌錚搖頭間將杯子接了過來，又往其中倒了大半熱水於先生暖手，「只葯園如今難去，暴雪封了入口與出口，待到雪化也得二三月，其他藥材卻是不多了。」

一年前先生因風寒傷了身子，高燒三日遲遲不退，凌錚無法，只好藉著夜路胡亂往村外跑去，一路摔了數次，卻是不知道跌跌撞撞到了何處，幸得有一老翁出門，也緩解了他的焦慮不安。

那老翁正是一位赤腳醫師，生的慈眉善目，笑容憨實如彌勒，他見凌錚急着要找大夫，二話不說便背着藥箱跟他到了村裏。

一副葯開出去后，凌錚與先生卻都沒錢付，一陣沉默中，老翁還是笑着將藥包丟進凌錚懷裏，只朗聲說了句，「我那葯園正缺一個不要工錢的長工。」

凌錚三日去一次，做事勤懇踏實，很得老翁賞識。而多次照顧草藥中，凌錚也逐漸識得不少草藥，可謂無巧不成書。

「若非我這孱弱軀體拖累了你，你該是有更好的前途啊……」

「說不准我參加了也不能被錄用，如此還廢這些心思做什麼？」

程先生接連搖頭，再欲開口說些什麼，精神卻已不振，眸光渙散不定。

起身走出房間，看着連下兩日不止的大雪，凌錚緩緩嘆口氣，啟步踏向雪中，小腿處已被雪花覆蓋。

來往小道早已沒了行人身影，村口的盤根老樹也被厚雪壓得枝丫低垂，凌錚失神望着樹下，彷彿在回憶從前的點點滴滴。

凌錚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從前了。

於他而言，那並非值得懷念的過往。

可隨着時間流逝，即便他不想記住，卻也不得不承認，倘若自己再刻意的遺忘掉一些曾經，那他真的什麼都不剩了。

而且，每當回憶過往時，心臟驟然一空的那一瞬間，他到底在思念些什麼呢？

凌錚好奇的想。

他分明是他，曾經過去都是他，可腦海中某一隅轉瞬即逝的片段，心臟深處思之即空的無措都在不斷提醒他，他彷彿失去了些什麼。

那段失去的回憶將他的思緒劈成兩半，一半隨意而又懶散的勸說自己忘掉從前，忘掉曾經，而另一半……

卻在時刻不停的對自己說，別忘記ta，要等ta。

他相信另一半，所以他每天都在等一個他思念的陌生人。

他就在原地不動，默默的等著ta。

突然，頭頂的雪嘩啦一聲砸向樹下的凌錚，躲閃不及間，整個人已被寒霜包圍。

涼徹心扉的冷意蔓延全身，凌錚抖掉身上的雪，快步往家中奔去。

直跑到房中反手關上門，凌錚的神情依舊冷漠，眼底卻逐漸滲出幾絲不可思議的光芒。

他反覆回憶著方才耳邊突如其來的聲音，一時間又陷入無邊沉思中。

——待到成熟時機，你的記憶就可以恢復，堅持本心才不會被雜念左右，如果你能堅持下去的話，說不定驚喜會在三年後哦～

古怪稚嫩而又奶氣的童聲傳到凌錚耳畔時，他已經呆若木雞，不知作何反應。

冥冥之中，心底有個聲音在瘋狂告訴他，相信ta，相信那個聲音。

堅持本心，三年後……

三年後他便可以解開心底的困惑了嗎？本心，他的本心又是什麼？

……

天道局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起先是一號天道突然被小世界強制彈出，險些遭受攻擊。他們還未來得及治療一號，小世界裏的任務者又接着被彈出，意識受損嚴重。

搞什麼？

那個小世界不是一號的養老世界嗎？局裏公測時一點問題也沒有，怎麼會突然發生暴動？！

不僅如此，還能悄無聲息傷了一號，逼迫她將自己的世界意識強制扯出，負傷躺在天道局的大門口。

不妙，大事不妙。

「分局天道呢？把這個脆弱的人類攻略者放進培育箱啊！做事還要人教啊！聯繫人家系統，確定小世界動態走向，快快快，別愣著！」

「老，老大，不好了！那個人類宿主的系統氣勢洶洶趕過來了！」

話音未落，大門被人一腳踹開飛嵌入牆中，半晌沒有掉下來。

百合花望着慌亂的天道局成員，冷笑一聲，「我局的最新預警消息是不是三個月前就發到了天道局。」

「預警消息？」

「很好，看來你們沒有重視過。」

百合花將寧歌抱在懷裏，利落轉身走向門口，「傷人老婆，你們膽子很大。」

百合花一走，愣在天道局大廳的所有天道齊齊鬆了口氣，「這個系統的威壓好強，它是誰啊？」

「不強怎麼被稱為系統局的金牌系統，孤陋寡聞。」

「對了預警消息，掌管所有信息的總天道負責人呢？」

「老大，你不記得了？它三個月前就突然隕落了，新的信息管理天道還沒被培育出來……」

天道局應運而生，每一任天道報廢前都會提前培育好接班天道，確保天道局在運行小世界的每一環節中都有天道在場監督。

各個小世界天道多了之後，他們紛紛開始各司其職互不干涉，長達千年依舊如此。

因此其他天道的隕落與新生，幾乎不會有天道察覺。

幾天前倒是有人發現總信息管理天道報廢了，那個部門的小天道已經挑出部里最好的天道進行培育，只是還需要時間。

「信息局呢？把最新預警消息投影出來。」

「正在投影中。」

看到預警信息滿屏的血紅文字，總指揮天道倒吸口涼氣，「病毒入侵？什麼病毒居然能夠突破天道局防線？！」

「老大！又遭了！一號手下的天道緊急傳來消息，他掌管的第二小世界，男主人公突然消失了！」

……

「大大，宿主主什麼時候醒啊？」

小系統將哭唧唧的屏幕緊貼著透明屏障，眼巴巴盯着裏面沉睡的寧歌，嘴角的波浪線幾乎要劃出屏幕區。

「等著吧，意識聚合需要時間。」

百合花拍拍小系統，「去，把儲物室里懸在空中的小木偶拿過來。」

「哦。」

小木偶？還懸空？

大大又給宿主主做了什麼好玩的玩具嗎？

小系統帶着困惑打開儲物室的大門，一道流光倏然直竄出儲物室，猛的往外飛去。

「大大！」

小系統飛撲上去想擋住那道流光，機械手指卻與其堪堪擦過，只能眼睜睜看着流光氣勢磅礴沖向百合花大佬那邊。

「咻————」

激烈的破空之聲響徹空間，百合花瞳孔縮，旋身擋在屏障前阻擋攻擊。

豈料流光近了眼前，駭人氣勢卻瞬間減弱，繞過他后啪的一聲砸在身後的屏障上。

流光散去，百合花這才看清那是何物。

鬆了口氣的同時，百合花又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知道你急，那也沒必要毀了我的空間。」

小木偶不搭理百合花的自言自語，將全身力量全部收回后才將自己沉入屏障中，小心翼翼的貼在寧歌心口。

頓時，一陣絢麗刺目的白光自寧歌周身往外擴散，籠罩住了整個空間。

片刻后，白光逐漸散去，寧歌手握著小木偶站在原地，正挑眉朝百合花揮手，「我怎麼回空間來了？你把我接回來的？小世界怎麼樣了？我給凌錚準備的東西都沒事兒吧……」

手指間的小木偶愉悅的閃了閃，溫柔掙脫寧歌的力度后閃身碰了碰她的臉。

「這個小木偶……怎麼有點眼熟呢？」

「嗡嗡嗡——」

寧歌居然從一個小木偶身上感覺到了失落與沮喪？開玩笑吧？！

「說來話長，你慢慢聽我說。」

「我以前有簡略對你普及過系統局的分佈與類別，東西南北四大系統局屹立星河四大板塊中，各自維持着一方的平和與安寧。」

「可世間萬物被創造時，利與弊從來都是相伴存在，在系統局之外還有一個偌大的系統部門，叫做病毒部落。」

「其中成員來源於各個系統局中因衍生出反人類意識而被徹底驅逐的異類系統，它們掠奪人類生機，立誓要佔領四大系統局，將其守護的人類星球一一摧毀……」

「或許你會覺得這些聽起來很誇張，但，你發現沒有？你還記得自己第一個攻略世界的內容嗎？所有攻略的小世界裏，除了現在正在進行的這個以外，你還對哪些有印象？」

寧歌沉吟了一會兒，思索腦中回憶才道，「有很多啊，祁墨（第八個世界），賀箜（第九個世界），杜厄（第十四個世界），還有葉未燼（第十三個世界），很多啊。」

「……真是，即便忘了也不忘撒狗糧。」

百合花低聲喃道，隨即便抬頭正經臉，「還有呢？」

「還有，還有……」

淦！怎麼沒有了？！

腦子裏啥也沒有啊。

「我之前跟你說過我要去各個系統局管轄地域消滅病毒，這事你還記得嗎？」

「嗯，有點印象。」

「那些病毒正來自於病毒部落。」

「在我印象里病毒部落很早就被四大系統局除盡，起初小世界發生普通病毒入侵事件時我們都沒有把它放在心上……」

起初人們並不在意……

很好，災難片開頭預警。

「最後我們發現這些病毒都來自於病毒部落的培育與研究，也就是說，千年前被盡數毀滅的病毒部落其實用遮眼法騙了系統局，而今千年過去，它們的病毒也更加具有危害性與傳播性。」

「它們以普通病毒為餌誘引我們上鈎，實則真正的病毒已經被悄無聲息植入了系統局所在的每一個小世界。」

「如果不將病毒清理消滅，所有小世界中的秩序都會錯亂甚至走向滅亡。」

而首當其衝被滅的便是兢兢業業運行這些小世界的天道局。

而後便是系統局，毒手直逼人類世界。

「那些異類系統被病毒改造，本身就很強大，再加以病毒輔助，小世界會被破壞得更徹底，你這次出來就是因為小世界已經承受不住病毒入侵，秩序開始紊亂了。」

「那你怎麼一點也不急？」

還有閑心在這裏給她普及系統局的恩怨情仇？

她都快急死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