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莫負了少時苦

相距不過二里，抬眼便能看見陵州北門之上聳立的箭樓了，驃騎軍就地紮營休整。長途行軍勞頓，早就疲累不已，此時得以歇息，軍士們心情大好。

唯獨心裏不爽的一位，就是俞堂了。他盤坐在地上，以右手五指為梳，不停地整理著被敵將一刀斬去髮髻的亂髮。等到梳了二三十遍，又從地上找了個斷枝插上，勉強將頭髮固定住了。

他可不想就這麼歇著，最好是能跟着那位彪悍的彪指揮攻破陵州城北門，殺進去尋到那砍了自己髮髻的賊廝好好地鬥上百十回合！

只可惜向來互相鬥嘴不停的左軍師和那彪指揮此時卻好似達成了什麼協議，靜靜地站立在旁側，看着軍士們紮營。時不時地，兩人還交頭接耳一陣，臉上也是笑意盈盈。

「彪子，天黑之前，咱就回軍吧。」左軍師心情不錯，叫上了彪俊的乳名。

「你……」彪俊慌慌張張左右一望，壓低了嗓門說道：「老匹夫，你我同朝為官，即便你年歲比我長些，也不可如此稱呼！」

「哎呀呀，和睦了不過半刻，你便又暴躁起來。」左軍師連連搖頭，「無趣，甚是無趣。」

「哼！」

「不叫便不叫了，你瞧你，都是一軍之指揮使了，還宛若孩童。」

「老匹夫！」

左軍師伸手拉住了邁步要走的彪俊，「回京之後，打算如何與越王說？」

「如實說了就是。」彪俊一甩膀子掙開了左軍師。

「越王若是不信呢？」左軍師皺眉。

「密信給他看便是了。」

「你呀！」左軍師又搖起了腦袋，「若是越王……算了。」

左軍師打斷了自己的話。

「有屁你就放！」

「我就問你，如果越王要殺了你我，你作何打算？」

彪俊聞言一愣，隨即濃眉豎起，指了指不遠處的俞堂說道：「那樣的話，那小子就有處撒氣了。」

「不怕背上謀反的罪名？」

「謀反？」彪指揮不屑一笑，「陛下尚在，越王才是謀反吧！驃騎軍乃是勤王之師！」

「嗯，好像是這麼個道理啊！」左軍師兩指捏著下巴邊說邊點頭，「不過，陛下先往京城去了，即便有侍護衛，我也還是有些擔心。」

彪俊聽了也皺起了眉，隔着鐵盔撓了兩下腦袋說道：「應當無妨，侍在密信中提及陛下得遇莫大機緣，我等凡夫與陛下已不可同日而語。」

左軍師抬頭看了看偏西的日頭，長嘆道：「近來超乎想像的事情愈發多了，誰又能肯定越王碰不上什麼機緣呢？陛下行事素來謹慎，深居皇宮，卻還是遭人種下了蠱毒……」

彪俊聞言，再按捺不住，疾行數步翻身上馬，抽出腰間的大荒刀暴喝道：「拔營！回京！」

軍令很快就傳遍了驃騎軍上下，縱然萬般不快，軍士們也絕對不會抱怨出來，甚至連一絲不悅的神情都不會出現在臉上。

左軍師沒有上馬，他朝着俞堂招招手，示意對方過來。又朝着彪俊揮揮手，說道：「彪子，此去京城，諸事小心。」

這一次，彪俊沒有因為「彪子」二字顯露出不快，因為左軍師面色凝重，嗓音也是略顯低沉。

這，並不常見。

「不與我同回嗎？」

左軍師搖頭，接着看向了陵州城北門，似是自言自語道：「若真是避不開的劫難，那麼，陵州盧雨一定要站在陛下這邊才行……」

彪俊一拽韁繩，認真回道：「那便就此分開，竭盡全力，保我大荒基業萬載！」

左軍師朝着彪俊的背影抱拳，喃喃道：「保重。」

一旁的俞堂雖然不清楚具體的情況，但是也隱約能猜測出來京城將有大事發生。只是不解左軍師為何不與驃騎軍同回，而獨自留下。更不解的是，就憑自己，又如何能夠護著左軍師安全進入陵州城。

「俞堂啊。」左軍師轉過身來，拉起俞堂的左臂，信步往陵州城方向走起來，「你覺得彪指揮怎樣？」

俞堂調整了一下，以便與左軍師的步調一致，隨後答道：「卑職只覺得彪指揮他對左軍師您不甚恭敬，言行舉止亦略顯粗鄙，不似京城裏的大官。不過看其體魄及馬背上的動作，武藝當是絕倫，此番未能親眼目睹，有些可惜。其他的，卑職也不了解。」

「呵呵呵。」左軍師輕輕一笑，「你們倒是英雄相惜，彪指揮原本是打算陵州一戰過後，就將你留在身邊了。」

「卑職可不敢高攀。」俞堂努了努嘴，繼續說道：「憑戰功升一個百夫長就知足了。」

「你放着皇都城門指揮使不做，跑到驃騎軍就為了一個百夫長的軍職？」左軍師笑着問。

俞堂搖頭，「少時習武，如今髀肉復生，非卑職所願。」

「所願為何？」

「說定天下那是扯大了，哈哈哈。」俞堂咧嘴一笑，「起碼不要辜負了少時吃的苦吧。」

「來，拿着。」左軍師停下腳步，從腰間解下一柄短匕，放到了俞堂手中，「等到天黑，你潛入陵州城去，說服咱大荒的邊軍統帥盧雨出城來見我。」

俞堂一個不穩險些摔倒。

我一個人？潛入城去？您這是讓我去送死吧……陵州北門的兩位守將我可是見識過了，都不是善茬！

「怎麼？有難處嗎？」左軍師皺眉問道。

「回左軍師。」俞堂抱拳，「前番查探敵情，卑職已與敵北門守將交手，陵州軍戰力之強可見一斑！僅憑卑職一人，恐怕連城門都靠近不得，更別提潛入城內了……」

「難不成要我這個兩鬢斑白的老人家去嗎？」

「卑職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去吧。我交代你辦的事，畢竟也是軍令嘛。」左軍師拍了拍俞堂的肩膀。

俞堂聞言一凜！左軍師說得沒錯，這是軍令，我怎能仗着與之有些私交就推三阻四？換做其他上官，只一句話便可將我斬了！

「卑職得令！」俞堂抱拳單膝跪地。

「嗯，有氣勢。」左軍師扶起俞堂，「去吧，莫負了少時苦。」